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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万箭穿心

紫月已知是计,他本无心非要分出胜负,不过突然看见洛绯又回到冥界,一时分神,这让他接下来必在焚天急速而来的黑珏之下受伤,只是紫月已想好出招,不至会造成太大伤害。然而,他完全没有料到洛绯会突然挡在自己身前,千钧一发之际,紫月用尽神灵抵挡,幸而最后黑珏的落点居然偏离了预定方向,方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

焚天在不远处扬着黑袍落地。

原已经瞅准机会打算重创紫月,焚天在最后一击中下足了魔力,熟料情况陡然生变,他自然不能伤她,可在最后关头收拢所有魔气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样做无异于自伤元气。

焚天以黑珏点地,泼墨般的发垂散下来,看不清他的脸。

即便看出焚天受伤,也没人敢上去乘人之危。

紫月抱着受伤的洛绯落地,紧张不已,按住手腕探出她只是为震荡出的魔气所伤,方才放下心来,不免涌起一股怒意。他将洛绯交由钟垚照看,御风于空,右手聚灵,划过天地,黄泉之水顿时逆流而上,洒到半空之中,分为无数细小水珠,这些水珠在空中渐渐结为冰晶,紫袍猎猎,狂风让这些冰晶在空中摇曳做舞,此时此刻,焚天却一直未有动作,反而方才被紫月打散的那条黑龙却从黄泉水中一跃而起,于空中与紫月“嗷嗷”对峙,似在护主。

冥界骤寒。

紫月挥袖御风,黑龙狂吼一声,向他咆哮而去,紫月一个闪身,身影骤然不见,再回原地已然捉住龙身绝命之处,紫月的脸上是极少出现的冷峻,他白皙修长的指尖用力收紧,那龙痛苦的长嚎一声,散作黑雾,他极少会用出这样凌厉的招式。

黑龙痛苦长啸之时,焚天黑袍凌空,翻身而上。紫月欲迎,却被洛绯拦住。

“让他走吧。”洛绯央求紫月。

身后一声轻笑,声音依然冰冷淡漠:“总是为了别人做这样的央求,不难受吗?”

紫月没料到洛绯的突然央求,顿了一顿,与之对视,二人目光相撞,洛绯不敢与他直视,垂下眼睑:“你……能不能放他走。”

紫月看着她,缓缓开口:“如果我拒绝,你是否又要说,若要伤他,除非你死?”

洛绯闷声,点点头。

紫月的声音终于温润不再,破天荒的有了责备之意:“你就这么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曾经,洛绯顽劣任性,不思修炼,因为她,紫月遭受天棍天鞭之刑,因为她,紫月身受重伤依然要为她运气疗伤,如此这般,紫月都没有责备过她。

洛绯抿唇,依旧坚持“不是不珍惜,是因为有一些东西比性命更为可贵。”

紫月看着她,心中的确生气:“方才你说信任,那么现在又是什么?”

“因为他帮了你?”不等洛绯回答,紫月抢先一句,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然少了一些平日的冷静,“你可知他是何人?九黎深渊的魔君焚天,你又知道他是真心相助于你?就肯为他以命相报?”

“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我只知他相助于我,因我涉险,无论如何,我也不应坐看不管。至少该尽自己最大能力,护他周全。”

焚天轻笑起身,凌眉绯瞳,尽显邪魅:“小狐狸,你想多了,本尊还不至于需要你来照顾周全。”他扫一眼下面冥界一众大大小小的鬼王,对紫月道:“为神为王,自认崇高,心安理得主宰万物,你紫微帝君扪心自问,你们这些自认为尊贵之人,有多少能比得上这只小小狐妖?”

紫月冷冷回应:“那你魔界又如何?”

“哈哈哈哈……”焚天笑得肆意,“本尊的魔界,成王败寇,其他人都跪在你的脚下不敢起身,连仰起头来看你都不敢,那你自然是独一无二的主宰。”

紫月冷哼:“荒谬。”

焚天笑:“可是比起你们,要高尚得多。”

洛绯转身,对焚天道:“谢谢你帮我,如今事已成功,如果你真的只是来帮我,那就不要再杀人了。”

焚天看着眼前这只小小狐妖,他对她,真是越来越有兴趣了。

焚天看她一眼,转身,紫月沉声阻拦道:“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你必要留下来给冥王一个交代。”

焚天并未转身,只微微侧目,颇有意思道:“莫非紫微帝君觉得,能拦得住本尊?”言毕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洛绯挡在紫月身前:“你让他走吧,我回来,自是要给冥王一个交代。”

紫月闻言停住,没有再追,只是看着洛绯。

洛绯从来都看不懂紫月望向自己的眼神,好像她从来都是不懂他的。他温润得就像一汪温泉,温度适宜清澈纯明,又像一块暖玉,细腻圆润没有菱角,他真的是天底下最完美的人,从她第一眼见到他,她便是这样笃定。她记得他每一个深情的凝视,每一个悲悯的眼神,每一次爱怜的碰触,每一句温柔的责备,他没有情绪变化,永远都那么安静淡然,俯瞰着六界众生,正因为他的这份完美,反而叫洛绯无法更深刻的去感知他,她曾经仰望着薇檀宫高高在上的那个清冷身影,总以为他是需要她的,她也努力站在他的身边,近一些,再近一些,可是无论她作何努力,哪怕他轻柔的指尖拂过她的脸庞手心,她觉得他还是那么遥远,也许太过完美,本身就显得不真实了吧。

洛绯走到冥王前面跪下:“抢走魂魄的事情是我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干,冥王要怎么处置,悉听尊便。”

冥王的脸色十分难看,钟垚道:“若不是紫微帝君封印饕餮耗费神灵,哪能容那魔头有此可趁之机。这次若不是紫微帝君出手相助,冥界伤亡怕是不堪设想。”钟垚也真不容易,一心在老爹和情郎面前打圆场。既怕惹恼了自己父王,又想要紫月高兴:“小狐洛绯许是受了魔君蛊惑,才犯下如此错误,念在其年幼……”

“她是受了魔君蛊惑?!”冥王打断自己女儿。

洛绯仍旧跪着:“没有,我没有受魔君蛊惑,此事皆因我一人而起。”

紫月走了过来,钟垚迎上前关切询问:“你没事吧?”

“无妨。”紫月走到洛绯身边。

从冥界劫走魂魄是怎样的重罪,洛绯不知,紫月却很清楚,他宁愿方才与焚天拼死一战来给冥王一个说法,也不愿看到现在这样的局面。

洛绯垂首,虽然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但她清楚的记得紫月替她挡了两次冥王的金斧头,也记得紫月说:这小狐狸也算是本尊半个徒儿,若要处置,也该是本尊处置,容不得外人动手。

此事因自己而起,自当在自己身上结束。水精的灵力在她身上,她不负水精托付让玲儿还阳,焚天为自己在冥界出手,她不能一个人一走了之,紫月为自己三番顶撞冥王,她必须回来领罚。

“本王的刑法,你恐怕受不起。”冥王心下十分愤恨,恨这小狐妖在大庭广众之下让自己失了面子,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居然从冥界劫了魂魄还阳,这是冥界旷古未有的先例,乱了冥界规矩,碰触了冥界底线,若不通过重罚起到严厉的警示作用,冥界岂不是要大乱,但这究竟该如何处罚……

冥王看了眼紫月。

一边的钟垚又喊他一声:“父王……”

洛绯跪着,紫月、钟垚、冥王站在她身边,一时间竟沉默无语了,各自心中不知转了多少心思。

“大王。”率先打破这诡异沉默的是阎王,他跟着冥王万年有余,颇受冥王信赖,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他十分善于揣度冥王心思,次次及时为冥王分忧。果然,这一次也不例外。阎王上前一步,小心翼翼道:“若有人能为那些死掉的冤魂诵读迦籣经,让他们在来世受到祝福,平安富贵一辈子,也能算还了那王玲儿欠下的冤债。”

钟垚看了阎王一眼,并未说话。

迦籣经乃冥界至宝之一,念诵者为他人祈福,若得福缘,可让受祈福之人有一个幸福的来生,不过却要牺牲诵经之人的福报。

“我愿意为他们诵经祈福。”毕竟水精的灵力已被洛绯完全吸收,如此一来,也算是替水精还了冤孽。更重要的,不至于让紫月为难。

冥王也未多言,吩咐鬼差去取迦籣经,然后带着一众人前往修罗殿。阎王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他省心,知道自己的难处。若不杀小狐狸,冥王威信何存,冥界规矩何保,冥界底线何在,若要杀小狐狸,万一紫月相拦,自己如何收场?真要跟神界撕破脸,莫说自己的妻女不答应,对冥界也并无明显好处。念诵迦籣经,外行人自然不懂,其中过程并非想象中那般轻易。若真能祈福成功,自然皆大欢喜,若是失败,抑或那小狐狸自己半途而废,他冥界自然可算做到仁至义尽,到时候再逼着紫月亲自判罚。而且,若是小妖诵经,在过程中会十分痛苦,甚至九死一生,这也算出了自己心头的恶气。

阎王此法,果然甚妙。

修罗殿上,四大狰狞的鬼差雕像立在殿的四角,分黑白红绿四色脸谱,执刀叉鞭锤,冥王、紫月高坐在上,洛绯跪在大殿中央。

鬼差将迦籣经丢到洛绯眼前,这是一本淡蓝色的古老卷轴,洛绯将之捡起打开。

“般波若密……”刚念一句,洛绯犹如万箭穿心,她措手不及,单手撑地,才不至于倒下来,再念一句,又如万蚁蚀心。洛绯额上沁出汗珠,她跪在地上,周身簌簌发抖,由她嘴里念出的每一个字,都如一把把锋利尖刀,深深扎在她的心上,又如一把把钝斧,砍在她的每根骨头上,更似万针,穿透皮肤。当洛绯念完一边,已经全身湿透。

紫月坐在上首,看得心惊,自己明明将她脱去妖骨,为何会对迦籣经的反应依旧如此剧烈。他对迦籣经有所了解,诵经之人自是要牺牲福报,不过没关系,紫月早就想过,凭自己神界紫微帝君的身份,自能为她消灾。此道经为仙界圣物,后赠予冥界,唯有一点,便是妖魔不能诵之,因为此经被仙界下过咒语,妖魔不配得到仙界祝福,一般人念诵此经,尚会痛苦,若妖魔诵此经书,必然生不如死。

但紫月明明记得自己为她除去了妖骨。

若非如此,紫月断不可能同意让洛绯念诵迦籣真经。

洛绯垂着头,墨黑的长发散落于地,铺满她绯衣如血的背。她一字一句的将经文诵出,犹如带血的印刻,同样声声敲打在紫月心头。修罗殿上,除了洛绯艰难的诵经之声,便只剩下血水滴答之声,是洛绯的血,从唇中溢出,滴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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