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纤!”突然的,捉住“柳纤纤”的双手,凰公子看这“第十三个新娘子”时眼神也变得古怪,“你与他们是不同的!你见人时总是低眉顺眼,我在逍遥府初次与你相见时,你说‘纤纤乃苦命之人,公子若能救纤纤出火海,恩同再造……不论公子是怎样的人,这辈子,纤纤就只认你一人,愿全心随了你……白头不相离’!”眼中一丝异彩,她激动地晃了晃“柳纤纤”的手,“你还记得吗?这是你亲口对我讲的!若不是你哥哥从中作梗,我之前想娶的也就是你——柳纤纤!”
“公、公子……”无情倏地住口,心里很是别扭。
“叫我灵儿!”凰公子的乳名,唤起来确实像女孩家该有的名儿,凰夫人给她起这乳名,是盼她聪慧伶俐些呢、还是想让自己心想事成——心诚则灵?
“灵、灵儿……”深吸一口气,无情压抑在心中许久的一个疑问,此刻终于逮着了个机会,当面问凰灵儿:“我的孪生哥哥——果儿哥哥,他、他是怎么死的?”
代嫁、嫁入这凰家的老宅子里头,几次脱窍游魂,又几次归返,无情心想:柳果儿定有未了的心事!若此刻还无法得知果儿是怎么冤死的,冤死城里的那一抹孤魂只怕也难以甘心地转世投胎去。
“果儿?”凰灵儿目光微微闪烁,道,“你哥哥他呀、不是吊死的,而是……”嘻嘻带笑的语声越发轻柔,却也越发似那阴柔巧诈的凰夫人,“是吓死的!”
“吓死?!”人吓人确也吓得死人,无情却是大惑不解:即使灵儿是个女儿身这事儿被发觉了,被揭穿了,也不足以将果儿活活吓死吧?
“你哥哥,那晚,是被我活活的、吓死在洞房里头的那张新人床上的!”凰灵儿说来轻巧,还伸长了手指头数一数,忽地拊掌而笑,“自打娘亲让我娶草倌儿的男人进门后,我一连吓死了七、八个!”
无情瞠目结舌,瞪着凰灵儿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容,怎样也想象不出,之前那些个“新娘子”是如何被她活活吓死的。
“纤纤?发什么傻?”好似她脸上突然之间开出一朵石榴花,见“柳纤纤”那样惊奇地瞪着她的脸,她忽觉纤纤这模样好可爱,情不自禁的,又一把捉住纤纤的手,脱口而出一句话,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纤纤,你我以水代酒,喝上一杯合卺酒,今晚,你就与我圆房、行那周公之礼吧!”
“合、合卺?!”周公之礼?!
无情浑身打一寒战:凰公子如若是个名副其实的公子,倒也罢了,可眼下……灵儿是女孩子家,这、这叫她如何与她……圆圆圆……圆那房?!
“纤纤,草倌儿理当懂房术!”凰灵儿笑得古怪,眼睛里似着了火一般,灼灼地盯准了“柳纤纤”,道:“况且,你本就是个男子,除了龙阳之道,还有男儿本色,占便宜的也是你,干吗害羞?”
看被自己双手捉住的人儿只一味躲闪,畏畏缩缩往后躲避,凰灵儿一笑,只当“柳纤纤”是从未沾过女色,性子又内向、怯懦着,有些害臊了,自是不会主动与她……那个的!既然对方做不到主动,那么,不如……由她来主动些——心中如此想着,凰灵儿伸手就去解“柳纤纤”的衣带。
来这小洞天之前,已被下人们仔仔细细、从里到外梳洗得一干二净的“柳纤纤”,身上只一件单薄罩衫,此刻方始明白:今夜,“他”便成了俎上肉!
与一个货真价实的女孩家圆房、行那周公之礼……
“灵儿莫要说笑!”
无情这会儿是做不到把自己当成男儿身的“柳纤纤”了,她霍地站起,急急地往后退,本想避开灵儿伸向她衣带的那双手,怎料脚下一踩空,整个人倒了下去,只听“哗啦”一声——这一退,她竟失足落到了寒池里!
“你躲什么呀?”
“嘻嘻”地发笑,凰灵儿竟也涉足淌到寒池里,追着“柳纤纤”,眼里冒着火也似的,紧粘了人不放,“来呀、快过来呀!”
“灵、灵儿……”很是狼狈地落在寒池里,池水冰寒刺骨,痴中“柳纤纤”脸色发白,身子蜷曲如小虾米,怯懦地退缩着,蚊鸣似的道:“这里好冷,你、你先别急……咱们换个地儿,可好?”
打着拖延战术,以为对方会妥协让一步时,无情却听得粘上来的人儿笑啐一口:“傻瓜!这儿多好啊,怕冷就赶紧靠过来,抱着,就不冷了!”
“还、还是回房里吧,房里有床有被褥有枕头……”
只要能避得过今晚,无情是再也不愿待在这个老宅子里头了——与之前入门来的十二个新人一样,她也急急地想离开,不同的是,旁人还得咽了最后一口气、横着抬出去,她只须从哪来回哪去便是!
一抹游魂,如何困锁得住她?
“纤纤,你家果儿哥哥便也是死在洞房那张新人床上的!”兴许是见“柳纤纤”一味躲闪,带了太过明显的抗拒意味,惹得她不大高兴了,脸色也就变了,“难不成……你也想步了你哥哥的后尘?”
听这话的意思,对方就是想要“柳纤纤”在这冰寒刺骨的小洞天里与她圆了房!
合卺,怕也只是饮鸩止渴!无情暗自叹了口气,落在寒池里,行动本就变得迟缓了,此刻浑身都已被池水冻得直打哆嗦,反观凰灵儿,手脚竟是越发灵活,三两下的,竟揪住了“柳纤纤”身上唯一的那件罩衫,手一用力,就要往下扯落……
惊讶于对方竟是不怕这一池冰寒、似感觉不到寒冷般的,竟在这寒池里“霸王硬上弓”——已无退路的无情闭了闭眼,放弃挣扎,唇边又浮了那一抹无情之人般淡而自嘲的笑——事已至此,避无可避!
嘶啦——
裂帛之声倏地响起,“柳纤纤”身上罩衫被扯落下来,露出了光洁溜溜的胸膛,左胸心房之处,一点朱砂胎痣赫然显露出来!
朱砂猩红之色刺入眼底,凰灵儿的眼神猝然一变,突然尖利地叫了声:“不——你不是纤纤!你是柳、果、儿!”
无情一惊,忽又了悟:果儿出嫁那晚,洞房新人床上,定是让凰公子瞄到了身上这一点朱砂胎记!无法隐瞒,无情无语凝噎。
“你、你……你怎么还没死?”
受了刺激,凰灵儿的神色有些不对了,浸湿在水中的衣袍突然鼓胀起来,揪扯中歪了一边的发髻上脱落了簪子,满头长发披散下来,盖住了整张脸。
“你们都在骗人、都在骗人——”
尖锐的叫声,如泣血一般,听来惊心不已!
无情心头一凛,正欲脱身逃出寒池时,浑身却突然震了一下,骇然瞪大了眼,看凰灵儿披散的长发无风自动,一绺绺的,飞了起来,原本被头发盖住的那张脸,猝然露了出来!
一点白森森的寒芒惊闪,无情眼底映入了匪夷所思的骇人景象——
失了皮肉包裹的一张脸,骷髅显露了出来!
凰灵儿满头长发凌乱地飞舞起来,鼓胀的衣袍下,森森骸骨,惊魂夺魄!
“尸、尸妖?!”
无情骇然震愣住,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幕幕画面——
午夜大凶时辰,“柳纤纤”被花轿抬入凰家古宅那扇悬了瓶子的旧宅门里,入洞房的那一瞬,魂魄脱窍而出,游荡在这座老宅子里,荡入了阿雪住过的那片院落,见到了拎着灯笼而来的凰夫人,又发现了院落深处锁住的那道柴门。
柴门里,一片废园……
废园秘屋里,一幅壁画、一个突然出现的悬颈荡于梁下的女子,悬梁时穿着阿雪的衣物,耳戴明珠、足裹素袜,衣袖外的手与衣领上裸露的肩,皆已腐化成森森白骨,披散的长发内掩藏的赫然是一颗骷髅头!
悬梁自缢的女子想必已死了很久,肉身腐烂,余下的只是一具骸骨!
……
无情怔怔地看着这梁下悬的死人,脑海里只浮现两个字——尸妖!
她想逃离这间诡异的屋子,偏偏一缕魂魄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拖住了,动弹不得!
一股阴寒的风从屋子底下冒出来,原本裹住骸骨的一袭素色雪衣,被风一吹,一片一片凋落下来,像枯蝶一样漫天飞舞,煞是好看!
无情却再没有闲情去看,她已完全骇呆了,两眼发直地看着悬在梁上的那具森森骸骨,它居然在挣扎、扭动,试图挣脱套在颈部的绳索!
画上的字不停地滴落血渍,屋子的窗户被风撞开,吱呀、吱呀地摆动,一股股阴冷的风在壁缝中穿梭,摩擦出奇异的声音:似低吟、似轻叹、似哀泣……
淡淡的月光朦胧着,猝然被乌云所遮,屋子里一暗,所有怪异的声音霎时消失!
无情强自镇定,闭了闭眼,飘凝在正墙前,再看这屋子,窗户仍关得紧紧的,梁上空无一物,连画上的血字也消失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没有形体的存在,但,她却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已在发抖,再也不愿在这诡异阴森的屋子里多待片刻,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以最快的速度飘离这座废园。
重新穿出那道落锁的柴门,她一刻不停地奔往有灯光的地方,冲入一道月牙门,在长廊拐角冷不防撞上了一个人。
无形的魂魄穿透了迎面而来的那个人,无形的魅影与有形的躯体交错而过的一瞬,无情突然凝住了飘动着急急逃离的步态,吃惊地转头去看——
九曲回廊上,一盏风灯晃悠悠,灯下拖曳着、映出了一道狭长人影。
拎了灯盏的人,步履轻捷,点尘不惊,绕过回廊,进了一间屋子。
“凰公子?”
……
果真是她!那晚游魂所见的,果真是凰灵儿!
“灵儿……你早已死了!”
寒池里,面对原形毕露的凰灵儿,无情只觉一股寒气从骨血里透出来,遍体发寒,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果儿的死因——活活被吓死!被死后化作尸妖的凰灵儿活活吓死在洞房的新人床上!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总不愿接受我?”
长发狂舞,发下的骷髅磨合着森森的牙,发出阴冷冷的声音,“为什么总要当我是个怪物?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剥夺我的幸福?”
初来红,她偷偷换穿了裙子,只不过是做了女孩家想做的事,被家中下人发现后,娘亲竟对下人们说:凰儿犯了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