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卦山夏末的清晨,已经有点凉气逼人的意思了。
太阳还只是天边的一颗大蛋黄,不太晃眼,圆圆的很可爱。端木红走进院子,使劲儿吸了一口山中凉凉的空气,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跟天边那颗大蛋黄挥挥手打了个招呼。
端木红习惯早起。能把杨家送上京城首富的位置,靠的除了外人看得到的心机和手段,还有外人不知道的勤奋和努力。生意场里浸染多年,她坚信“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每天早早的跟着太阳一起起床,白天的时间会更长一些,挣钱的时间也就更长一些。
“就知道你一定起来了。”浑厚的男声刚入耳,端木红就绽开了笑容。
一身白衣的郑明远踏进院门,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话痨的端木红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郑明远。
“北卦山现在早晚已经很凉了,你穿的太单薄。”郑明远拉过端木红的手握在手心,果然冰凉。
看着被郑明远握住的双手,端木红在心里叹了口气,“前几天你去京城,我有事实在脱不开身,就没去看你。”
郑明远笑着说:“没关系,正好我也没什么时间。把水运到京城以后,光是跟宫里交接就花了小半天时间。你知道的,跟皇家打交道手续很繁琐。交接完刚好又遇到几位旧识,现在都是朝堂上的大人物,许久不见了,硬拉着我去喝酒。第二天去侯府看望了一下老恩师,他老人家前些日子病了一场......”看着一直在说话的郑明远,端木红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快要失去眼前这个男人的恐惧感,于是抓紧了郑明远的手。
滔滔不绝的郑明远立刻停了下来,担心的看着端木红:“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是不是外面太冷了?”
看着郑明远担忧的眼神,端木红笑着摇了摇头,轻轻的靠在郑明远怀里,心里那股恐惧也一并消散了。
一定是太久没见面了,才会这么患得患失的。端木红暗想。
......
阳泉水成为皇家御用之后,一直是由敬花暖带着师父许天乾门下的弟子在经营。敬花暖带人把鬼叔许海坤的那条上山密径修整了一番,开始用那条路往山下运水。占了鬼叔喝早茶晒太阳的好地方,也不知敬花暖用了什么办法,徐海坤居然没有发飙,这事儿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阳泉源自北卦山,几百年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每年端木红都会付给北卦一大笔租金,阳泉的管理和运输雇佣的也都是北卦族人,可以称得上是无本万利了。郑明远自小就深受许天乾赏识,从京城学成归来以后,许天乾开始为郑明远上任长老铺路,第一步就是让郑明远和爱徒敬花暖共同负责阳泉水的经营事宜。敬花暖也不贪功,反而正好乐得清闲,开始做起了甩手掌柜。所以现在,阳泉水的经营基本是郑明远一个人说了算。
......
今天这顿早饭,安静的有点诡异。
敬花暖和端木红对无歌、无画、末诗、末词一向以姐妹相待,六个人坐在一张桌上吃着饭。
无歌专心低头吃饭,末诗、末词和无画却不时的瞟一眼端木红,谁都不说话。端木红完全没察觉,兀自带着一脸傻笑默默的吃红豆饼。
敬花暖放下碗筷,拄着脑袋欣赏端木红的傻样子:“早上见到远师兄了?”
“嗯。嗯?你怎么知道的?”沉浸在甜蜜世界里的端木红猛地抬头,一脸诧异的看着敬花暖。
活泼的末词大着嗓门说道:“主子,您整整傻笑了一顿饭的时间了。是个人都能猜到了。”
一直专心低头吃饭的无歌放下碗筷,站起来收拾桌子。她撤掉端木红眼前的盘子,又从端木红手里把吃了一半的红豆饼也拿走了。一边走一边嘟囔,“一顿饭吃了7个半红豆饼,不撑么......”
端木红傻傻的看向敬花暖:“我吃了那么多红豆饼啊?”
敬花暖安静的点了点头。端木红吃惊的“啊”了一声,方才发觉肚子撑得厉害。
末诗给敬花暖端上刚泡好的茶,转身替端木红擦掉嘴边的饼渣,刚要倒茶又停下了:“主子,您这肚子还装得下么?”
端木红皱着鼻子假装凶狠的瞪了末诗一眼,末诗倒完茶笑着退了出去。
“看来,跟远师兄聊得很开心啊。”敬花暖揶揄道。
端木红搓着两只手,嘿嘿的笑:“当然啦,一见到他,我就什么烦恼都没啦。”
“敬王不也是一身正气么,跟远师兄差哪儿啦?”敬花暖继续逗她。
端木红拍了下桌子:“他们俩差远了!远师兄是翩翩君子温润儒雅,敬王就是个一心打仗的榆木疙瘩。”
见惯了端木红的花痴模样,敬花暖笑着低头喝茶不再理她。
端木红发完花痴,想起了正事儿:“倒卖金器的北卦人,你心里有谱儿了么?”
敬花暖眨眨眼睛,想了想,“能猜到个大概范围,但不能确定。”
“那就等白杨的信儿吧,反正他办事很利索的。我会让他尽快查出幕后主使人,要是能有确凿证据就更好了,到时候让他一并交给你。”
敬花暖闻言说道:“人家帮我办事,还让人家跑来跑去的送信多不好。我让无歌跟你回京城给他打个下手吧,查完直接把结果带回来给我。”
无歌被叫了进来,听说要派自己跟端木红回京城,愣愣的问:“我?我不会做红豆饼啊?”
敬花暖捂着额头叹气,端木红哭笑不得:“无歌啊,在你心里我就等于红豆饼是吧。”
无歌少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鄙夷:“你早饭吃了7个半。”
......
启程回京城时,端木红指着自己身后的无歌、末诗和末词,冲着敬花暖好不得意:“看吧,又让我划拉走一个。无画,有空来京城玩啊。”
无画捂着嘴笑弯了腰,敬花暖没好气的冲端木红挥了挥手:“行啦,赶紧给我走人。”端木红乐呵呵的出发了。
下山途中,端木红发现远处有一道单薄的白色身影很久才消失,从身形看不是郑明远,于是向无歌询问。
无歌都不用回头看,直接回道:“是许天乾长老的孙女许言儿,从小就喜欢郑长老。见郑长老常穿一身白衣,她也永远一身白衣。”
一听这姑娘也喜欢郑明远,端木红忍不住又想回头看,被无歌拽住:“别看了,她没恶意。这北卦山上喜欢郑长老的姑娘多着呢。”
“是嘛?看来我的眼光很不赖啊。”端木红哈哈一笑。
无歌看了一眼端木红,垂眸不再说话。
......
送走端木红,敬花暖一个人在凉亭里坐了很久。
爹爹敬花堃曾经说,敬花暖有时聪明得让他讨厌。在敬花暖看来,“知道得太多不是好事”不过是爹爹这类平庸之人的酸葡萄心理罢了。
但是这几天,面对端木红的灿烂笑容,敬花暖话到嘴边又一次次的咽回去。她也开始怀疑,太聪明、知道得太多真的不好么?
认真的想了很久,敬花暖想清楚了。
所谓的不想知道太多,不过是无力反抗现实的懦弱。该发生的事,不会因为你不知道就不发生。
知道得不多怎么能防止被伤害?不够聪明的话又怎么保护想保护的人?
敬花暖站起身,坚定的迈步走出凉亭。
端木啊,既然那是你无论如何都想抓住的幸福,我会尽全力帮你。
如果我们拼尽全力最后也没能抓住,至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