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花暖最怕无聊。
敬花暖最近过得非常无聊。
......
自从年初祭山祭祖之后,族长赵维坚就很少公开露面。于是北卦开始风传,赵维坚年事已高,身体状况不佳,已萌生退位之意。
原本,因为赵维坚膝下无儿无女,依照北卦家族继承的传统,稍微沾亲带故的侄子和外甥都有继承族长之位的可能,因此这些年来族长这一支始终暗流涌动。赵维坚有心退位的消息一传出来,多年来的暗流瞬间白热化,你争我夺的戏码毫无顾忌的摆到了台面上,几乎每天都在北卦族人面前上演。
闹了一个多月,正当敬花暖每天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族长赵维坚突然派人把在京城陪恩师作画下棋的郑明远叫了回来。二人商谈了一个多时辰,谁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鉴于郑明远两年前接替“老仙”许天乾上任长老,几百年来第一次打破了北卦六大家族的权力壁垒,族人都觉得,他接下来有更大的突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这一有力威胁的出现,让族长的侄子外甥们立刻暂停了内斗,转而团结一致准备对付郑明远。
整个北卦都以为,这下肯定会更热闹了。但敬花暖不这么想。
果然,半年多了,族长那一支的各家没有任何动作,郑明远也没见任何异常。
整个北卦山,风平浪静。
有意思。敬花暖安静的等着。
......
敬花暖是北卦五大长老之一敬花堃的独生女。敬花堃武艺平平,所以让5岁的敬花暖拜在北卦双煞之一的长老许天乾门下习武。
北卦双煞是北卦山最富盛名的武功高手。“老仙”许天乾修为深厚,门徒众多,以门风正派闻名江湖;“老鬼”许海坤招式诡谲,收徒全凭喜好,门下徒弟寥寥,但各个出手阴辣狠毒,江湖人人避而远之。二人虽为亲兄弟,性格却天差地别,互看不惯,从年少时一路打到分家,后又同任长老至今,两个老头儿整整斗了一辈子。
许天乾对敬花暖这个徒儿非常满意。敬花暖天赋极高、一点就通,9岁就已经能跟许天乾的宝贝孙女许言儿打成平手了,虽然许言儿大她四岁高她一头。所以许天乾花在敬花暖身上的心血比花在自家孙女身上的还多。看着一天天精进的敬花暖,许天乾无比的欣慰。
但许天乾不知道的是,其实敬花暖7岁时就懒得陪许言儿过招了。
许天乾还不知道的是,敬花暖身上的功夫,其实大部分是跟他的死对头、“老鬼”许海坤学来的。
......
敬花暖开始习武后,师父许天乾规定,每天清早必须跑上山背一壶阳泉水下来才可以吃早饭。
阳泉位于北卦山顶,是北卦先人无意中发现的。山顶周围都是遮天蔽日的森林,里面各种猛兽毒蛇,要上阳泉只能从南侧峭壁爬上去。
于是五岁的敬花暖每天都要背着水壶、绳索和各种工具,手脚并用、汗流夹背的爬一遍北卦山南侧那个光溜溜的大峭壁。
跑了一段时间,她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大叔。
跟师父一身白衣仙气飘飘的宗师范儿不同,这个大叔总是一身黑衣背着个小包打扮的像个小偷,每次都远远的出现在她最讨厌的那个峭壁下面,一闪就不见了。
等敬花暖拼了小命爬到阳泉边,坐在大石头上喘得要死要活的时候,总能闻到一股红豆饼的味道。
敬花暖每次爬上来要花小半个时辰,除了峭壁下那个黑衣大叔,中间就没见到过人。
吃红豆饼的只可能是那个大叔了,但他是怎么上来的?
......
这天,敬花暖早早出发,提前躲在阳泉边的大石头后面等着。
果然,过了一会儿,黑衣大叔从旁边的树林里走了出来,摊开小布包,里面是一整套烧水泡茶的家伙事儿。
大叔灌满一壶阳泉水,慢悠悠的烧水、洗茶、泡茶。待茶泡好,又掏出一个纸包,里面是几个还冒着热气的红豆饼。
大叔就坐在峭壁边上,晃着二郎腿,喝着茶吃着红豆饼看风景。
看了看天色,敬花暖叹了口气,从大石头后面走了出来。
大叔并不吃惊,回过头递给她一块红豆饼:“红豆饼热的时候是最好吃的。”
敬花暖接过来,坐在大叔旁边吃了起来。
大叔又递给她一杯茶:“怎么不藏了?”
“平时这会儿我爬上来时你早走了。今天到现在还不走,肯定是发现我了呗,我再藏下去也没意思了。”敬花暖闻了闻手里的茶,心想原来阳泉水泡茶这么香啊。
大叔笑了:“你叫什么?”
“敬花暖。”
大叔闻言侧身仔细瞧了瞧身边的小女孩儿:“敬花堃的女儿?”
“嗯。”
“你师父是许天乾?”
“嗯。”
“干嘛拜许天乾?你爹可以自己教啊。”
“我爹虽然是长老,但武功太差,而且他不怎么喜欢我。”
听着大叔朗声大笑,敬花暖歪着脑袋想,爹爹和师父见了一定又会说那句成何体统。
吃完红豆饼,敬花暖站起来拍了拍衣服看着大叔:“大人们都说树林里好多毒蛇猛兽,走不得。大叔,你是怎么上来的?”
“这是我的秘密,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敬花暖伸出小手指着下面的峭壁:“你每天坐在这里喝茶吃红豆饼看我一个小孩子吭哧吭哧的往上爬,就没生出点儿同情心吗?”
“没有啊,同情心能当茶喝吗?”面对这种无赖的人,敬花暖无奈的低下头不说话了。
大叔突然说:“要是你来跟我学武的话,我就告诉你。”
见敬花暖不吭声,大叔又补充道:“我可比你师父厉害多啦!姚妩你知道吧,北卦第一个女长老,她儿子姚明朗就是我徒弟。”
敬花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垂头丧气的准备爬下去。
大叔又说:“要是你每天早上来给我烧水泡茶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
想到那杯香气四溢的茶和好吃的红豆饼,敬花暖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从那以后,每天早上,北卦山的山顶都会出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坐在峭壁边上,晃着二郎腿,喝着茶吃着红豆饼看风景。
......
敬花暖十四岁时,鬼叔--敬花暖对“老鬼”许海坤的称呼--已经把能教的都教得差不多了,每天看敬花暖练那些招式也实在看腻了,于是开始琢磨训练徒弟的新花样。
鬼叔眼光毒辣,收的都是学武的好苗子。倒不是他多么爱才,他只是喜欢研究这些有学武天赋的人,单纯的以观察他们能把武功练到到什么程度为乐。
他从门下挑出了四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领到到敬花暖面前:“以后不用练招式了,就跟这四个丫头对打。”
敬花暖不干:“她们那么小,我不小心打死一个两个的怎么办?鬼叔你这是草菅人命啊。”
鬼叔叹了口气:“唉,你说的有道理,我还是叫明朗来跟你对打吧。”
敬花暖欲哭无泪:“姚明朗那个毒蝎子都快能跟你打成平手了,他不小心把我打死了怎么办?鬼叔你这不还是草菅人命嘛。”
鬼叔冷哼一声:“高不成低不就的,还好意思挑对手。你呀,话别说得太满,再过半年,跟她们四个对上你也就将将保命吧。再过个两年,最多三年,那个最矮的小家伙,”鬼叔指了指站在最边儿上没什么表情的小女孩,“要是来真的,她能灭你,信不?”
姜还是老的辣,鬼叔一点儿也没看走眼。
敬花暖跟无歌、无画、末诗、末词--鬼叔起的都是些什么鬼名字--对练了半年,就逐渐开始只能打三个,然后变成两个,前提还得是无歌不准上场。
不到两年,敬花暖跟无歌对打,基本上就是在挨揍,逼得敬花暖每次熬不到十招就耍赖蹿到树上不下来。
她也只有轻功比无歌高一点,其实不止高一点,用鬼叔的话来说是比绝大多数练武之人都要高上一截。
极度缺乏好奇心的姚明朗曾经问过鬼叔:“阿暖好奇怪,轻功练得那么好,正经武功却不下苦功。靠轻功又不能打赢。”
鬼叔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嗯,她可能是觉得,练好轻功利于逃命吧。”
姚明朗听完面无表情转身就走,指望这个没正形儿的老头正经回答问题的自己真是白痴。
其实鬼叔大概也能猜到,敬花暖喜欢轻功肯定是因为,轻功有意思啊。
......
敬花暖十六岁时,在阳泉边遇到了她人生中第二有趣的人,端木红。
那时鬼叔正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跟师父许天乾斗得不亦乐乎,别说是到阳泉边和敬花暖喝茶了,连每天雷打不动的练功都停掉了。
百无聊赖的敬花暖带着无歌、无画、末诗、末词逛遍了北卦能逛的地方,最后跑到山顶喝茶晒太阳。然后就遇到了端木红,然后就一拍即合把阳泉租了出去。皇家御用水的管理和运输给北卦族人带来了稳定的工作和收入,每年的收入分成还解决了北卦老幼妇孺的生计问题。
就这样,闲散少女敬花暖歪打正着的成了北卦崛起的第一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