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天行的万寿大典因为天籁宫的夜袭而突生异变。
漫长而诡谲的一夜,星火燎原,溅血厮杀,持续到黎明破晓。
一丝丝晨光从云层中透出,撒在大地,庞大的地宫山尸横遍野,硝烟余漫。
这场夜战,地宫伤亡巨大。
屠天行的得力干将和左右臂死伤去半,地宫实力受到前所未有的重挫。
众人跪在屠天宫大殿前,听着那高座上之人云淡风轻的重新施惩和调配人手。
“黑无常疏忽职守,大意失查,导致地宫地防警戒泄密引发此次大患,现削去阁主一职,从听发落。上弦此次护乱功勋卓著,特命你暂代无常宫事务,事无巨细呈至本尊过目。”
“东南西北四楼护法已缢其二,卓升上弦为南楼护法,继续掌司领国涉交外务往来。”
“七杀成员阿七,此次平叛有功身先士卒,特破格携升为西楼护法,接掌迫丝权职,执掌刑律,不得有误。”
“擒位,霍乱之夜紧要关头办事不力,导致地宫众徒徒添死伤,责罚面壁,思过一月。仍为四楼之首,司掌宫内事务,执掌雏训营的新手训诫。”
“北楼一位”高座上之人徐徐的将拟定好的指令讲至此处时,皱着眉头略微停顿了下。
大殿下所有人为之屏息。
“暗杀组风槿类在此次叛乱中谋勇过人,平息了雏训营的叛变,殿前护卫有功,资质虽浅,却是不可多得之人才,特提拔入四楼之末,居北楼。”
屠天行高高坐于九重阶之上,威严的鹰眸俯视他的臣民,“尔等四人需相辅相助,不可二心,忠心辅佐,将我地宫重振天威。西北二楼初次担当重任,应慎微行事,不得玩忽懈怠。”
跪在大殿下的最前几人,触额俯首,低垂的头使得看不清他们的神情各异。
“尊上英明。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没有任何异声,岂敢有其他异声,屠天行的话无人可以质疑,众人对他忌惮至深。特别是在那一晚见识到屠天行发狂的走火入魔般将天籁宫夜袭乱党一个个吸食成尸,跟一个吸血魔无甚两样时,每一个地宫杀手都震惊了。最后的战场,成了屠天行一个人的饕餮盛宴,每一个送上门来的人都成了他魔爪下的亡魂,就如同那个灰衣人一样,死得尸骨不剩,只为成全屠天行修炼邪功的最后一道法门。
他们亲眼目睹了传说中的——吸心大法。
但独独有一人,几乎是怀着振奋的心情接下了屠天行的喻旨,这个人便是风槿类。
他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暗杀组小杀手一跃成为四大护法之一,其尊崇和荣耀不言而喻。
阿七不知道屠天行颁发的这一系列旨令,擒位和上弦是怎样的心情,但跪在她一旁的这个少年,绝对是以跃跃欲试的心情接下的。
她能猜到自己或许会得到一点提升,但一下子晋升为西楼护法,她仍是意外的。
她终于知道,他们所有人千算万算,却都唯独将屠天行这么一个重要的人物低估了。
屠天行之深不可测,是这次计谋最大的漏点,所以,必败无疑。
最后再做了一些其他的交待和安排,高座之人挥袖离去,留下跪在殿下听命的一干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每个人的眼神意味深长,敌我不明。
阿七未跟任何人攀谈,默默无语随着众人踏出屠天宫。
黑无常是地宫多年老臣,却因为此事被革职待命,不知会不会心有不服。擒位当晚只被屠天行派去做了一件事,却还搞砸了,任是他心有不甘却也没有办法。当晚,擒位奉命去到鬼屋找鬼手婆,却一去无音讯,那个晚上发生在鬼屋的事情无人知晓,后来去寻找擒位的迫丝被杀,此事就更显得扑朔迷离。
但有一件比此事更扑朔迷离的事情盖过了它,擒位的功过也就没什么人去探知,那便是白无常和兰择的死。
白无常与兰择二人,皆是武功莫测,身手不显露于人前的,却死在无常宫的乱战之中,当手下的人找出他们的尸体时,已经面目全非,几乎被那一夜的战火烧焦。
阿七猜,众人的惊疑的同时也该是幸灾乐祸的居多吧,白无常权利那么大,几乎能在地宫一手遮天,而兰择与白无常关系贴近,这二人被除掉,也许正中了一些人下怀。
不过,最终的决定在于屠天行,这几人的死,似乎屠天行并不在意的不去深挖根究,似乎也觉得无伤大雅,阿七摸不透屠天行深沉的心思,说他最信任之人是黑无常,可他却将黑无常革职待命,说他最宠信擒位,可他又并不见得多重用擒位。
由此可见,屠天行并不是一个糊涂的只知成天练武的杀人魔,所有的事情他都心中有数,不显山不露水,却尽在掌握。
甚至,阿七脑中突然有那么一个念头在想,天籁宫这次的夜袭,是否屠天行也早已经就有察觉却依然有意放任呢?
是否就是因为他闭关的这三年来不问世事导致黑白无常二人和四楼护法的权利坐大,是否屠天行也有此意,趁这机会将地宫权力中心重新洗牌呢?
师傅说过,屠天行的年龄已经很老了,那么这次的万寿大典该是他的多少岁呢?七十岁?八十?
阿七发现,自己从前疏忽了好多重点。
“阿七。”不远不近紧跟随着的少年终于低声叫住了她。
阿七脚步不停继续下着阶梯,只是微微侧了侧头,示意听见。
他走得更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我有话跟你谈,找个地方吧。”
阿七自顾自的朝前走着,“改日吧,现在不是时机。”单薄的身子在凛风中却走得极快,风槿类紧了几步亦没能追上,望着阿七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少年若有所思。
乍入北楼,便迎面扑来一股浓烈的熏香,整个亭殿挂满了薄纱银铃,廊柱花台,随处可见女人的饰件,风槿类捂紧了鼻子,皱着眉头,吩咐了一旁的侍从,“将这些全部都拆掉拿去烧了,全部换新的,重新置办,阁楼要装潢得简洁舒适,这些巾巾丝丝的我不要再在里面看见。”
“是。”侍从领命,将迫丝以前吟风弄月的一切装饰全部拆下,将这整座北楼来了个大翻新。
风槿类慢悠悠的将这北楼上上下下全部给逛了个遍,最终站在四方楼门牌前,看着那块象征着权利和荣誉的楼牌匾,“四方楼,呵呵。”带着陶醉的笑意,那张年轻的脸缓缓转向了四方楼的另一边方向,放空望去的眼神中尽是对权欲的渴望和野心,“无常宫”
该是有两年多的时间,从当初那个锋芒毕露的雏训营里代号为七的雏手,到今日声名显赫的新任西楼护法,阿七只用了两年半的时间,便将这条路走过来,事实上,时间比她预算的短,可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却是她怎样也预算不到的师傅
闭上眼,双手覆上眸子,沉寂许久,阿七在房间的躺椅上坐下,看着屋内的摆设,她的东西并不多,随手便收拾了,要带过去四方楼的不过就一个简单的布包袱,再无其他。
入了这个冬,她就十七了八年了,已经快八年了。
师傅的骨灰被她转至一个密封的瓷罐里,这个瓷罐是她包袱里唯一最重要的东西。
阿七仔细的将瓷罐擦干净了放好,声音从未有过的轻柔,“师傅,您放心,我一定会将您带回天居山去的,您一直说想回去,到时候,我就把您和爹娘安葬在一起,好不好?现在,您老人家一定在天上看着我吧!”
门外百米处,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阿七眼神一凛,立刻将师傅的骨灰放进包袱里,转身看着门口处。
来人行步速度极快,待至门前,看见早已等候在前的阿七,一怔,恭敬行了礼,“护法大人,属下是奉南楼主的指令来的。”
“谁?”南楼主,他不是死了么。阿七眯着眼看着这小侍仆。
“呃就是上弦大人,他叫我来的”侍仆似乎很忌惮她,连头都不敢抬,脑袋垂得极低。
阿七怔然一愣,原来是这个南楼她怎么就想起了那个人
默了,她冷声问道,“什么事。”
“上弦大人说,他住惯了西楼,就不想再麻烦搬到南楼去了,他让小的转告护法大人,让您就直接住到南楼去就行了,他说这事儿就不必上报了,他能做主。”侍从麻利的将上弦的话悉数转达,然后小心翼翼的看着阿七的反应。
阿七凉飕飕的眼神直直的盯着那侍从的脑袋,仿佛要盯出一个孔来,“就这事?”
“是。”
“好。”
“呃上弦大人说,阁楼已经替阿七大人收拾好了,如果您有需要带过去的东西,叫小的派人帮您”
阿七提起包袱,取下挂在墙壁上的长剑,“不用。”
“那”
阿七挎起包裹,踏出门栏,“走吧。”
侍从连忙追了上来,“阿七大人,您就这点东西?”
阿七冷冷一眼斜视过去。
“呃,小的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