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他竟然用了这样的语气和眼神,他是在祈求阿七,
阿七终于还是把师傅身上的噬魂针拔掉了。
噬魂针一拔掉,师傅说话便顺畅得多,但她和师傅都知道,这只是在耗费他自己能续命的最后一口气,耗费完,生命断。
师傅知道他自己的大限已到,噬魂针一拔掉,他便没浪费一点时间拉起阿七一同坐到石床上,吃力的认真对阿七道,“小七,师傅有很多事情要告诉你,但我怕来不及了,你用噬魂针帮为师续命也没有用,屠天行已经把为师的毕生功力全部吸走,震断了为师的奇经八脉五脏六腑,师傅已经活不长久,也是个废人了。”
阿七握着灰衣人干枯得只剩一层皮包骨的手掌,“师傅,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你不要这样说。”
“阿七,你冷静点,你一直是个冷静的孩子。你听师傅说咳咳咳”
“师傅你说吧,我在听!”
师傅深深的看着阿七,想说什么,但似乎又陷入了某种过往的回忆中,他的眸子里有着一种向往的笑意,那笑意温馨而幸福,“小七,你很像你娘亲。容貌像,个性也像,不过你比你娘亲要更好强更冷傲”
“师傅”阿七有些惊讶,跟着师傅的五年间,师傅从没有跟她提起过当年往事和部族的种种,师傅知道她心中装着仇恨,就教她习武教她天文八卦教她医术谋略;师傅知道她小小年纪一个人成长很孤独,所以对她嘘寒问暖待她如女;师傅知道她想报仇,便为她出谋划策多年经营。
她曾经也猜想过,师傅为什么会无缘无故为她做这么多,而师傅真正的身份究竟是什么,或许跟她白族有很大关系,更或许跟七年前的白族灭门也有关系。
但师傅从来不跟她讲,她也就从来不问。
“阿七,师傅对不起你。今天的这一切都是师傅造成的师傅是个罪人”灰衣人说着情绪激动起来,连带的脸皮上的褶皱也都更加扭曲,“师傅有今天也是我的报应,应得的。”
师傅的话让阿七越来越疑虑,心中隐隐有了一种预感,“师傅,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阿七,师傅一直没有告诉你,七年前的事情真相。现在,师傅已经是将死之人了,就由师傅亲自来告诉你吧!”
灰衣人转首看着阿七,满是沧桑的脸上尽是愧疚和悔恨,他缓缓的说,“我其实是你的二叔,跟你爹是亲兄弟。你娘亲是白族第一美人,当年,我和你爹一同认识她,我们都很喜欢你娘亲。然而你娘亲却嫁给了我大哥,也就是你爹,可对我却形同路人态度冷淡。我当时心有不服,也因年少气盛向往江湖便一气之下逃出天居山来到了外面的世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在江湖上结交了屠天行这个人,他打从一开始结交我就是抱着目的的,他想得到白族失传多年的长生药和能够渡海的海舰图纸。他当时和我称兄道弟义薄云天,却只是为了在我口中套出有关白族的消息,我当时并不知道屠天行已经那么大岁数了,对他根本就没有设防还把他当成了好兄弟,便把什么都告诉他了。哪知他原来一直在修炼邪功,他得知白族会一种控灵摄魂的上古神术,便一直在打着算盘,他很有野心,七年前,他又要闭关练一种邪功,便派了地宫的杀手潜入我白族来,为的便是寻得长生药,海舰图纸,和摄魂术谱。可惜他什么都没有得到,可最后却连累得我白族惨遭他地宫杀手的灭门,当我得知消息赶回天居山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了已经为时已晚了我是白族罪人啊啊!”灰衣人越说越激动,差点老泪纵横。
而阿七一直听着,眼神忽明忽暗眸光闪动,一句话没说,师傅告诉她的这些事情,虽然其实她早已经隐隐约约猜测到了,就在当年就猜到了一些,那时她还只有九岁。可如今被师傅亲口说出,她还是觉得好心寒。
阿七唯一不知道的是,原来真正派人灭白族的人是屠天行,而且还是因为师傅的间接原因。原来,并没有什么雇佣方,难怪,她当时在白无常的奈何楼里没有查到当年白族一案的雇佣方,她以为这会成为一个谜,她以为她还要花好大的功夫才能查出来。没想到,真正的凶手其实一直就在身边,她所有的仇人都在每天跟她打交道。
就连最疼爱她的师傅也一直在骗她!甚至是在利用她!利用她来平息自己罪恶的内心中所有的愧疚,利用她来达到他与屠天行多年恩怨的了结。
这是个自私的老人!
可,他又确确实实为他当年一时犯下的过错做了这么多弥补的事情,并且对她有培育之恩,面对这样一个垂垂将死的老人,他这样诚恳的恳求阿七原谅他当年的过错,阿七又怎能能怪得起来他。
“阿七,师傅不敢告诉你这么残酷的真相,但我知道你心中有仇恨,当年你亲眼目睹全族人死在眼前,若是师傅叫你放下仇恨过重新的生活,师傅知道以你的性格是绝对办不到的。而师傅当时也发誓一定要让屠天行血债血偿,是以,师傅将这一切都隐瞒了。阿七,你是不是在怪师傅,恨师傅?”
阿七闪了闪神,看着师傅,轻轻的笑道,“没有,我不恨师傅。在我很小的时候,娘亲就告诉过我,我还有一个从未见面的二叔,她说二叔人很好。”
头发花白的老人满含希冀的问,“真的吗?你娘亲真的是这样说的吗?”
阿七握紧了师傅的手,“是,娘亲就是这样告诉阿七的。”
灰衣人放心的笑了,拉着阿七的手,“阿七,别报仇了吧,放下吧。冤冤相报何时了,师傅也想你过得开心过得幸福,你娘亲的在天之灵在看着我,我一想起就觉得愧对于她。”
阿七垂下眸子,“师傅,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那样我做不到。”
灰衣人湿润了眼眶,已经奄奄一息,他用力握紧阿七的手,“阿七,师傅就要走了,这世上就又剩下你一个人孤伶伶的了,你可怎么办呐,师傅怎么放得下心来”
阿七有些哽咽,强忍住了,“师傅,我会过得很好的,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灰衣人此时说话已经一字一断气,眼睛也慢慢闭起来了,声音像远方飘来的一般轻,“阿七啊,你身上一直戴着的那块玉镜,是我们白族的祖传宝物,你要好好保存着也许屠天行一直要找的那些东西就在这块玉镜里你要”
师傅快没气息了,阿七已经哽咽出声,她跪在灰衣人身旁,“师傅,我记住了,我记住了。”
“阿七那次你还没练成的那套飞针暗器,师傅给你重新研究出了一套路数,秘籍就放在师傅的小竹屋里”
“好,阿七知道了,我一定会学会的,师傅,您放心吧”
“还有你体内有并蒂蛊的毒师傅已经给你把解药制好了也是师傅的小竹屋里”
“是,阿七记住了”
“你总是不喜欢研习医术,师傅走了以后就没人给你疗伤了师傅留下的那些医书宝典你要好好的学”
“好,阿七答应师傅,一定好好的学医术。”
“阿七,小七乖你最后再叫我一声二叔好不好,我知道你并没有原谅我,你心里还是有介怀的”灰衣人握着阿七的手无力的下滑,最后的低求,“叫我二叔吧!”
阿七终于痛哭出声,“啊二叔,二叔,二叔,二叔二叔——————我不恨你师傅我不恨你”
溶洞内,回荡着阿七的声嘶力竭的恸哭声,那样的悲切,那样的孤凉,那样的寂落。
灰衣人彻底的没有了生息,拔出了噬魂针,这最后一口续命气只能支撑这片刻。阿七抱着师傅的开始渐渐冰凉的身躯,哭得像个走丢的迷路孩子,迷惘而无助。
等到眼泪哭干,所有的情绪都由这一场恸哭发泄出去,阿七仰起头,擦干脸颊,深深的呼吸,重新站了起来。
她找来一个酒罐子,将酒液悉数撒在在灰衣人的尸体上,举起烛台,阿七看着师傅,“师傅,对不起,您要原谅阿七的不得已,阿七只能这么做,才能将你的尸骨带回天居山,然后阿七将你的尸骨和我爹娘葬在一起好不好,这样您就不会一个人感到孤独了。”
烛台放倒,碰上酒精便一触即燃,瞬间火势连绵一片,灰衣人的衣袍化成一堆火团,在酒精的触发下,火势涨得很快,很快,灰衣人全身都燃烧起来了。
阿七就那样站在一旁看着她师傅的尸体被燃烧,她亲手点的火。
终于,尸骨成灰,阿七就着那撒酒的酒罐子,将师傅的骨灰装了进去放进袖袋里。
师傅,原谅阿七的狠,如果阿七不这样做,就带不走您的尸骨。死在屠天行修炼邪功的地殿,这样您会永不瞑目的。
带着师傅的骨灰,阿七走出这溶洞,临踏出这溶洞时,阿七看了一眼那石壁下的白骨堆,从白骨断裂的地方和死前的姿势来看,这些人的死法都很相似,都是脑骨破裂,颈椎处突然断裂,整个脊椎一节一节的断成碎片,死法很是离奇。
阿七原本欲就此离开这溶洞,但转念一思,返回这地殿里开始此处翻找,如果这个地方就是屠天行闭关修炼的地方,那么肯定能在这里找到一些关于吸心大法的蛛丝马迹。
翻遍了整个溶洞,阿七也没有找到什么邪门歪功的秘籍,却突然在这溶洞的石壁上看到一些武学招式的雕画,这些壁画刻在溶洞高处,光线太暗,要不注意的话发现不了。
阿七走上前去,举起烛台,照亮那一片石壁,石画上的小人一招一式栩栩如生,看周边已经长满的青苔,看样子,这石画已经刻了有一段时间了,仔细的分辨,跟屠天行练的那个邪门的吸心大法似乎并没有一点关联。
但为何又会无缘无故有一副武功秘籍的石壁画在这里呢。
来不及多停留,从屠天宫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很久的时间了,如果阿七再不出现,势必会引起黑无常和屠天行的怀疑,这个石壁上画的秘籍只能先强行记下,待以后有机会再来研究了。
临走,阿七又多看了几眼那壁画,将那一招一式深深记入脑海。
按照原路,阿七迅速的离开了地殿。
地殿外,森凉的夜风一阵一阵。
阿七朝前方的屠天宫望了望,发现那里的火光已经消失,想必,此时其他人已经跟着屠天行转战无常宫去了。
阿七捂紧了师傅的骨灰,沉思片刻,并没有朝着无常宫过去,而是重返了屠天宫大殿前的混战地,在这里,血流成河,她刚刚杀了这么多人,不如,就让自己也受重伤厥倒在这里吧。
做戏不能半途而废的,她要做一个在地宫遇难之夜的平乱功臣。
阿七从一片尸体堆中随手捡起一把剑,往自己身上狠狠一插痛楚顿时从剑伤口传遍四肢百骸。
只要不是正中心脉,就死不了,倒地前,阿七还在这样想这点痛算什么呢她连师傅的尸体都烧了,还能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还能有什么痛苦是忍受不了的呢
呵呵
倒地前,阿七竟然是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