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护花任务 (3)
严尤想挖地道通入城中,但这护城河太深,若地道深度不够的话,只会引水灌地道,淹死自己人。而若要太深的话,所花费的人力物力和时间却又大得惊人,想在短期内完成那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是以严尤也是束手无策了。
对淯阳这样的坚城,严尤本是不主张强攻的,但是在得到甄阜和梁丘赐全军覆灭,且这两员大将全都战死的消息之后,他平静的心也有些乱了。是以,他要在义军大举反扑之前夺下淯阳城。
不知淯阳城内的义军是如何得到这次大胜的消息的,人人精神振奋,颓气尽去,仿佛看到了希望,这才顽强得让人有些吃惊。当然,严尤也不能不承认马武是个用兵高手,更是个守城的奇才。
严尤为攻城,损失战士近万,但依然没有半点成效,而刘寅和刘玄的大军很快便要向北推进,卷土重来了。这对严尤来说,又是一个严重的威胁,而最让他头大的,仍是王常的下江兵。他与王常交过手,那次在蓝口集,虽然王常败走,但却并非王常在兵法战策上输于他,而是在兵力之上输了。是以,这个人将是他最为担心的。
从这次义军不再乘胜冒进,而是选择先制订军纪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有王常加入的义军已经与往日不同了。至少,义军变得更稳健,更成熟,使严尤不能不收起轻视之心。
上次宛城外大败刘玄,那是因为其指挥不一,刘玄急躁贪功,却并不是因为义军真的不行。事实上,严尤知道,绿林军中有许多都是百里挑一的将才,无论是高手还是良将,都让他有些眼红。但该来的终究会来,有些事情既无法避免,便只好去面对。
于是,严尤下令由陈茂率人阻止刘玄的义军卷土重来,只要阻止住义军蔓延之势就行了,并不必取多大的胜利。
陈茂自然知道,只要他能不让义军在马武箭尽粮绝之前赶到,那么他们就可以说已赢了一大半。
只要能夺下淯阳城,掐住北上的水道,以坚城相阻,义军根本就不可能大面积纵向地靠近宛城。淯阳便像是宛城的南大门,若大门一开,义军则长驱直入地逼近宛城,这是绝无疑问的,这也是严尤何以要夺下淯阳的原因。
绿林军在这数日之间以惊人的速度扩展,那让官兵全军覆灭的一战,使得绿林军声威再振。那些走散的或是前段时间溃败而走的战士又重回阵营,而各地的豪强也都领着自己的家丁前来投效,也有许多当地百姓投效。
刘玄命人每到一地,都四处张贴安民的榜文,及与百姓的约定,废除该地的王莽旧制。
王常、刘寅则加紧操练新兵,军中依然由刘玄主理,但决定大事之时,却仍是由刘寅、王常、王凤等四人共同商议,刘玄为大将军,只是暂代的虚衔。
刘秀则与一干慕名而来的士大夫们商讨如何制定军纪,如何实施安民的政策,虽然刘秀的军事才能不弱,但在处理这些事务方面,绿林军中少有人能比,其在南阳求学之时,便被南阳士大夫们所器重,这一刻,也正是刘秀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而这些天来,军中和百姓的反应也证实了刘秀的心思并没有白费,也证实了其在这方面令人难以追及的才能,是以军中众将士都极欣赏和敬重刘秀。
义军一天天地逼近淯阳,也一天天地在变化、在壮大,这一路之上,便像是滚雪球一般。
刘玄和刘寅诸人不急不躁,虽然仍记挂着淯阳城中的马武,但是他们却比任何时候都谨慎,因为这次他们所面对的敌人不是甄阜和梁丘赐,而是王莽御前最具声威的纳言大将军严尤!此人昔日曾为兵部大司马,其位高权重,这一切并非幸至。
是以,义军不敢不小心。
林渺居然轻松地送迟昭平返回了平原,一路上无丝毫波折和阻扰。
迟昭平不能不佩服林渺的机智和易容之术,谁也没有料到他们会乘一只事先准备好的大木筏离开邺城,再于临漳换走陆路,至馆陶改搭东下之船走黄河水路,而不是自清漳而行,这确实出人意料之外。
迟昭平便在叶计眼皮底下走出,他们哪里想到,那送几大筐鲜菜乘筏而去的就是他们欲擒而不得的人?
叶计不敢在邺城之中对付迟昭平,那不仅是因为黄河帮不好惹,同时也是因为有熊业在。谢家与郡守戴高的关系密切,便是叶计也不敢乱来,但是若出了邺城,却是另外一回事,他完全可以假手尤来,但是迟昭平根本就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林渺第一次来到平原,却受到了异常热烈的欢迎,那是因为林渺送回了迟昭平。
平原,并不只是迟昭平的地方,因为在这附近活动的还有富平与获索两路义军,但黄河帮的本部设在这里,富平与获索两路义军皆对其极为照顾,事实上,这三路人马有唇齿相依的关系。
有黄河帮的水上力量为富平和获索运送物资,这两支人马也轻松很多。
不过,林渺来到这里的感觉却不是这样,因为他发现这三支力量之间存在着一种犄角关系。
作为北方第一大帮,虽然在具体兵力之上不比富平、获索两支义军逊色,各有数万之众,但却也是这两支义军欲争的目标。黄河帮便像是这两支义军中间的平衡点,双方都害怕黄河帮依附了对方。是以,皆尽力拉拢与黄河帮的关系,又各怀鬼胎地打黄河帮的主意。无论是富平还是获索,都想将黄河帮纳入自己的旗下,这便形成了一个以黄河帮为尖角的三角。
平原城内,基本上是由黄河帮控制,城守早已被迟昭平斩杀,而富平与获索各集于平原百里外的高唐和商河城,这方圆数百里地,则全都是义军活动之地。
平原所处之地,北是河北义军,东抵大海,南有樊祟赤眉,又有济水相阻,是以朝廷很难派出大军清剿,只能靠各地州郡的兵马对付他们,但各地州郡自己的烂摊子都难以摆平,想抽出余力对付这几支义军,那纯属不可能的事。
在迎接林渺的人中,有伤势已好的猴七手,但却没有白玉兰和金田义。
猴七手见到林渺,面若死灰,而不幸的消息却是由许平生说出的。
原来,许平生自邺城而来的船只受到高湖军的截杀与劫掠,由高湖亲自出手。白玉兰被高湖军抢去了,金田义因护白玉兰,战死于清漳河之上。
此刻的许平生,伤势仍未好。而猴七手当时因伤势不轻并未参战,才得以幸免,他们的双桅大船沉于清漳河。
这消息惊傻了林渺和迟昭平,他们怎也没有料到路上竟会发生此事,本来他们兴致极高地安全抵达平原,但这个坏消息却使林渺的心仿佛陷入了一个冰窟,他已经感觉不到心中是什么滋味。
猴七手愧疚地望着林渺,不敢说话,金田义死了,而他却活着,白玉兰被人抢了,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没脸见林渺,这几日,他内心一直都在受着煎熬,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岁。
他知道,林渺对他恩重如山,他之所以要活下来,是要告诉林渺事情的真相。为了救白玉兰,林渺大战邯郸,而身负奇伤,还致使任家数十名死士身亡,坏了耿信在邯郸城的家业,更得罪了河北最有声望的大亨王郎,这一切所付出的代价绝不小。
最初,他们顺利混出王郎府,若那时便出邯郸,或许不会有如此损失,但是事情的变故却太出人意料之外了。是以,猴七手感到羞愧。
任泉和铁头也只是沉默,他们知道林渺此刻的心情。事实上,他们的心情又能好到哪里去?好不容易救白玉兰出邯郸,他们不仅死去了众多的兄弟,更被人追得有若丧家之犬,险死还生,原以为完成了最初的目的,这一切也值得,可是在即将看到完美的结果之时,突然有人告诉他们这只是一场梦,他们的心中又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呢?
或许他们也完全不明白自己的心中是怎样一番滋味,而此刻鲁青与耿信生死未卜,更成了他们的牵挂。
迟昭平推门缓缓而入,向铁头和猴七手诸人打了个眼色。
任泉和猴七手等三人顿明白其意,悄然地退出了房间。在这里,他们实在找不到什么话说,他们并不是会安慰人的人,但他们相信迟昭平。
迟昭平默默地注视着林渺,而林渺却似乎什么感觉都没有,心神仿佛是在遥远的天边,也不知其是在想些什么,深沉得让迟昭平也感到一丝迷茫与心悸。
她还是第一次如此审视林渺深沉的一面,就像是在审视一潭无底的水。
“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出现这样的事!”迟昭平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是,说出来了才知道自己的言语竟也会这样笨拙。
林渺缓缓地收回目光,似乎是自一个遥远的空间收回了灵魂,然后,他轻轻地吸了口气,并没有看迟昭平,道:“这并不关你的事,你已经尽力了!”
“不,我身为一帮之主,我有责任……!”
“但那只是责任,并不是过错。”林渺漠然地打断迟昭平的话道。
迟昭平呆了呆,又望了望林渺侧着的面庞,冰冷之中透着一丝隐隐的忧郁和敛而不发的杀机。
这一刻的林渺,像是一尊沉寂的修罗。
迟昭平没有害怕,却只是怜惜和愤慨。对林渺的怜惜,对高湖的愤慨,可是这已成了事实,任何负面的情绪都是多余的。迟昭平知道这一点,所以她道:“你要我怎么做?如果你愿意的话,我黄河帮近万帮众可以立刻聚结,去杀绝高湖军!”
迟昭平的语气很坚决,很肯定,坚决肯定得让林渺有些感动。
他知道迟昭平是认真的,是真心愿意帮助自己,可是这一切,现实吗?
林渺不由得扭头望了望迟昭平,但在那美丽的脸上,只找到了冷峻和杀机,自其中隐隐可以读出迟昭平内心的感情。是以,林渺不禁将目光投向窗外,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声。
迟昭平的心抽动了一下,她不能尽解这一声长叹之中的意思,但却能够体会出林渺心中的无奈。她知道,林渺是在为她着想。
“这不是冲动之语,我是认真的!”迟昭平肃然道。
“我知道这不是冲动之语,但这却是冲动的决定,你的心意我领了!”林渺淡淡地道。
“难道我就不可以为我的责任分担一些吗?”迟昭平听林渺这么一说,顿时有些急了,问道。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也未免太夸大了你的责任,为了玉兰,我们已经损失了很多兄弟,我不希望因为她而毁了更多人的幸福!”林渺有些酸涩地道。
迟昭平一呆,她能明白林渺的话意,心中禁不住一阵感激。
“那你准备怎么办?”迟昭平来到林渺的身边,轻轻蹲下,侧视着林渺问道。
“如果玉兰死了,我会让高湖三族陪葬!”林渺斜了斜目光,与迟昭平对视着,平静而坚决地道。
迟昭平感到一股冷意升上心头,同时也有一些感动。林渺的语调平静得让她心悸,但从中却可以读出他对白玉兰的感情是如何的真挚,心中也微微有一种酸涩的味道。
“我真的有些羡慕白姑娘!”迟昭平暗叹了口气,幽幽地道。
“我不明白!”林渺讶然,不知道迟昭平怎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有你这样一个爱她的人,白姑娘如果知道,一定会感到很幸福。”迟昭平强笑道。
“帮主将来也一定会找到一个真爱你的人的,以帮主的睿智聪慧,我想,能成为帮主心上人的男子一定会很幸福……”说到这里,林渺神色变得有些伤感,吁了口气,接道:“其实,玉兰是个可怜的人,自己的命运无法掌握,生在那种家族,却又偏偏爱上了我这样一穷二白的浪子,命运似乎注定要捉弄我们,让她遭受这许多劫难!”
迟昭平默然不语,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事实上,她也找不到安慰林渺的话。
“幸福也许只是悲哀的一种表现形式,谁又能够看得透这一切呢?”林渺黯然道。
迟昭平望了望林渺,心中涌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