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孟飞白也早就知道了陆慧心的身份,只不过不是他派人查的。而是有一次不小心被柳云青看到了陆慧心赠的信物,而柳云青很巧的又碰到了带着同样饰物的陆慧心,不仅顺手牵羊拿走了胸针,而且还好奇心起去查了陆慧心的家世,虽然没有细查,不过柳云青回去和孟飞白两相印证一下,孟飞白自然也就知道了那位陆小姐是哪家的千金。
想不到的是只是因为一时欣赏而起的结交之意,让他颇有些惊喜。不仅对陆慧心刮目相看,而且有些庆幸当时相识。看着陆慧心坦然清澈的眼睛,他自然知道她跟他坦白并不是想从他这里获得什么好处,而是透漏一种真诚和信任。
如果说有人因为和孟飞白相识而想寻求些帮助好处,他可能会答应但是以后决计不会再深交,这样的情况他其实遇见的不少。此时见陆慧心对他无欲无求,只是拿两人的事来谈笑,他反而想要助这个小姑娘一臂之力。奇怪的是人就是这样,心甘情愿的付出和被勉强的索求,虽然最后的结果可能都是付出,而且前者可能需付出更多,但是大多数人仍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因为大家都知道,友谊是无价的,即使它也需要付出。
孟飞白知道陆慧心店小,难办的可能都是些琐碎事,可能自己根本帮不了什么,不过他还是问了:“既然陆家妹子叫我声大哥,不知有没有什么事大哥能帮得上忙?大哥虽然不做丝绸生意,不过苏州城里就这么几家商号,大哥倒还都能说上两句,或者资金上有没有为难之处?自家人不必客气,尽管对大哥说。”
陆慧心听了心下感动,虽然她并不指望能得到帮助,但是孟飞白如果起了提防之心,怕她赖上,不免让人寒心。好在她没信错看错,孟飞白经营的不黑不白,人却是至诚君子,性情豪爽。她虽然感觉捉襟见肘,但是像孟飞白所想,她还用不上他的帮助,于是摇摇头,故作高深道:“大哥的话让我想起两句话。”
孟飞白果然被挑起兴趣,问了句;“哦?什么话?”
其余人也被她吸引注意力,都觉得此时她不趁机让孟飞白解决下困难之处,反而想到其他的,真是不会把握机会,想听听她想到哪两句。
陆慧心笑了笑,慢悠悠的说:“一句是‘杀鸡焉用牛刀’,”她见众人都眼巴巴的等着自己的下半句,也不兜圈子,接着道。“另一句是‘拔一根毫毛比我的腰粗’。”
见众人听了都眨眨眼,不知所云的样子,陆慧心哈哈笑起来,也不兜圈子了,解释说:“大哥面前,我这个铺子其实就是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若是还让大哥出面推荐介绍主顾,真是大材小用,我都替大哥不值,所以我说前一句‘杀鸡焉用牛刀’,而资金的事我们缺个百八十两的恐怕都不够大哥一顿饭钱,实在算不上什么困难,所以我又想到了后边一句。”
解释完自顾自笑了一会儿,转头看了旁边沉默不语的柳云青一眼,回头对孟飞白郑重的说道:“首先要多些大哥的好意,不过刚才和柳公子聊到彩虹之美,瑰丽又梦幻,但是不经历风雨又怎么会见到彩虹呢?让我们先靠自己的智慧及努力去奋斗一把,如果实在不能解决的时候,再到大哥这里来求助吧!到时候大哥可不要赖账哦。”
众人听见她这一番话都震撼不已,张逸之是自愧不如又钦佩不已,萍儿和狗剩则是欣喜信任又仰慕,而柳云青低头自顾自思索,脸上变幻不定却不让人看见。
孟飞白听了,沉吟一会儿,放下茶盏朗声大笑:“好个‘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说的好!好!等你需要的时候再来找大哥便是,大哥定会全力以赴!”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开怀不已。
停了停,孟飞白神秘兮兮的说:“虽然人力物力不用帮忙,但是有一样,妹子恐怕一定求之不得!”
他那么豪气的一张脸上故作神秘的样子,颇有些孩子气,仿佛就等着有人问一句:“是什么?”就马上会换成得意洋洋的表情。
众人看的好笑,陆慧心也心存好奇,问了一句:“是什么?”果然孟飞白很得意,咳了咳,正色说道:“小女今年十岁,和贤妹差不多大,养在深闺,琴棋书画还识得些,贤妹若是有暇,不妨常来走走,两人做个伴儿,也不寂寞。”
他说得文邹邹,陆慧心心领神会,喜不自胜,忙道:“既如此,日后就叨扰哥哥府上了。”
她目前苦在出门没个理由,一月难得出来一次,对于作坊经营实在很是不便。孟飞白虽然
自己不清白,却和孟老翰林住一起,是有名的诗书世家,人人景仰。陆老爷陆夫人若是知道自己和孟家小姐交好,出入府门自然放心很多,不会拘束自己。
她打定主意以后一定会去拜访孟家小姐,便也邀孟家小姐常来自己府上做客。孟飞白自是一口答应。
众人又聊了聊周遭见闻,一起坐了一个多时辰,相谈颇为投机。张逸之虽然斯文守礼,深交下去,也并不是迂腐之人,否则当初也不会不管不顾去陆府提亲。此时偶尔说些自己的见解,颇得孟柳两人的好感。
待到分别,陆慧心出了溢香居门口,望着眼前买卖杂艺,人生百态,突然以前心里的烦恼似乎都烟消云散,什么首饰设计,什么纺织作坊,都不值一提。就这么和朋友聊天喝茶,茶尽人散,多么惬意,多么洒脱!
由张逸之陪着闲逛了两条街,见着路边一个乞儿拿了包子铺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转身就跑,店老板拿起棍子追着打着一下,见再也追不上,倚在门口叫骂。
陆慧心驻足,和张逸之看着这一幕,然后对张逸之说:“就找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浪儿,或者生存无着的小姑娘,问问他们是否愿意,如果愿意的话我们提供食宿外加少量工钱,让他们帮忙干活吧!”
张逸之担忧道:“这些孩子虽然可怜,但也可气,偷鸡摸狗,净做坏事,而且人小力薄,恐怕干不了重活。”
陆慧心说:“如果不是逼到那份儿上,谁会去做人人厌烦之事,虽然有性子劣的,恐怕也不多,咱们店里哪有什么重活,稍重一些的可以两个人一起干,不会累着孩子。你相看一番,挑选二十个,到时候我再安排。”
张逸之见她说的有理,而且显然主意已定,不再多说,点头答应。两人就此分手,张逸之自回店里。
陆慧心则带着萍儿狗剩走进了不远处的如梦轩。两年多过去,如今的如梦轩牌匾依然古色古香,生意却越来越有活力,客人南来北往,显然十分兴隆。
陆慧心站在门口,仔细看了看牌匾上洋洋洒洒的如梦轩三字,心潮起伏,回忆自己这两年的写写画画,绞尽脑汁,如今终于有了小小的回报,又是欣慰又是感慨。
她站了一会儿,见店里伙计要迎出来的样子,慢慢踱进店里,一眼便见到显眼位置摆着自己设计的蜻蜓戏荷的玉钗。她也不问价钱几何卖的如何,扫视一圈,孟掌柜不再店里,便跟伙计说要见孟掌柜,烦劳通报一声。
如梦轩两年前的伙计成子已成了如梦轩一家分号的成掌柜,如今的伙计早已换成了新学徒。小伙计多次见过胸针标记,但以往都是见仆人手拿着这信物来店里送图纸。如今见到陆慧心领口佩戴着那信物,他又早先听前辈说过闻名遐迩的民间首饰设计大家其实是个不到十岁的女娃,心里已经在七上八下的猜测了。
小伙计听说陆慧心找孟掌柜,恭恭敬敬答应一声,到后堂通报去了,他表情语气都从容有礼,那轻快的脚步却泄露了他的兴奋之情。
不一会儿,伙计来请,陆慧心让萍儿和狗剩等在店里,独自进后堂见孟掌柜。
她穿过摆满各种首饰的柜台,把各种金银珠玉的饰品抛在身后,心里悄声说:“再见了,珠宝们,再见,如梦轩,今天我要辞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