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滚滚,秦淮从没想过,自己竟然是会以这种方式离开的。一个简单的包裹,压在身上却有种沉重的感觉。
明明她已决心远离他,但真正到了这个时候,竟是怅然若失。
当一辆马车停在面前的时候,秦淮并未觉得诧异,回眸浅浅一眼,对马车上那人道:“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车上的男人带着斗笠,闻言,道:“小姐不准备回京了吗?”
秦淮略略语滞。
是啊,她原本是准备回京的,扳倒祁宁,彻底,为康家满门报仇……但现在的她,心里,还留有那份仇恨吗?
“我也……不清楚。”茫然地说出这句话,她忽然想起了尚渊,“如果要说国仇家恨,又何尝只有我一个呢……”
“你变了。”
“或许……”秦淮似是自嘲地哂笑,“其实,我知道你定有事瞒我。”言语间,她全然没有顾及陆琊微僵的身影:“如若不是,这么多年来,康家军也不会仅仅落草为寇,而不伺机报仇了。但是,我不会问你缘由,不管有什么样的借口,又或者,即使当初并非出于祁宁本意,这些事的起点,终归是他……没有,任何借口……”
陆琊看着眼前的女子,忽然感到有些陌生,这样平淡无奇的语调,反而仿似被掏空了心一般,仿似一个死人。
或许,眼前的人已经……
还未及多想,秦淮已经坐上了马车:“陆琊,我们走吧。”
马车缓缓开动,随着散开的红尘远去。秦淮倚在车上,视线毫无焦点地落过外面后退的景致,全身仿似空了。
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意。
其实,她也是懦弱的那一个。
然,她的复仇大计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无法停止……如今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如同她设定的那般,按照预定的轨迹运行着,已经,停不下来了……
陆琊只是个接应,这样看似心静如水的秦淮,想要逃出他的视线并不难。到客栈后随便说个借口将他使开,轻轻松松地,便只身一人离开了。
说到底,寻死是她一个人的事,与其他人又有何想干呢……
安详地站在崖边,身后不知何时忽然冒出很多人影,刀光剑影之中,唯有她一人静静地立于天地间,无喜无怒。
秦淮的嘴角渗出一抹笑意。
这一时,她仿佛有些明白,为何尚渊会喜欢一个人安静的时候了,这样的感觉,或许真的很好。
“秦淮小姐,主人让我们带你回去。”为首的一人表面上恭敬,言语间实则不容抗拒。
秦淮回头看着他,莞尔一笑:“你们还叫我‘秦淮’,何以,不叫我‘青柔’呢?皇上既然命你们来抓我,难道不正是为了想落实祁宁同地叛国的罪名吗?”
她的话说得太过直白,直白到让一干人竟无言以对。
一时间,嘴角的笑又肆意了几分。
祁宁啊祁宁,这就是你所效忠的皇上,这就是你抛弃一切,最后所得到的一切。
这些人的到来她自然知道,因为正是她秘密派信回了京城,匿名向皇上揭发了自己“康青柔”的身份。她要祁宁彻底与朝廷反目,她要让举国上下动荡不安。
但她或许终究是软弱的,她不敢亲眼去看这些,她能做的始终只有推波助澜……
“回去告诉皇上,有本事,让他自己扳倒祁宁,我能给他的,也只有这么一个‘借口’。”淡淡的语调落过,忽然一阵轻风,崖边的身影仿如落叶般飘散而过,一恍,渐渐从众人的实现中点点隐末。
“不要——”几乎在同一霎那,不知从何处闪出一个人影,仿似不见那满眼的刀光,直冲山崖而去。
身体失去了所有的重量,下坠的过程中,却被一把抓入一个沉重的怀抱中,秦淮一时间有些恍惚。然这样的气息太过熟悉,以至于眼角的泪不知何时,竟就这样泉涌而出。
他竟没走,或许,这一路,这个人始终是,跟着她的……
下坠中仿似再也什么不用多想,秦淮在这样的怀抱中轻轻闭上了眼,眼角的一片冰凉,让整个思绪格外的清晰。
她不睁眼,却知道那人正看着她。
不畏惧死亡,不在乎疾速消逝的生命,他唯有这样安静地看着她……
“柔儿,我爱你……”
在沉重的黑暗席卷而来的一霎,她仿似听到耳边这样仿若幻影的一声,忽然有种格外平静的感觉。
或许,这样才是最圆满的结局……
缘起缘灭,如果他们的相逢注定是一场孽缘,那么如今,一切或许终得解脱。
这个人,应该从一开始,就已经洞悉了自己全盘的复仇大计。
祁相在与北奴一役中下落不明,盛传,已殉职战场。国君下旨,大赦天下,举国大丧六月,以彰祁相生前之功,期间,全国服素,桌上不得见荤食。
又过一年,秦淮河边笙歌渐起,夜雨迷蒙间,河水粼粼,佳人眷侣携伴而行,没人留意到河中的一叶扁舟上两个修长的人影,渐渐于众人的视线中,隐没在河水之畔……
曰:一生一世一双人,今生恩怨过盛,如许来世,不如只愿缘分未尽,此生罪赎,自此,再无半生身份,唯有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