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香进宫并不出人意料,倒是见到尚渊的时候,叫秦淮愣了愣:“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小姐,昨晚刚回的京。”尚渊的言语显得不卑不亢。
已经许久没有听他用这样客套的语气说话了,秦淮端详他的模样,眉目间露出几分笑意来:“回来就好。”
事后秦淮也有想过,若尚香真是魏景安排的人,反倒是好办了。前头足以让她按捺不住私自行动的原因,无疑——只有一个。
想着,秦淮不禁回头,凝眸看着尚渊,嘴角轻轻勾起。
其他的宫女已是退了出去,尚香被招呼去收拾住处安身,屋里只留下了尚渊同她两人。
被秦淮表情古怪得看半天,尚渊蹙了蹙眉:“小姐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前头魏善公主还说她是聪明人,尚渊又何尝不是?
“尚渊。”秦淮走到他面前,看着他,“还记得,我欠你一条命。”
“不明白小姐的意思。”
“我知道前两天的事,让你有些恼我,但是有些事情,我必须以防万一。”
尚渊垂眸:“我明白。如果因为这件事,小姐大可不必。”
“并不只为这件事。”秦淮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捉起他的手,放入他的掌心:“这荷包的绣工,你可认得。”
尚渊眉心微蹙:“这是……”
“就在捉细作的当晚,我在相府捡到的。”
说话间,秦淮含笑看着他,眼见尚渊的神色从原本的困惑,转为诧异,再化为最后的不解和不可思议。
很多话,不需要清楚地说出来,尚渊便能够理解。
尚香的绣工,他定是最为熟悉的一个。
“小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尚渊临走时留下的这句话刺在耳中,格外不是滋味。秦淮觉得他离开的身影显得有些刺眼,不自觉得别开眼去。
她,并不是故意要为难他,也——从没有想过,要让尚香付出怎样的代价。
“秦淮姑娘。”尚渊退出不久,有个宫女轻轻地扣了扣房门,推门而入,得体含笑得施了一礼,“在宫中的这些时日,就由奴婢服饰姑娘。”
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宫女,秦淮脸上渐渐露出笑意来。
看来魏善公主当初指的那个叫“阿瑶”的宫女,正是那天接她到公主宫中的那个姑姑。
“那就有劳姑姑了,还请给公主带话。后头的事,就照先前定下的安排行动,也请她,不要忘记对我的承诺。”
“是,奴婢定回将话带到。”阿瑶应着,在门口站了半晌,才道,“容奴婢多言,姑娘提这样的要求,会否太过有些……妇人之仁了?”
妇人之仁吗……
秦淮闻言,微微出神了一会:“或许,是吧……但我也只是,想还别人一条命罢了。”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关上,屋里空洞无人,静地不带一丝声息。
在宫中的时日,不知不觉也过了数日。
“小姐,你找我。”
秦淮立在走廊上,眺目只见蔓延缤纷的落樱,将思绪迷地微微恍了几分,闻言才猛然回神,笑了笑:“尚渊,来得正好。”
言语间,尚香正在身后不远的屋子中收拾,低着头,好似没有留意到这里的动静。
尚渊的眉目间有些倦意,声色也略带沙哑:“小姐找我?”
看模样,显然是尚香的事,让他这几日很是挣扎……秦淮的视线落在他的眉目间停留片刻,忽然朝他脸上伸出手去。
尚渊显然没有意料到秦淮的这种举动,僵硬在那:“小姐?”
秦淮轻柔的指尖绕过尚渊的脸颊,轻轻地从他的青丝间拾下一瓣落樱,嗤笑道:“你看你,表面上这样精明,怎么也不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指尖的肌肤轻擦过耳畔,隐约还带几分女子独有的清香,尚渊立在那里,进退不得,窘迫地立在那里,半晌不知道该答什么。
秦淮微微侧眸,瞥见屋里的尚香若有若无地留意着外头他们的动静。
藏下一抹笑意,秦淮转身欲走,脚下毫无预兆地忽而一滑。
阑干逶迤,迎面而来本是粗壮的廊柱,身后只听一声“小心”,周围风声徐徐,天旋地转之间,落入的是一个宽广的怀抱。
秦淮抬头,看到的是尚渊微蹙的眉心,又眼见在她的注视下,耳根处似乎渐渐涌起了一阵可疑的红晕。
尚渊这种不苟言笑的男人,竟然也会——害羞?
秦淮本就有意所为,但见了这种可谓“离奇”的现状,不禁也愣在了那里。
许是太过亲昵无间的距离,扑面而来的亦有几分成熟男人的气息。
尚渊不似祁宁这样翩翩儒雅,细看之下,却又别有一番独有的味道。
难怪尚香也会倾心于他……
秦淮出神这样想着,忽然听到身后屋里“咔嚓”一声瓷裂,才猛然惊觉,和尚渊格外默契地一同松了手,保持开了一定距离。
“奴才莽撞了,还请小姐赎罪!”尚渊当即跪地,再没抬起头来。
秦淮不禁轻咳了一声,瞥见尚香在屋里手忙脚乱地收拾摔碎了的茶壶,眉目间是强忍住的笑意:“我……先进屋去休息了。”
进屋不轻不重地埋怨了几声尚香的不小心,阿瑶恰好经过,忙叫她把东西取出去给理了。
看着阿瑶进屋后转身关上了门,秦淮才露出淡淡的笑来。
阿瑶看了看地上残留的碎屑,抿唇道:“最多不能超出五天,再拖下去,恐怕就……”
“我明白。”秦淮点头,“三天之后,便开始准备行动。”
阿瑶犹豫了一下,应道:“成!”
此时透过西窗看出,沉沉的暮色映黄了整片天色,由远而近逶迤的皇宫,也似被沉沉地盖在其中一般。
重叠的云彩,有几分似是染尽了血迹。
秦淮细长的眼,不禁微微眯长几分。
阿瑶已经在她的茶水中发觉了异样,虽说一面也给她偷偷吃着解药,但总归是有损身子的。
就如阿瑶所说的,绝对不能超过五天,即使祁宁等的了,即使有了解药,她的身子,很快也会不堪重负的。
风平浪静地又过三天,一直安宁地住在皇宫中的秦淮,忽然开始了上吐下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