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秦淮也不想竟会这样快便回朝,想着那魏景御口亲封的赐婚,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并非觉得嫁给祁宁是委屈了她,甚至可以说是她高攀,但是心里总是好似堵这什么似的,上不去,下不来,偏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委实难受。
这一路归去,沿途风景极好,又有宋拂的卫队保护,心情自然也舒畅了很多,秦淮便干脆借游玩为由,不动声色地拖延着时间,原本快马几日的路程,竟被生生拖上了十来天。
最后一站东宁郡,秦淮干脆想方设法地赖着不走了。
她一副乐不思蜀的模样,祁宁对回京的态度自始至终半冷不热,倒是把宋拂给急了个够呛。
“二嫂,这是上好的燕窝,刚吨的。”
看着宋拂献宝似地笑眯眯递上的燕窝汤,秦淮故作不懂他的心思,装模做样地抿了一口,亦同样是笑盈盈地道:“多谢宋拂关心了。”
宋拂皮笑肉不笑地道:“最近几日看二嫂都没有上街游玩,是不是对东宁郡有些厌倦了?”
秦淮又抿一口燕窝,点头道:“这街上也确是没什么好玩的了。”
宋拂眼睛一亮:“那是不是……”
“不过嘛……”秦淮慢悠悠地打断了他的话,微笑道,“听说这东宁郡周围有几个县城,都是好山好水,这几天我想去看看。”
宋拂的笑容顷刻僵在脸上,干声道:“说到好山好水,哪里比得过帝都呢?”
“这当然不一样,你不懂的。”秦淮瞥了他一样,露出几分疑惑的神色,“莫非宋拂你急着回去?”
急!当然急!宋拂心里念叨着,嘴巴上却说不得,只能涎了笑道:“也不是……只不过不知道二嫂多久能够玩够,我也好安排一下时间。”
秦淮琢磨了一下,摇头:“我也只是听说有好玩的,具体多久,也不清楚。”
就在宋拂的表情就要彻底垮台的时候,外头有人急匆匆地叩门。
宋拂当即没好气地斥道:“这都做什么呢?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怎么就这么得毛毛躁躁的?”
也亏得连宋拂也能骂别人毛躁。秦淮觉得好笑,听外头那人唯唯诺诺的,便忍了笑摆手道:“好了,有事就去忙吧。”
“那我先走了,二嫂。”宋拂显然对于这样的收尾极不满意,但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出去,门口没几步,只听他又高声喊了句,“什么?”
话音刚落,便听到急匆匆跑出去的步子。
秦淮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燕窝,诧异地看着宋拂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恰间尚渊从屋外走进来,便问:“怎么回事?”
尚渊答道:“听说是魏善公主来东宁了,宋校尉理当是去恭迎。”
秦淮不由诧异。
魏善公主?那不就是当今大魏朝国主魏景唯一的孪生妹妹?听闻这个公主美若天仙,唯一不足的就是身体纤弱,似天生便有隐疾。也正因此,魏景才将她视若珍宝、百般呵护。
这样的公主理当居于深宫之中才是,怎的就会跑来这东宁郡?
秦淮疑惑地看着尚渊,半晌,他才淡淡地答道:“魏善公主母妃本在落樱寺久住,因而公主也常来东宁郡走动。”
虽然尚渊答得滴水不漏,不知为何,秦淮却总觉得,他似乎少说了一些什么。
这几日,东宁郡的天色都极好。似是因魏善公主到来的关系,整个郡内上上下下都极是忙碌。
秦淮在屋里呆了几日,心知这公主既然来了,宋拂便也不会急着想回京了,就没多动出门走动的心思。那日只是坐在书桌前看书,却听外头吵吵嚷嚷的。
推门出去,尚渊立在外面,还不及问,他已接了口,道:“魏善公主来了。”
秦淮愣了愣。
并不是因为魏善公主的突然造访,而是因为尚渊的态度。尚渊极少有这样明显警惕的态度,眉心紧紧拧着,若不是知道来人是那个公主,恐怕会以为是来哪个人要对她不利似的。
那些人很快就上了楼,秦淮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腿脚不便的魏善公主,依旧可以来去自如的原因了。
同样的,她也知道了,尚渊摆出那副苦大仇深神色的缘由。
看了看那个将魏景公主抱在怀里的男人,秦淮只是笑了笑,随即恭敬地施了一礼:“民女秦淮,见过魏景公主。”
低着头,上头半晌没有声息,许久,才听到徐徐的一声:“免礼。”
这样的语调有些慵懒,然而配合上这种柔柔的声音,却是说不出的协调合适。
秦淮抬头,看到了魏善公主落在自己身上揣摩的视线,同时也瞥见了将她抱在怀里的祁宁的视线。
虽然始终是一贯平淡的神色,但是可以感觉得出来,今日他的注意自始至终没有从她身上一开过一瞬。
秦淮嘴角的弧度又勾了勾。
祁宁今日穿了一件白色的轻衣,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魏善公主也是一身胜雪的长裙,徐徐地拖曳着,从那人怀中毫无支点地垂下,轻轻坠在地上。
乍眼看去,这两个人是多么的般配。
许是画面太过协调,竟叫秦淮感觉眼里也有些微微地生疼。
宋拂跟在后头,探头探脑得显得有些忧心,但越是这样的神色,越是叫秦淮的心反倒静下了。
魏善公主首先开了口:“你就是皇兄许配给祁宁的女人?”
毕竟是皇室的血统,虽然语调娇弱,却隐约地透着霸气。
秦淮看了一眼祁宁,垂眸应道:“是。”
“祁宁,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女人。”魏善公主抬了抬头,笑眯眯地,却是对祁宁说的,“如果我也变成这样的女人,你会不会喜欢我?”
她的话说得很是坦诚而直白,胆大得任所有男人都足以脸红,然而咫尺的吐息落在脸上,祁宁却是连眼睫都没有多颤一下,只是淡声道:“善儿莫要说笑。”
秦淮垂落的眼眸微微颤了一下。
善儿……
他叫她“秦淮”,却叫她“善儿”。
魏善公主对他的冷淡熟视无睹,盈盈笑道:“每次你都这样,以前你不是这样的,说真的,我还是比较喜欢你以前的那个样子。”
祁宁没有答话。
有丫鬟端来了椅子,祁宁弯身将魏善公主轻轻放到椅子上,秦淮留意到魏善自然至极地搂过他头颈的手,亲昵而娴熟。显然,这样的动作,两人都已经做过无数次了。
秦淮垂眸不再看,余光却瞥见一块丝巾轻飘飘地落过,落在了她的面前。这是雪绸做的丝巾,轻巧而名贵。
魏善的声音又从头顶响起:“是叫秦淮吗?我的腿脚不便,能不能帮我捡下丝巾?”
“是。”
秦淮应着,低头捡起,走去时径直到魏善面前,也没有多看祁宁一眼。
魏善身手来接,到手的时候忽然一松,那丝巾经风一吹又翩翩飞落在地。
秦淮愣了愣,便听魏善叹息道:“连块丝巾都欺负我,罢了罢了,掉在地上两次也都脏了,我便不要了。”说着,又向祁宁伸出手去,微微笑道:“这里不好玩,祁宁,带我去游湖吧。”
“好。”祁宁弯腰,由着她又揽上他的身子,轻手轻脚地将她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外头风大,叫人多带几点披风。”
“嗯。”魏善顺从地应着。
那条刚搬上的椅子又被人手忙脚乱地撤下。
秦淮的视线落在他们的背影上,一时涣开,那些背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刺得整个眼睛这样阵阵生疼。然而,手始终落在身体的两边,也不曾举起去拭去那片疼意。
祁宁的背影显得有些模糊。
她以为他的温柔只对她一个人,原来,并不是这样的吗?
正出神,忽见祁宁的怀里探出一个人头来,秦淮下一跳,却见魏善看着她,忽然扬起了一抹笑意来,笑得这样温和,格外的人畜无害。
“二嫂,你千万不要误会!”刚才始终跟在后头的宋拂好不容易可以开口,终于忍不住跳出来。
秦淮收回视线,看着他笑了笑:“误会什么?”
“就是……那个误会啊……”秦淮这样的态度,反倒叫宋拂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得使劲地挠后脑勺,“魏善公主喜欢二哥,但是二哥并不喜欢他,当初皇上有意把公主赐婚给二哥,却被二哥当场拒绝了。”
秦淮不由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要拒绝?”
宋拂无语:“当然是因为二哥不喜欢她。二哥喜欢的是二嫂你啊。”
秦淮心头滋味莫名,只得依旧勉了一抹笑:“以前,我跟祁宁,真的有那么好吗?”
“好!当然好!”宋拂几乎脱口而出,顿了下,忙又补充道,“二嫂和二哥相爱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人插手的余地。”
“是么……知道了。”秦淮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疲惫地笑了笑,“魏善公主要去游玩,你理当有很多事要做的吧?还不快去!”
宋拂点了点头,看了下秦淮,虽有犹豫,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回屋坐在桌边,秦淮不由微微出神。
有的时候她是真的看不透祁宁,对于一个并不喜欢的魏善公主,他都可以温柔备至,那么,他对她的温柔,到底有哪些是出自真心,而又有哪些,只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的呢……
当初,“她与他相爱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插手的余地。
那么,现在呢?
她不记得以前的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有多爱这个男人。早已不再是以前“相爱”的那个时候,更何况,她从不知道,这个男人对她,到底是有多深的“爱意”存在。
现在的他们,又会不会,有着让别人插手的余地呢……
今天,魏善公主来间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下马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