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哑然间还准备说点什么,祁宁忽然一抬手,将她一把拉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迎面而来一股淡如茶叶的香气,唇上一软,已经被深深吻住。
全身顿时有种灼烧的感觉,心一跳间余光瞥见尚渊,恰见他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外边人投进来的视线,同时也视若无睹地移开了眼去。
周围腾着沉沉暧昧的氛围,秦淮想将祁宁推开,却又被他固执地含住了唇。
言语间有种深深的贪恋:“还好你没事……”
秦淮的动作一停,感觉这种别样的温柔渐渐地吞噬了她的思绪一般,不由下意识地闭了闭眼,正感觉整个人就要这样沉溺在怀中的时候,祁宁的力气一松,反而放开了她。
刚才分明短暂的时间却显得格外亢长,秦淮恍然间回过神来,不禁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有些窘迫,面上顿时热了一片。
祁宁将她的神色变化收在眼中,眸里隐约有几分笑意,待渐渐地沉下,视线在门口一落,问:“他们怎么会给你这样待遇?”
“我也不明白。”秦淮摇头,这才想起一些什么,霍然将他一把拉住,神色间也紧张了不少,“你要小心,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你的身份。”
祁宁眉心微蹙,不解道:“为什么?”
秦淮暗暗深吸了口气,声音也有些干哑:“他们是——当年古楼国的康家军。”
话语泠泠地落在周围,几乎是在这一瞬,尚渊霍然回头向她看来。
清晰分明的视线让秦淮不由诧异,周围微微一静,才听到祁宁淡无情绪的声音:“他们和你说什么了?”
“说什么?”秦淮一时也未及反应。
祁宁看她一眼:“我会注意的。”
这一瞬,他的神色显得有些遥远,明明就在眼前,却有一种叫人无以捕捉的错觉。
这让秦淮不禁想起自己无数次寻觅记忆的夜晚,越是想要逼近,却越是叫人无所适从。
在大胡子回山寨前,秦淮就回想了自己的住处。
祁宁他们所处的棚子四面透风,不料当天晚上竟又下起了雨。雨点打在窗上,又惹得人一阵心烦意乱。
这样大的雨,棚子里恐怕都要湿上一大片了吧……想到祁宁这样养尊处优的人如今居然身处这种环境,秦淮不禁有些坐立不安,正要起身,忽然外头一阵嘈杂。
有隐约的火光自窗外阵阵透入,她忙不迭走到窗边往外看去。
雨下得倾盆,豆大的雨敲在屋顶上,顺着屋檐聚聚成了汩,然后悉数垂下,滴落在地上,染开一片尘土。
马匹踏在泥地上,溅开污浊的泥痕。
秦淮只觉得那些火在雨水中的蓑笠下灼得顽强,隔了太远,隐约只看到棚子处人影攒动,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喧哗什么。忙不迭转身推门而出,正和门口的来人撞了个正着。
来人身材魁梧,依旧是那样一身藏青色的衣服,这一撞险些叫秦淮眼冒金星,再抬头,只见他似笑非笑得看着自己:“大半夜的这么吵,就知道会惊扰到姑娘。”
秦淮正揉着撞疼的胳膊,听他这么说,不禁一愣:“三当家的,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藏青衣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死了个人,姑娘无需惊慌。”
从没见人可以把死人这种事说得这样轻巧的,秦淮心头不禁一跳:“怎么死的?”
“打死的。”这一回,藏青衣的言语显得意味深长,“白天有人想要逃走,被捉来教训了一番,没想到居然这么不经打。”
他说得云淡风轻,秦淮却听得感觉整个身子愈发的冷。
她知道,这也是对她的警告。
藏青衣走前留了一句话,和他背后的雨声相互辉映着,冷得过分无情:“这里的山势整个就是一个迷宫,不识路的人想要出去,可没那么容易。”
他们好像特别怕她逃走似的,然秦淮见他这种态度,反而松了口气。
这样直白得告诉她,至少意味着尚渊他们与此事无关。
只可惜,杀鸡儆猴的事并没有得到太多的功效,反而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之后的接连几天,山寨里总有人偷偷逃脱,但基本也都被一个剩地捉了回来,整个山寨也因为被浓重残暴的气息充斥,隐隐都是让人焦灼的氛围。
秦淮出门时几度经过施刑的地方。
山寨的东面本来就有着一块空地,据说就是专门为了给人行刑用的。经过几天雨水的冲刷,上面斑驳的血迹已经被冲淡了不少。
其实这些康家军对大魏朝可以说得上是有着沉重的国仇家恨,对这些大魏子民,可以说是丝毫不会心慈手软,虽然没见过真正用刑时候的情形,但是粗厚麻绳上残留的血痕,就像是从麻绳中隐隐渗出的一般。
秦淮的步子不禁顿了一顿,不知为何,脑海中有个念头忽然一闪而过,乍捕捉到的那一下,让她整个人也不由呆了呆。
比较前头的几天,她被带到山寨之后,这里明明一直是这样的风平浪静,那些人个个都很是畏缩,不见得谁有那个胆量敢一个接一个地往外逃窜。
如今这样大规模络绎不绝逃离的举动,开始的那一天,正是——祁宁被“捉”来的日子。
这个人,和这种反常的事之间,有着什么关系吗?
想着,脚下的步子不由也快了很多。
棚子她也并不是第一次来,然而这一次刚走入的时候,分明发觉所有人的视线霍然在她身上一落,周围微微静了静。
虽然只是一瞬,随即又恢复了正常,然而还是叫她分明意识到了。
深吸了口气,照例佯作无事地走到尚渊身边,貌似和尚香叙事,压低了声音却是和一边的祁宁说的:“你们到底在准备做什么?”
祁宁的身子裹在披风中,盖住了他的脸,只有淡淡的声音传来:“再忍耐几天就好。”
秦淮一抿唇:“真的是你叫那些人逃的吗?”
祁宁道:“是。”
秦淮放在尚香铺盖旁边的手顿了下,回头看他:“你难道不知道这样是叫这些人去送死吗?”
“如果没有这些人去送死,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祁宁的语调平得不见丝毫情绪,“有人死,至少有人可以活命。”
“可是……”
秦淮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话到了嘴边,却是硬生生地哽在了那里。她竟发觉,自己没有丝毫反驳的余地。
祁宁说得没错,有人死,至少有人可以活命,不然所有人都要陪葬在这里。
但是,这些逃命未遂的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正疑惑间,却见祁宁自披风中露出了半张的面容,轻抿的嘴角露在风中,竟然叫她看得有些愣神,言语浅浅:“不出七日,我们的人就会找到这里。”
秦淮丝毫不知道祁宁的笃定到底是出于什么,只觉得这几天的天好似是出于什么预兆一般,天气无常的很,不时总是会来一场叫人焦躁的暴雨,雨水冲刷了地面,山寨里的人却仿似不知道即将来临的会是更大的一场暴雨一般,每日依旧我行我素地早出晚归。
本来还以为流寇都过茹毛饮血的生活,几天相处下来,才渐渐发觉并不是这样。或许因为原本是正统军队的缘故,总感觉山寨里的这些男人过得格外有秩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丝毫不见含糊。
原本秦淮也未留意,然而渐渐地也发觉有几分不对劲,才反应过来是有几天不见大胡子了。
这样的山寨,处处弥漫着男人汗味的气息,虽知这些人并不会对她不敬,然前头的前车之鉴并不是这么容易忘记的。那种恶心到令人作呕的触觉依旧清晰分明地留在脑中,有时看着远处,总会茫然地出神,恍惚间,对于自己如今这个身处的地方总有那么多的不安。
这样的日子又过去两日,大胡子终于再次出现了。
然而叫秦淮诧异的却是,风尘仆仆的大胡子哪里都没有去,刚入山寨竟然足不点地地直接到了她的房里。
着实说,对于这个山寨里独一无二的“贵人”,秦淮受宠之余,更多的还是“惊”的份。
也不知道大胡子这几日是上了哪里,然从他全身上下“杂草丛生”的模样看来,至少不会只是在周遭闲逛。却见他涎了眸色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秦淮只感觉浑身的寒毛在他的注视下慢慢立起,不自觉地往外头又坐了坐,干巴巴地扯了下嘴角。
大胡子显然分毫没有留意到她的尴尬,而是心情极好,笑呵呵地随手倒了杯茶,一点也不客气:“姑娘可知道我这几日去了哪里?”
秦淮默,心头不由感到一阵窘然。她怎会知道这流寇的去向……但是看这大胡子神色,也不知道逆他意会不会触了逆鳞,于是应了声:“不知,大当家请说。”
“我去了一趟幽州。”
秦淮没想他会回答得这么干脆,不由有些诧异。印象里,幽州处在大魏边界,临近古楼,单这么几天要往返这两地,恐怕都要累瘫上好几匹骏马了。
不知道这个大当家的为何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她正蹙了蹙眉,只听大胡子又微微笑着说了下去:“二弟人在幽州,我这次去了趟,他也开始返回这里了。我赶回得早,不出几天,他也该是回山寨了。”
秦淮着实不知这个二当家的回寨同她又有什么关系,只能扯了嘴角在那里陪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