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呢,还有呢……”我不停的追问。
他只是笑着,不疾不徐的缓缓道出。
那些往事从他莹润的薄唇流出,带上了诸多的梦幻和美好。
我听的沉醉,一盘茶果几欲见底。可是仍旧不想回神。
船外的天空,依旧是阴沉昏暗的,和出来时一样。
第一次觉得没有月亮真好。没有月亮西斜,不会怅然时光流逝。
也不知过了过久,“咚”的一声,船轻轻一颤,两旁的景色停住不动了。
怎么回事?
我伸头一看——船靠岸了。
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岸边。
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靠到了哪里的岸。我满脑子,都是他说的往事,流光溢彩一般,久久挥之不去。
船首的黑袍已经率先上岸。笔挺挺的站在岸边,低头垂手相迎。
流光登上岸边,转身伸手拉我。
我一把攥着他的手,绵软而温暖。
就在这时。
安碧城套在我手腕上的银环不偏不倚的露了出来。
流光看了一眼,默不作声。
他拉着我绕过湖畔的竹林,踏上了柔软的草地。
虽然不知道去哪里,却也不想问。
人生地不熟,问了也白问。
还有,我对他,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信任。也不知道是刚才那些往事的作用,还是灵魂深处我就坚信,他真的就是值得我这样信任。
他拉着我在前面走着。两个黑袍亦步亦趋的在身后两米的距离跟着。
他们不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整个人看起来呆木,单调,无聊。
“在这里孤独吗?”我问。
他一个人高高在上,一群无聊的下属不仅呆木,更不会跟他打趣。
“没有。”他回答的干脆利落,也出乎我的意料。
可是这里的一切都孤独,都寂落。
“你在这里每天都做什么?”
“种花种树。有时候看看人们的欲望。”他的声音云淡风轻,宛如他的小日子,没有物欲横流,没有利欲熏心。
“很多人来许愿吧?”
“嗯。来的人都有勇气,只是光有勇气不够。”他说。
我马上假装采访似的空手握拳权当话筒,凑到他脸边问道:“那么请问流光先生,如何才能实现愿望呢?”
他微微一笑:“那船工不是都告诉你们了。”
好家伙,敢情我们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啊。
饶是我的身体素质比以前好很多,这样走了大半天,也有点喘气。我的额头竟然微微出了一层汗。
“还有多久?”
“还有一段路。”他看看我,突然背过身去,蹲下说道,“上来,我背你。”
我这辈子还没被人背过。倒是背过人——濒死的易北方。
看着他宽阔的背,我竟有一丝的晃神。想了想,心头默念了一句:安碧城,你别怪我啊,我是真心走不动了。
于是乖乖的爬上了他的背。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因为靠的近,我似乎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和安碧城的截然不同。清洌的让人想要放下这万丈红尘,淳静的让我的呼吸都有一丝局促。
他走的很轻快,似乎没有我这个负重。脚步极稳,一切路况,尽在掌握。
因为太舒服,我趴在他肩头,似乎要沉沉的睡去。
“还没到么?我都困了。”我低声说。
他的声音清润温和:“睡吧,到了叫你。”
意识模糊中,我嗯了一声,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
我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总之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
他背着我静静的站在一幢楼宇前。
四层的古典的阁楼样式,不高,但是很精致。
我揉揉惺忪的眼睛,环顾下四周:空旷的草地上,只有这一幢楼房孤独而立,甚是诡异。
他说:“不想看看赤裸裸的欲望?”
我顿时来了精神:“想!”
推门而入,是一个厅堂。简约的只有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茶盏,还丝丝的冒着热气。显然是刚沏好的。地上铺着地毯,踩上去仿若走在云端,柔软温馨。
厅堂是霸气的四层跳高,视线直逼屋顶。站在厅堂,就可以看见每一楼的样貌。都是一个个小格,像是中药铺的药盒子。
“想看什么?”他问我。
其实我想看安碧城的,但是没胆。我怕看了之后后悔或者后怕。
“随便。”我说。
他想了想,手指一挑,二楼上一个盒子自动弹出。光屏浮现。
画面上是一个单薄的女子。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色的连衣裙,身形奇特。
她跪拜在地上,打着哭腔说道:“我要我哥哥停止他的暴行。我要和我的爱人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高高在上的流光,戴着金色镂花面具,虽看不出表情,可那周身泛出的冷峻气质完全不同于我感受到的流光。他冷眼旁观的静默,让我觉得无情而陌生。
站在一旁的黑袍提醒女子:“只能实现你一个愿望。”
那女子沉默良久,突然抬起脸,两行清泪顺流而下。
我一惊——这不是雪瑶么!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坚定的说道:“我要我哥哥停止他的暴行!再也不能害人了,在也不去做那些变态的事情。”
我心中一顿,我一度以为,她会选择和岑寂一起。
她伏在地上呜呜的哭泣,身体随着抽噎一颤一颤。
我的心中一阵酸楚,这人间最单薄的女子,竟然如此深明大义。只可惜,这两人估计是没有缘分了。
黑袍说道:“最后你有什么话想说?”
良久,她起身,对着虚空说道:“我不想放弃你,可是我没办法。我已经是一个怪物了,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我们没法厮守了。你等我,哥哥的事情解决了,我就去死,你等我下辈子……”
字字血泪,听的我心中一阵钝痛。
不禁想起岑寂曾经忍痛的说,千山万水,我也一定要找到你。
想起一个壮汉,说起他的爱人被改造,那紧握的拳头和滚滚的泪珠。
岑寂啊岑寂,今天你要是在这里,只怕会万死不辞的去杀了雪枫了,夷平永恒集团啊。
“她的代价呢?”
流光押了口茶,回道:“还没有完成,不便告诉你,这是规矩。”
我愣了一愣,心头一喜:“那就是说至少现在她还活着?”
流光的嘴角微扬,一抹笑容浮于唇畔,让人心中生出无限生机。
“嗯,活着。”
大悲后的大喜,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抓起他随意搁在桌子上的手,再次确认:“真的还活着?”
清润肯定的声音再次响起:“嗯,活着。”
真的是无限生机。
我看着流光,开心的几乎要流下眼泪:“流光,你真是一个好人!”
他闻言,笑意更浓:“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说我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