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人都是一出折子戏,在剧中尽情释放自己的欢乐悲喜,如果人间失去多彩的面具,是不是也会有人去留恋,去惋惜。
你脱下凤冠霞衣,我将油彩擦去,大红的幔布闭上了这出折子戏……
一曲终了,中雨变成了大雨。我们都成了落汤鸡。
“喂,”杨菲在我身后大声喊着,“你最后一次淋雨是什么时候?”
我想了想,大声回答说:“一个多月前吧,那次好像也是突然下起了雨。”
“哦,那你最后一次用嘴巴接雨滴,又是什么时候啊?”
用嘴巴接雨滴?我最后一次用嘴巴接雨滴,是什么时候呢?我努力回想,那好像已经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了吧。印象中好像还是儿时赤脚踩在雨中做过那样的事。
“说话啊!”杨菲在后面催促道。
“记不起来了,”我大声说,“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哎,可怜,都忘了雨滴是什么味道了吧?”
是的,她说的没错,我确实已经忘了雨滴的味道了。
于是,我张开嘴,伸出舌头。几滴很大的雨滴掉在舌尖上,淡淡的甜甜的味道。
回到住所后,洗个温水澡,喝下一罐冰镇啤酒后躺在床上。
看着头顶天花板上那个模模糊糊的裸体样的水渍,这时,我突然想起,我刚才在望归山顶之所以想到有那三条长长的影子,是因为肖姐的客厅里有一幅有着三个太阳的油画。
第二天下午,我正在童童床前看杨菲借给我的《烹饪快速入门》时,接到古姐电话。
“还在当保姆?”
“嗯,正在学习烹饪。”
“现在有时间聊聊?”
“你的任务不会完成了吧?”
“没有。现在办公室,刚好有会儿空,想听听你被点将的解释。”
“这说来话长,恐怕电池不够用,你打我这里座机,我给你号。”
我把肖姐留下的袖珍录音机放在童童床头,按下录音键,出来客厅。
“说吧,不过还是长话短说好。”古姐说。
“长话我都不敢保证能说清楚,短话肯定更说不明白。”
“那就捡梗概说。”
我坐在客厅的木椅上,望着对面墙上有着三个太阳的油画,给古姐详细地说起我被肖姐点将的事。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现在我与杨菲之间的关系也都原原本本告诉了她。
对古姐,我是没有任何保留的。因为她对我同样如此。人一生,我想,应该至少有一个可以这样毫无隐瞒的交心朋友。
古姐听完,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就挂掉。
一小时后,古姐又突然打来电话,说有很紧急的事想与我商量,晚上七点去我住所。我问是否可以先透露一点情况,她说不可以。我知道,既然古姐说很紧急,那就绝对不是一般的紧急。
由于晚上与古姐有约定,晚上六点二十在肖姐家吃完晚饭后我便匆匆离开蓝天小区。
七点过三分,古姐准时来到我住所。她要求我把手机关机并取出电池(手机关机未取出电池时仍可被监听)。
“今天下午和你通话之后,”古姐坐在屋子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严肃地对我说,“我马上向上面请示,要求你也和我一同负责我正接手的这项任务,并说明了原因。上面听了我的解释后,答应了我的请求。”
“古姐你真够义气,”我很高兴又将成为古姐的搭档,赶紧催促说,“快说到底什么任务?上面是谁?”
“三年前,ISM总部实验室被恐怖分子突袭并占领的事,知道吗?”古姐问。
“没听说。”
“这件事只有很少人知道,我也是接到上面的任务后才得知,”古姐开始介绍说,“六年前,国防部为了研制一种特殊的隐形材料,专门成立了代号为ISM的机构,即Institution of Special Material。该机构从全国招募到四十余名材料学方面的专家共同攻关。这之前,军方已把塔克拉玛干沙漠边上的一个叫沙漠孤舟的小型军事基地改修成实验室。沙漠孤舟是一栋三层小楼房,实验室在楼房地底下。专家们就在那里进行与世隔绝的绝密研究。研究小组由喀城某大学一位名叫胡真诚的材料学专家担任小组长。
“就在实验快要成功的关键时刻,也就是实验正式启动近三年后,一伙恐怖分子突袭了沙漠孤舟,并扣留了全部人质,威胁人质继续研究。那伙恐怖分子只有十一人,他们如何那么容易就占领沙漠孤舟,至今仍是一个谜。由于有那么多人质在恐怖分子手里,他们又极其狡猾,在整栋楼的各个角落里都安放了炸药,救援队伍一筹莫展,只能在沙漠孤舟外形成一个警戒圈,常年把守,并定期按照恐怖分子的要求给他们提供生活物资。当时,在恐怖分子冲入实验室的时候,那位研究小组的负责人胡真诚突然离奇消失。第二天,恐怖分子把胡真诚的儿子儿媳也绑架到沙漠孤舟,以此威胁胡真诚出现。第三天,胡真诚携同他孙女在逃离喀城的路上,所坐的大巴与一辆油罐车相撞起火。全车人都被烧死。恐怖分子知道后,这才放过胡真诚儿子儿媳的性命。
“现在,上面怀疑这整个沙漠孤舟事件,可能是由军方内部的某个人一手操纵策划。现估计沙漠孤舟里的实验也可能快要接近尾声,如果让他们得逞,他们拿到隐形材料,后果不堪设想。我两周前接到的C部任务,就是与这起事件有关。下面说的,可能会使你感觉有些难以相信,”肖姐说着停了一下,然后看着我,继续说,“综合各类情报分析,上面怀疑胡真诚与他的孙女并没有死。三年前的那起车祸是人为制造的假象,有人做了替死鬼。”
“就是说,那些遇害者,都是被故意致死的?”
“是的。胡真诚为什么会从实验室逃脱?是谁制造了那起车祸?胡真诚和他孙女肯定没有这个能力办到,那又是谁在帮助他们做这一切?这个人是否就是那个沙漠孤舟事件的幕后策划者?这个幕后策划者是否就是军方内部的那个叛徒?现在都还不能确定。所以,现在要挽救局势,只能从胡真诚身上入手。只要找到胡真诚和他的孙女,一切疑问都可迎刃而解。这也就是上面给我的任务。上面怀疑胡真诚与他孙女现在就潜藏在上海。”
“这么大个上海,”我说,“要找两个人岂不等于海底捞针,何况,这一切又都仅仅建立在‘怀疑’的基础上。上海城里是否真存在这两个人都还不能确定。要在上海这样一个国际性大都市里寻找两个不确定是否存在的人,而且现在还是世博会期间,你这个任务确实蛮艰巨的。与我现在协助肖女士帮助她寻找消失了三年的丈夫的难度旗鼓相当。你不会真以为我有找人的天赋,才要我加入的吧?”我有些开玩笑地说。
“人,我已经找到了,百分之九十的把握。”
“果真有其人?你果真找到了?”我有点儿不敢相信古姐刚才说的一切。
“是的,可以确定!”古姐没有半点开玩笑地回答。
“已经找到了,那还要我加入干什么?”
“我想要你帮我确认,同时上面又给了新任务,为免打草惊蛇,上面不便直接插手,要我们顺藤摸瓜,找出真正的幕后策划者。”
“这可真是一项可以载入我们公司史册的任务了!”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说,“多谢古姐提拔,也让我有幸成为史册留名者!那胡真诚与他的孙女现在在哪里?”
“蓝天小区106号楼502室。”古姐一字一顿地回答。
“杨菲?”我不知要配合何种表情来表达此时自己心里的惊讶。
“是的。”
古姐看着我,为了给我一点接受时间,她停了一会儿。
“杨菲原名胡依依,她爷爷杨槐就是胡真诚,”稍后,古姐放缓语速,接着说,“他们的基本资料你都清楚,他们搬来上海的时间正好是沙漠孤舟被劫后第四天。我去他们在民政局备案的资料上所写的籍贯所在地查过,并无此二人。杨菲开那家小店也并不像真正开店者,她爷爷也几乎足不出户。综合这些征兆,基本上可以断定,他们俩很可能就是三年前因‘车祸’遇害的胡真诚和胡依依。”
我脑子有些乱,起身倒了一杯冰镇矿泉水。
“你怎么找到他们的?”一口气喝完杯里的水后,我问。
“因为你,”古姐抬头看着我说,“但这都纯属偶然。”
“因为我?”我脑子愈加乱了。
“是的,”古姐慢慢说,“当时我正一筹莫展,你把一份向范老板交差的调查报告塞给我,叫我给你参考。当时,看完后,我真吃惊不小。而且从你的回话中看得出来,杨菲的父母并非真的死于空难,这里面肯定有内幕。我知道,既然你不愿说,肯定有你的原因。于是,我准备着手近距离调查他们。可第二天早上在豚sir办公室里,无意间得知你前天接到一个C部任务,回办公室后我问你,你告诉我那是一个很简单的一个电话就可完成的任务。紧接着你又让我给你出主意如何让范老板以后不再骚扰杨菲。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按惯例一个人不应该同时接手两个任务的,尤其是一个C部一个P部。于是,我推断让范老板以后不再骚扰杨菲是有人叫你这么做的,也就是你接手的C部任务。这也就说明,上面的人发现你在跟踪调查杨菲,也就是说杨菲身边有人在实时保护她。这也就进一步证明了杨菲身份的特殊。于是,我赶紧撤消了准备去近距离调查杨菲的计划。如果不是你要我给你出主意,间接透露了你接手的C部任务,我肯定也与你一样去近距离跟踪杨菲,然后被他们发现。如果他们再查到我接手的是C部的任务,他们肯定马上安排胡真诚与胡依依从此消失得干干净净,以后再也不会被找到,”古姐说到这里停住,然后感激地看着我,接着说,“刘昶,你真的帮了我很大忙。如果没有你,我可能还在大海捞针。即使后来找到了,也肯定早已打草惊蛇,前功尽弃。今天上午,你又告诉我你现在正接手的任务以及和杨菲的关系,我当时真想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如果果真有贵人这一说的话,你毫无疑问就是我的贵人。挂断电话后,我马上向上面请示,请求让你协助我。上面同意了。”
我脑子越来越乱。不知道谁真谁假。
古姐知道我在整理思路,也不再说话。
沉默了不知多长时间后,犹豫再三,我把我所知道的实情告诉了古姐:
“上次要你给我出主意打消范老板对杨菲的念头,那确实是我接手的一项C部任务。同时,上面也告诉我,杨菲与她爷爷确实是假名字假身份。实情是,杨菲的父母是国防隐蔽战线的同志,三年前在一次执行绝密任务时牺牲。上面为了照顾杨菲,就按她的意愿把她与她爷爷安排在这里生活。杨菲伤心至极,也就暂时休学。为免闲出毛病,上面为她开了一家不用费神费力的小古董店。后来杨菲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就一直没有返回学校。为了不让为国家牺牲的同志的后代受到委屈,同时也是防止别国的特务骚扰,上面派人暗中保护他们。上面告诉我这样的事实,也完全可以解释他们现在的表现。”
古姐听后,很专注地注视着我。我知道,其实她并不是在看我,她是在回想我刚才的叙述。
“要是知道给你下任务的那个首长是谁就好了。”古姐自言自语道。但接受命令者不得查询发布命令者的任何资料,除非他/她主动告之,这是C部的规定。
“给我纸笔,思路太乱,还是用笔描描清楚。”古姐说。
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白纸和一支水笔(家里没有铅笔)。
“先简称一下,”古姐一边笔画一边说,“上次给我下命令者简称古君,给你下命令者简称刘君,整个沙漠孤舟事件的幕后策划者就简称幕后。现在有两种可能。
“第一,刘君告诉你的是事实,也就是说我的推测错误,杨菲和她爷爷根本不是我要找的人。
“第二种可能,刘君告诉你的不是事实,也就是说杨菲和她爷爷并不是烈士的后代,而正是三年前被‘烧死’的那对爷孙。但在这种情况下,又有两种可能。
“第一,刘君是幕后。为了阻止你深入调查杨菲,担心查出他们的真实身份,刘君编造了那个英雄后代的故事……
“等等,”我说,“如果刘君就是幕后,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把胡真诚绑架到沙漠孤舟,还要帮助他消失?”
“胡真诚当时为什么会逃出来,而且唯独逃出来他一个,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疑问。有可能刘君在指挥突袭沙漠孤舟的时候故意放胡真诚出来,然后帮助他消失。而且胡真诚多半还不知道刘君的真实身份,因为现在谁也不知道到底谁是真正的幕后。至于刘君为什么要放胡真诚出来,还帮助他消失,这个不清楚。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古姐停了一下,接着说:“第二种可能,刘君不是幕后,古君是幕后。当时,在古君幕后指挥突袭沙漠孤舟时,胡真诚得以从沙漠孤舟逃脱,为了确保胡真诚的安全,刘君把胡真诚和胡依依秘密送来上海。同时,并故意制造了那起车祸,造成胡真诚已死的假象,以打消古君对胡真诚的挂念,以及确保胡真诚儿子儿媳的生命安全。而且,刘君已经知道内部有叛徒,也就是古君,所以后来,得知你在以私家侦探的身份调查胡依依,为了阻止你深入调查,担心查出他们的真实身份(以免被古君的人得知),刘君编造了那个英雄后代的故事。现在,古君可能得到胡真诚还活着的消息,为了找到他,于是利用我们公司C部这条渠道,来打探胡的下落。古君知道C部的‘三不’规定,所以他可以放心地叫你来做。”
“这不太可能吧,”我突然感到有些恐怖,“为了保全胡真诚一家人的安全,刘君不可能故意制造车祸致死那么多人吧,如果刘君不是幕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