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童中午要吃米粥,很惭愧,以前没做过,不知道具体怎么做,想请教一下。”
“就童童一个人的?”
“不是,我和童童两个。”
“三两大米,五分之三电饭煲清水。”
“谢谢。”
那边啪挂断。
回想,我和杨菲这之前一共见过三次面,几乎没有说话,我也没有在她面前有过让她恼怒的行为。肖姐也不可能在她面前诋毁我。那她为什么如此对我?
看来,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我上次在东方明珠塔跟踪她时被她发现,并且第一次在医院见面之后,她记起了我并认出了我。这个可能性很大,要不上次跟踪她她也不会特意从后门逃走。
按杨菲说的把大米放进电饭煲,加水按下电源开关之后,我再次拨通502室。
“喂?”她还是那样冷冰冰的语气。
“可以麻烦你过来一下,跟你谈谈吗?我看着童童不方便过去。”
“非见面不可?”
“那也不是的。”
“那你说吧。”
“那个姓范的古董商最近还去你店里吗?”我问。
“没有!”
她这么回答,已经确证了我刚才推测的正确性。
于是,我老老实实地把为什么跟踪她以及如何跟踪她都告诉了她,当然,接手C部的任务省略掉,只是说后来得知她是烈士的后代,那个姓范的也确是无赖之徒,就耍了小手段让他对她彻底的放弃。最后我说对不起希望她谅解。
沉默了一会儿后,她回答:“没关系。”语气明显的缓和。
就这样,我们虽然没有化干戈为玉帛,但总算不再处于像之前的交战状态。
米粥煮好以后,给小家伙喂了一小碗。随后,我把剩下的都吃光。不久,睡意按时袭来,躺在小家伙床边的躺椅上,昏昏然就睡了过去。
梦二十(精神里的故事1)
睡过去之后,我立马缩成一个点。飞出小家伙房间的窗户时,很想去杨菲的家里看看。看她在做什么,是否也像在店里一样坐在藤椅上看书。
但转念一想,时间紧迫。再者,我也不想做个偷窥者。于是没有停留,超音速飞过城市上空,来到海面,钻入海水。
只见海蜇一层覆一层围在洞外,也不知增多了还是减少了。
深吸口气,闭着眼冲了过去。又是一番痛彻筋骨!
苏醒后,从地上慢慢爬起来,飞到概念女孩身旁。
概念女孩告诉我,她已经读出了精神里的部分内容。
男子叫金山,女子叫银河。
两人是邻居,从小一块儿长大,真正的青梅竹马。上同一所小学,读同一所中学,念同一所大学。
银河从没与别的男生有过暧昧,金山也一直没有与别的女生有过沾染。双方父母都商量好了,等他们大学一毕业就给他们举行婚礼。
20世纪30年代末,日本大规模入侵中国,一场大战全面爆发。日本国内全民皆兵。大学停课,男学生训练一个月即被送到中国战场,成为日本的职业杀手。女学生被赶进兵工厂,日以夜继地生产枪械炮弹。
刚开始,银河每隔两周就会收到来自中国战场上的金山的来信。金山在信中说,他第一次杀人后心里是多么的恐惧与不安。他不懂,日本与中国的人民本来都各自生活得很好,而且日本的人民比中国的人民生活得更好更幸福,日本的领导人为什么还要派人去侵占中国。而且事实证明,这并没有给日本的人民带来福音,相反弄得许多家庭妻离子散。
一个月后,金山在信中说,他已经变成了杀人禽兽,杀人不再使他感到恐惧和不安,相反,他从中体会到了源自动物本能的一种快感。现在他一上战场就兴奋。战争使人退化成禽兽!可每次战斗结束后,他又开始成为普通的人。懊悔、恐惧、害怕,使他几近崩溃。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到日本。他说,他希求的只是一小块能够遮风避雨的地方,与自己相爱的人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并不奢求战争发动者所说的占领中国将会带来用不完的资源和更大的生活空间。他说他身边的大多数人也是这么想的。
在一封信里,金山告诉银河,那天一辆大篷车运来十几个年轻的女孩子。有日本的也有中国的。刚开始他们以为是分来的女卫生兵。后来才知道,她们是专门被送来供他们发泄的。身边的很多人都在她们身上发泄了本能的欲望。可他没有。
银河也把她在兵工厂的工作情况简单地告诉了金山,但她没有告诉他她每天要工作二十个小时,没有告诉他她的手指经常被铁锤砸伤。她只告诉他她现在很好,她的家人和他的家人也都很好。她只告诉他她很想他,叫他一定要活着回去,因为她还等着他回去娶她呢。她还叮嘱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杀人。她会每天为他祈祷,让上天宽恕他的罪孽。
就这样信来信往两年后,战争越来越残酷。不少国家出于正义和自身利益的考虑,联合起来共同援助中国。日本很快陷入被动,节节败退。日本本土也开始遭受空袭。金山与银河的书信从此中断。
在一次空袭中,金山与银河的家被夷为平地,他们两家的亲人都尸骨无存。银河因在兵工厂加班才得以保住性命。那之后,金山就成为银河生命里最后的依靠和牵挂。
有一天,从前面传来消息说,日本有个联队在一次突围中几乎全部覆没,只有十余人逃生,且都身受重伤,现还在野战医院抢救。当听到那个联队的番号时,银河差点晕过去,那正是金山所在的联队。银河恨不得马上去到那个野战医院,看看自己日思夜想的金山是否幸免于难。
她偷偷逃出兵工厂,跑到港口。这时刚好有一艘军舰开往中国。银河请求舰长带她同去。留着几根光亮头发的秃头舰长同意了。银河对他感恩戴德。可她没想到的是,她上的却是一条不归船。
在航行途中,银河被秃头舰长奸污了。
银河伤心欲绝,几次都欲跳海自杀。银河一直守护着自己的第一次,她要在新婚之夜把它作为最珍贵的礼物送给金山。现在,自己被玷污了,再也不能给金山最珍贵的礼物了。所以,她想自杀。
但想到还没有确定金山是否还活在世上,她不甘心,所以忍辱负重坚持下来。银河牢记着秃头舰长的名字和军舰的数号106。她发誓,她一定要报仇!
下午醒来后,小家伙童童还一直在呼呼大睡。
闲着无聊,给古姐发去短信。
“进展如何?”
“步履维艰。听说你昨天被人点将了,豚sir今天还训斥我们要我们向你学习,你俨然成为我们公司的形象代言人了嘛。”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再向你解释。”
“当然要解释,不然我可认定是你自导自演的了。不说了,正忙着,闲了再聊。你没在找人?”
“在当临时保姆,闲得想哭。你忙吧,什么时候闲下来短信联系。”
“可以。”
中午只喝了两碗稀粥,很快肚子又叫嚷起来。但一想到肖姐回来后,就会有香喷喷的清蒸鱼,现在饿一下,待会儿还会更有食欲。抱守着这个令我不停地咽口水的美好愿望,坚持到晚上六点十分。
晚上六点十分,肖姐推门进来,踉踉跄跄地走到客厅,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然后就靠着椅背打算睡过去。似乎比刚从敌人十层包围圈里九死一生突围出来的散勇还要辛苦。
看她这样,我也知道寻夫没有结果。其实对于她这样做就能找到失踪近三年的丈夫,我根本没抱希望。我递给她一杯水。她接过咕咚咚噜一口气喝完。
“真累坏我了。”她说。
“马不停蹄吧?”
“差不多。”
“这样谁也吃不消,你就应该像散步一样慢慢找,走快了还可能会错过。”
“你说得没错,这样下去,身体肯定不行,也怪以前太养尊处优,缺乏锻炼。”肖姐像刚从水里挣扎上岸的丝毛狗一样摇了摇头,无力地问:“童童没事吧?”
“没事,正常。”
想到晚饭又要吃快餐,那条鼓眼睛鲫鱼肯定在得意地笑。
“在外面吃饭了吗?”我问。
“没有。”
“那我去买两个盒饭回来。”
我摇摇头正要起身出去,肖姐直起腰看着我问:“你不会做饭?”那眼神,就像看着一条不会游泳的鱼一样。
“老实说,烧菜应该先放盐还是先放油,我还不知道。”
“你们这代人!”她一边感叹着一边拿起无绳电话,按下一串号码。
“喂……是我……嗯,回来了,吃晚饭没……那正好,来这边做吧,什么都有,就缺一个做饭的……我累得连站起来的劲儿都没了……他呀,”肖姐看了我一眼,“你见过会烧饭的侦探?……马上过来啊……嗯,拜拜。”
“我请了外援,”肖姐放回无绳电话说,“杨菲还记得吧?上次在医院见过,我的对门邻居。她比你小,但做得一手好菜。”
“她是女孩子,烧饭洗衣这是她必备的基本……”
“你还蛮大男子主义的,”肖姐打断我,“请代我去开门迎接,我不想动了。”
刚走到门口,门铃响了。
打开门,只见杨菲右手提着一把明晃晃的不锈钢菜刀,腰缠一件米黄色围裙。头发扎在脑后,露出两只不大不小的耳朵。两个耳垂上各有一个小扣子样的耳钉。这次,她主动对我微笑,很善意的笑。笑得很可爱,简直一个做菜刀广告的模特。
“小青菜、猪肉、鱼、作料,都有,你看着做吧,两三个菜就够了,”肖姐回头看了一眼,“你怎么还带把刀过来?”
“自己的刀用惯了,顺手。”杨菲一边说着一边笑盈盈地走进厨房。
“侦探先生,机会难得,菲菲的手艺可不错,趁这机会好好学学。”肖姐故意扯大嗓门,生怕我和杨菲听不见。
我像木头一样站在厨房门口。
杨菲把衣袖捋到手肘处,露出白皙的手臂。舀两碗大米放进盆里,装满水,两手搓揉着。然后倒进米筛晾干。这样重复两次后,把大米倒进电饭煲,加上水,合上盖,按下电源开关。
原来,大米煮之前还要洗一下。那我和童童中午吃的岂不是“原生态”的米粥。接下来,杨菲把那条鼓眼睛鲫鱼放在砧板上,用刀背刮去鱼鳞,然后刺开鱼肚,取出内脏,掏出鱼鳃帮。
“你别老站在那里看我,”杨菲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看了我一眼说,“帮我把小青菜洗了,把大蒜剥了吧。”
正好,站在这里我也觉得别扭。
在我洗小青菜的时候,杨菲打开天然气,放上铁锅,倒入清油。然后回到砧板上飞快地切黄瓜。眨眼工夫,长长的一条黄瓜就成了一堆只有硬币厚度的黄瓜片。
“真不错的刀功!”我说。
“谢谢。”杨菲很客气地一笑。
杨菲完全转变了对我的态度,我很高兴。看来我中午的道歉是明智而且富有成效的。
切完黄瓜,铁锅里的油也炸开了。杨菲把鱼放进沸腾的油锅里,然后又回到砧板上飞刀切火腿肠。剁剁剁剁,两根火腿肠瞬间成为薄薄的火腿片。接着又转身翻动铁锅。鱼儿翻身之后她又回到砧板上剁剁剁剁地切着瘦肉丝。动作娴熟流畅,扎着的头发随着来回左右转动的上身摇摆不定。在我这里看着,就像正在演奏的架子鼓手。我想,真应该为她配上一段节奏明快的音乐才对。
后来,双锅齐上,一个咕嘟咕嘟煮鱼汤,一个滋滋滋炒菜。半小时不到,鲫鱼汤、黄瓜炒火腿、小青菜肉丝,摆上了饭桌。
“这么快,配合得挺默契嘛!”肖姐幸福中带着几分欣慰地看着我和杨菲说,感觉就像看着自己的儿子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后一起下厨给她做了顿不错的饭菜似的。
这时,我突然想起肖姐以前曾提起要介绍一个既长得漂亮又有个性,还做得一手好菜的女孩给我。难道就是杨菲?
“都是杨菲一个人做的,我只在一旁观战而已。”我说。
“你也帮着洗菜了啊。”杨菲回答。
就这样,这便是我和杨菲的第一次合作。
梦二十一(精神里的故事2)
晚上回到住所,才八点半,但身体却像两天两夜没睡似的乏得厉害。匆匆洗漱一下,刚一躺在床上,我就迫不及待地缩为一个点。
这个点穿过夜空来到海上钻进海水。闭着眼睛又是一番痛彻筋骨,进到洞里。
概念女孩继续告诉我白天没有讲完的精神里的故事:
历经千辛万苦后,银河终于找到那家野战医院。医生告诉她,金山还活着,而且只受了轻伤,三天前就已经出院被派去了前线。
知道金山还活着,银河高兴得像个小孩似的差点没跳起来。
但一想到自己的遭遇,她又陷入深深的悲痛和自责中。她问医生金山被派到哪个部队。医生告诉她现在都乱套了,哪里缺人就去哪里,早已经没有了编制。医生劝她赶快回去,前面很危险。还劝她不要再想着金山,因为去前面的人十有八九都回不来。可银河怎会甘心,好不容易找到金山,怎会这样就放弃。就是死,她也要见金山最后一面。
当时,为了防止情报泄露,后面的非战斗人员想去前面几乎不可能。对银河来说,只有一条路可以去,那就是像以前金山信里说的那样,做那样的女人。
想到自己已经不再是干净的,想到再不抓紧时间,就可能永远也见不到金山,于是,银河随同十几个年轻女子被一辆大篷车一起送到前面,在枪林弹雨中在各个联队间穿梭。每到一处,在被同胞压到身下之前,她都要打听金山的下落。每次做时,她都用手帕蒙住脸,上身穿好衣服。每做一次,银河心里对金山的愧疚就增加一层。
一次,在一排草棚营房的某个草棚里,银河终于从一位士兵那里打听到金山的消息。原来,金山近在咫尺。那个士兵就跟金山一个联队,当时金山正在草棚外。这位士兵告诉她,金山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银河匆忙穿好裤子,赤脚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