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战争,他们俩的故事不是发生在同一个固定的地方。”
“哦,那什么时候可以读出故事里面的具体内容呢?”
“可能下次,也可能下下次。”
我点点头,不再打扰女孩,希望她能早点读出精神里的故事。
无事可做,我静静地停在日本女子的右眼窝里,开始回想起现实中的事情。
在现实中,今天终于有人给了我一个任务。
这个任务对于肖姐、童童来说,是最最重要的,比外星人入侵地球还要重要。可对于整个社会来说,无足轻重。就是对106这一栋楼里面的小社会,也不会产生几分影响。除非,肖姐的丈夫像恺撒大帝像希特勒那样是位历史性人物,并且在这消失的三年时间里正秘密从事某项将会左右历史前进的大阴谋。
这么一想,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而且从他神秘消失这点来看,可能性还相当大。我有些急了,真想能拿出手机给非梦中的我打个电话。可我办不到,梦中的我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点。
有一次,依依发现肖女士和童童已经有两天没有回家。依依开始以为他们又去乡下的老家了。肖女士每年都会带着童童回乡下老家一次,大概也是在初夏这个不冷不热的时候。
可四天后还不见他们回来,依依不免开始有些担心。
肖女士和童童,是依依在上海唯一的朋友。
当时,依依刚搬来蓝天小区一个月,有一天早上,肖女士的丈夫突然离奇失踪。后来找了大半年也没有结果,肖女士便放弃了。
肖女士在上海也没有别的亲人。虽然徐少校一再叮嘱依依尽量少与外人接触,但依依还是经常去肖女士家里坐坐。一是出于同情和关心,毕竟大家都是邻居。再者,肖女士和童童也肯定不会是坏人。
第一次与肖女士交谈时,难免会被问起自己的家庭,依依便简单地回复她早已准备好的故事——
老家在青海,半年前爸妈死于一场空难。家里只剩下她和爷爷相依为命。爷爷两个月前退休,退休前是大学教授。由于受父母突亡的打击,同时也由于身体自小体弱多病,于是父母去世后自己就休学了。在上海有一个舅舅,做古董生意。舅舅担心她整天闷在家里对身体不好,同时刚好这里有一家小店没人打理,就把她和爷爷接来上海,让她帮忙看着那家小店。由于店很小,生意比较清淡,不累,她也就答应了。
这些都是伤心的往事,肖女士自然也不会多问。
肖女士的儿子童童,很喜欢跟依依阿姨玩。他爸爸失踪后,依依阿姨就成了除了妈妈外他唯一的朋友。他尤其喜欢吃依依阿姨做的饭,几乎成了依依家的食客。
依依和胡博士也很喜欢童童过来跟他们一起吃饭,有个小孩子热闹。
中午,依依终于忍不住给肖女士拨去电话。这才知道,原来童童已经住进了医院。她连忙关店赶去医院。
进到病房,只见病床上的童童已经成了小光头,头上还缠着雪白的绷带。坐在一旁的肖女士也是面容憔悴。
“肖姐。”依依一脸的担心与疑惑交织在一起,看着童童问:“童童这是?”
“周一早上送童童去上学,在你店对面的茶馆里吃早餐时,他不小心撞到了桌角,然后被一个好心人送来这里。”肖女士像小学生念课文一样告诉依依事情的经过,好似童童伤得并不严重。
“在我对面那家茶馆,周一?”依依皱起眉头,“那天我在店里啊,怎么没看见?……哦,记起来了,我当时可能在洗手间,好像是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
依依说着走到童童病床另一边坐下,紧紧握住童童的小手,轻轻喊着童童的名字。可童童毫无反应。
“童童怎么听不见我说话?”
“被送来之后一直这样,医生说可能伤到了神经。”
“这么严重?”依依用手心抚着童童的小脸蛋,“那现在怎么办?童童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啊?”
“不知道,”肖女士回答,就像回答“地球什么时候才会爆炸”一样毫无担心,“现在医生找不出病因,只知道是大脑受伤引起,给不出针对性治疗。准备明天带童童回家……”
“回家?”依依瞪大眼睛,看着肖女士,“这么快就回家?是医生说的?”
肖女士点点头。
童童伤得这么严重,可肖女士竟不见很担心的样子。到底怎么了?依依有些不明白,难道是这几天一直陪在这里,太累了的缘故?
“哦,”依依眼睛恢复原状,眨了眨说,“那我明天过来帮您吧。”
“不用了,没什么东西,上次帮我的那个好心人答应过来帮忙的。”
“哦,”依依摸着童童的额头,瞅着他的小脸蛋,摇摇头叹息说,“老天真是残忍,它怎么忍心让这么乖的童童遭受这么大打击啊?”
不一会儿,依依突然感觉有人正在注视她,她明显感到了视线在她身上游离的重量。她望向病房门,没错,有张脸正贴在门上的探望口后面望着她。被发现以后,那张脸推门进来。
这张脸一进来就问肖女士童童怎么样了,好像与肖女士并不陌生。
原来,这张脸就是肖女士所说的那个好心人。肖女士为他们互相介绍了各自的名字,他叫刘昶。
依依总觉得以前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刘昶只待了很短时间,然后就走了。
依依回到家里后,突然想起什么,急忙找出几天前徐少校传真给她的那张照片。
没错,就是他!
所谓的“好心人”,原来就是几天前跟踪她的那个私家侦探!
“虚伪的家伙!”依依心想,“还假装不认识我!”
肖姐和童童回家后,依依每天从店里回来,都要去肖女士家看看童童。有时晚饭做了好吃的,也给肖女士分去一些。
有一次,肖女士问她说:“你觉得上周在医院遇见的那个刘昶怎么样?”
肖女士突然这么问,依依不知她什么意思。
“什么怎么样?”依依问。
“就是他给你的印象如何?”
依依心想,那个私家侦探曾助纣为虐,现在虽然帮助过肖女士,但也绝好不到哪里去。
“他是干什么的?”依依反问道。
“私家侦探,这在我们国家还算是新兴行业,也是个不错的职业,收入也不低。和他在一起,每天还可以听到各种原创的有趣故事。”肖女士以一副游说的口吻说。
听到这里,依依已经知道了肖女士的意图。
“他帮助你不会另有所图吧?”依依撇开肖女士的问题问。
“不会。和他的相识,绝对是偶然。后来他接我和童童回家,也是我事先叫他的。放心,肖姐干的就是人事这一行,不会看错人。”
依依不知是否应该把这个私家侦探曾经跟踪过她的事情说出来。
“快说,对他印象如何?”肖女士催促道。
“一般吧,不好也不坏,如同在大街上随便遇到的一个陌生人,现在连他长什么样都忘了。”
肖女士无奈地摇了摇头,就像面对一个不开窍的孩子似的,说:“现在这社会,真正好心肠的人太少了,只有好心肠的人才不会伤害……”
“肖姐!”依依赶紧封住肖女士继续说下去的路说,“我现在可不想请你给我物色什么对象哦,等童童的伤好以后,如果有合适的,再请你哦。”
依依说完,赶紧跑回自己的屋里。
“你这个虚伪的家伙!”依依拿出那个私家侦探的照片,重重地摔在桌子上,然后用茶杯把它狠狠地压在杯底说,“又想做什么坏事!”
(私家侦探成临时保姆、和杨菲的第一次合作、读出精神)
第二天上午九点刚过,肖姐身着一身休闲装来到我们公司。
黑色中跟露趾凉鞋,深褐色高筒休闲裤,淡灰色长袖花边领衬衫。左手腕上挽着一个手掌大小的红色袖珍手提包。头发在头顶偏后的地方扎起来,像松鼠蓬蓬的大尾巴。左右耳垂上各挂着一个深红色心形吊坠。脸上化了淡淡的妆。时尚,气质。再加上眼角一丝淡淡的忧伤,是五十岁的男人遗憾没有早二十年遇见的女人,是三十岁的男人想去接触的女人,是二十岁男生想去接触却又心存胆怯的女人。
豚sir大忙人亲自接待了肖姐。
肖姐简单说明情况,然后就点名要我帮忙寻找她失踪的丈夫。
豚sir不解,问,从哪里知道有“我”这个人,为什么要选“我”?肖姐说是朋友推荐的。豚sir又问是哪位朋友。肖姐有些不耐烦了,说如果必须回答这些对寻找她丈夫没有任何意义的问话,她想她应该考虑是否换家公司了。豚sir忙赔着笑脸说自己多嘴。
我也装作很惊讶的样子,把肖姐从众人羡慕与嫉妒的眼光中带到我的办公室。按规定,豚sir可以旁听。以前这项规定他很少利用,可这次他却从始至终。
古姐不在,豚sir坐在古姐的转椅上,肖姐坐在办公桌边侧的高脚无背凳上。
豚sir在场,我和肖姐只得认认真真地把戏演下去。
打开工作记录簿,从笔筒里抽出一只削得正好的铅笔,用拇指肚确认一下笔尖的粗细,然后要求肖姐详细介绍一下她丈夫的失踪过程。
豚sir盯着肖姐,肖姐看着我,我看着桌上的记录簿,右手转着铅笔,偶尔停下来记下关键的地方。
霍奇瑞,36岁。身高170厘米。体重70公斤,偏胖。戴黑边眼镜。考古学家。
肖姐给我一张照片,是以前他丈夫给一所大学的学生作讲座时的留影——黑色西装,红色领带,黑边眼镜,双手撑在讲桌上,看着我。他身后墙上的大屏幕上写着:骨研究的历史与现状。“骨”前面的字没有拍上。
16日晚与同事喝酒,晚11:50回家,与肖女士吵架。霍睡客厅沙发。
17日早上6:30,霍失踪,后一直没有回家。朋友亲戚都不知其去向。
最后,豚sir点头同意接受这个任务,并同意完成任务的期限为一个月。
再次在众人嫉妒与羡慕的眼光中,我领着肖姐走出办公室,走过前台。
把肖姐送出公司大门后,豚sir从背后叫住我,用难以置信的掺和着高兴还有一些表扬与鼓励的语气对我说:“小刘,以前的工作干得不错,收到了很好的社会效应。现在都有人上门点将,这在我们公司的历史上还是头一次。你要以此为契机,再接再厉,继续做好宣言书、宣传队、播种机的工作啊!”
听着怎这么耳熟?来不及细想,两脚跟“啪”一靠,做立正状,然后赶紧溜之大吉。
从这一天开始,我成了小家伙童童的临时保姆。
每天早上七点半准时赶到肖姐家。肖姐带一个小帆布背包,里面塞一部手机,两瓶矿泉水,一个面包,一张地图,一把雨伞,把钥匙交给我,就像完成了交班仪式,然后一整天,我便成了这一家的临时主人。
我的任务很简单,负责小家伙的进食、上厕所和记录他的“语录”。中午,我可以用肖姐的厨房自做午餐。第一天早上出发之前,肖姐还承诺每天晚上回来后她负责一顿晚饭。但此承诺从未兑现。
利用这个机会,毫无厨艺基础的我不仅有了厨艺基础,而且还突飞猛进。不过这都归功于与杨菲的相识。
执行任务的第一天,上午九点,我正坐在童童床边的椅子上看昆德拉的《搭车游戏》。刚看到里面两个主人公走进酒吧时,门铃响起。
打开门,是杨菲。我们俩都吃惊不小。
“你好!”我微笑着打招呼说。
杨菲很勉强地一笑,回应:“你好。”然后绕过我进到客厅,直喊:“肖姐!肖姐?”
“肖姐出去了,下午六点左右回来。”我说。
“怎么回事?”杨菲像看着入室行窃的小偷一样盯着我问。
我把肖姐出去找她丈夫,然后让我替她照顾童童,没有任何添油加醋地原原本本告诉了她。
她将信将疑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走进童童房间,看见童童安安静静地睡在床上,返回客厅问我:“肖姐为何不叫我照看童童?她明明知道我这段时间天天待在家里的。”
“刚才说了,她认为这件事情必须有我的参与才能完成。”我回答。
杨菲还是半信半疑,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然后直接开门出去。
临近中午时,肚子已开始不停地叫唤。厨房里的炊具一样不少,锅碗瓢盆全都锃亮发光,整整齐齐地各置其所。一进去,映出很多人影。如果在这里舞刀弄锅,应该像在练功房跳舞一样惬意。
可惜我长这么大几乎就没进过厨房,冷柜里早已一命呜呼的鲫鱼瞪着大眼睛瞅着我,似乎在叫嚣:“小样,我死了,你又能奈我何!”
打开冰箱,里面像刚被抢劫过似的,只孤零零地躺着两三个核桃大小的面包。罐装啤酒倒有不少。
无奈之下,我拨通肖姐的手机。耳边立即传来呼呼的海风,还有女孩嬉戏的尖叫。
“肖姐,现在哪里?”
“金沙滩,什么事?”
“小家伙中午吃什么?”
“米粥,放点糖。”
“米粥在哪里?”
“大米在厨房门后的米罐里,电饭煲就在厨柜下面,进去即可看到。”
“哦……”
“有什么事再联系,现在忙着。”肖姐说完挂断。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笨夫有米也难炊。没办法,从客厅玻璃茶几下搬出大部头的电话簿,找到蓝天小区106号楼502室,然后用桌上的无绳电话拨了过去。
其实,我本可以再打电话给肖姐,或者古姐,或者远在老家的母亲。但这些选项,我都不假思索地放弃了。我直接选择了杨菲。最近这两次与她见面,她都用像见到仇人一样的态度对我,我很想弄明白这是为什么。所以,我想与她再接触。
电话铃响了四声后被接起。
“喂?”是杨菲的声音。
“你好,我是刘昶。”
“听出来了,什么事?”语气咄咄逼人。
“有件事想请教你一下。”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