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国栋
就献给你,我的绯闻女友,杨雨辰。
如此多谢贤弟来玉成。
梁兄你花轿……
暗号对上了,就是她!
很难想象有女孩介绍自己的时候,会说,请叫我杨大胃。我一度怀疑,她是不是做胃药推荐的,说自己叫大胃,然后顺便聊到那个方面去。以前我有遇见一个,那时候我刚踢完球,坐在一边休息,有一个人就过来了,他说,你好,我叫王脚(我以为是王角)。我随便应了一句,他便说,踢完球,脚都很臭的,你看,我这个袜子呀……
杨大胃不是这样的女孩。她到底没有向我推荐胃药。不过,她真的很能吃。她的胃没有辜负这个“大”字。所以我觉得这个女孩很真诚,也真能撑。饭毕,我都快重新饿了一回,才看到大胃微有饱意,于是我急忙抓紧时机喊了一句,埋单!
我把与我一般瘦弱的钱包拍在了桌子上。是的,我是在和自己的钱过不去,以前和SISSI出来,我总是心疼花钱,很多次走过哈根达斯门店,SISSI的眼睛里的舌头就吧嗒作响。我说,你是不是在想,我不请你吃哈根达斯,就是说明我不爱你咯,哈?SISSI连忙说,没有啦,你都送我一双阿迪达斯……的鞋带了!我认真地说,宝贝,不是我不对你好,我是在为我们攒房钱呐。SISSI于是摸着我的脸说,那以后我们AA吧。我沉下脸来,那怎么可以,男生女生在一起,就是要男生埋单的啊。我跑到街对角小店去给SISSI买可爱多,回来的时候,是红灯,但是我还是闯过来了,我是一个胆小的人,但是却爱闯红灯,我希望这时候马路上的车子都给我飙起来,然后我险象环生地穿过马路,最好是被轻轻擦倒,我呢,人摔在地上了,手里还死死举着那只可爱多,脸上是董存瑞炸碉堡那样神圣的表情,然后SISSI一边哭一边用赶着投胎的速度跑过来,抱住我,把眼泪跟鼻涕都抹到我脸上去……
那些都是我的臆想,事实上是,交通管理员刺耳的哨声追了我一路。
SISSI发了大火了,你又闯红灯!你怎么又闯红灯!我上次是不是跟你说了,你再闯红灯,我就与你分手的!
我去拉了她的手,我这不是怕冰激凌融化了吗。我把那支可爱极了的可爱多递了过去。
SISSI嫌弃地看了一眼,令我失望地说,我不吃可爱多。
为什么?我觉得奇怪了。
我怕上火。上火长痘痘。
吃哈根达斯就不上火了?我一下子火冒三丈,看来今天吃与不吃,总是有一个人要上火了。
你怎么又闯红灯了呢,你怎么又闯红灯了。SISSI又回到了之前的问题。
我说,我闯红灯怎么了!你干吗不吃可爱多!你这个拜金女!
你以后还要闯红灯?
是的,我甚至还要闯到红灯区去!
然后SISSI就单方面撕毁了我们的恋爱合同,我们分手了!好吧,分手就分手,她就是不愿意回答我的那个问题,难道吃哈根达斯就不长痘痘了吗?
现实中的我把回忆中的这句话说了出来,尴尬的是,杨大胃也听到了,她伸手往脸上抓了一把,你看,我把BB霜去掉后,痘痘就显山露水了吧。你还在乎长痘痘吗,我们都是“痘蔻年华”啊,一起战痘吧!
这时候服务员走过来,拿着账单说,三百一十八。
我下意识地叫了出来,啊?
三百一十八元。
这下我都无法假装自己没有听清楚了,我的手还是伸向了钱包,虽然里面只有四百块钱。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
最后一刻,杨大胃抢过了账单,她一边还叫了一句,我来。她嘴里还塞着一个春卷,碎末噗噗地往下掉。
我佯装着急了,那怎么行!
杨大胃对我使了一个眼色,你先让我埋单,待会儿与你解释。
于是我闷闷不乐地拿回了钱包,一边还说了一句,下次一定要让我埋单哦。虽然在我看见她一连吃下两碗大排面之后还只是微微一笑倾国倾城地对服务员说再来一碗的时候,我就在心里起誓这辈子再也不会与她出现在一张餐桌上了。
我们一起走到餐厅外面,杨大胃打了一个饱嗝,空气中于是充满了大蒜味,杨大胃说了一句,爽啊,酒足饭饱呐。
嘿嘿。我赔着笑。
咦,唐木啊,酒足饭饱这句话后面是接什么的啊。
我硬着头皮,酒足饭饱,后面是思淫欲吧,好像是这样说的。
哈哈。杨大胃几乎要跳起来了,当然她的体重没有答应。杨大胃指着我说,我知道的,我是故意的!
我绝望地看了一眼周遭,大家脸上都是潦草的匆忙表情,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喂。我想是时候分道扬镳了,我不敢真的去称呼她大胃。只能说一声,喂。
杨大胃骤然间要起舞了,哦,唐木,你叫我什么?你怎么那么可爱的!我让你叫我杨大胃,一般人或者就叫我大胃了,你竟然叫我胃……唐木啊唐木,你太会哄女孩子了。
我……哦,对了,你为什么要抢着埋单啊。我赶紧转移话题。
哦,说实话,我们这顿饭,不是我埋单的,另有其人。
啊哈?
有一个男生,他喜欢我,说他爱我也不为过吧,他知道我喜欢吃,就常常要邀请我一起出来吃饭,但是我总是拒绝,他就说,那你以后自己去吃饭,或者与别的男生去吃饭,记得留着发票,寄给我,我给你报销,这样我就觉得是自己请你吃饭了,我就会觉得很幸福。我以为他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他真的给我报销了,所以我决定要对他公平一些,今天晚上,我就答应与他吃晚饭了。
他真好。
我觉得唐木你也很好啊。
嘿嘿。我又只能是苦笑。
真的啦,一般人说好与我出来吃饭,然后看到我真人之后,都会拂袖而去的,我知道,我在网上给你的照片,是比我真人漂亮一点点了,不过你好像都没有说起这个事情。
我说,还好啊,照片是照片,人是人嘛。
就是,杨大胃愤愤不平的样子,有些女孩子化妆嘛,那是直接在脸上PS,我在照片上PS,怎么了我!
我赶紧点头。
我与杨大胃是在交友网站认识的,第一次见面就吃饭,在这个社会来说还是蛮寻常的吧,但是第一次见面就吃那么多,那是真的蛮令人震惊的。或者杨大胃也是节制了的,那她的真实实力真的是难以想象。
后来杨大胃又与我谈了其他什么的,我都只是点头,我们终于道别,杨大胃去找她的男孩了。而我去了SISSI的学校,分手之后,每个星期天的中午我都会过去,一直站到晚上。第一次,我站在那里没多久,SISSI就正好迎面走过来,她是一眼看到了我,也不躲避,只是有点儿奇怪,唐木,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她的反应与我设想的相差太远,我以为她看到我蹲点,会飞到我的怀抱中的。
哦,我知道了,你是在等你女朋友吧!这话她是故意说的。
我在等你。我终于鼓足了勇气。
等我?
嗯。
好吧,那我在了,你等到我了,然后呢?
我想与你和好。
听我这样说,SISSI竟然笑了,她笑得很深奥,总之,我是没有在她的笑声中寻找到她对和好这件事情的态度。
我只能继续说下去,我带你去吃哈根达斯。
SISSI张了张嘴巴,却什么都没有说,她或者说,你还是攒钱买房子吧,穷鬼,或者说,你去死吧!吃你的可爱多去吧。或者说,你去红灯区呀。说什么我都可以接受,但是她把想说的话又给重新给吞了下去,她低着头,从我的面前走了过去。
第二次去我带了一束玫瑰花。我们学校有男生追女生,在寝室楼下摆了一堆玫瑰花,我乘乱摘走了一束。SISSI看见我手上捧着的玫瑰花,又只是笑了笑,她旁边的女伴悄声说了一句,也被我听到,是说,这个男生好浪漫哦。
SISSI却不给我面子,转脸对她女伴说,这个人就是我前男友。
她女伴忍不住叫了出来,就是他啊……
我一下子发怒了,抓着她的女伴问,什么意思,SISSI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了?
她的女伴一定是被吓坏了,说不出话来。
SISSI站到我面前说,我说你是小气鬼,有说错吗?
然后她们两个挽着手笑着跑开了。一边还唱着,小气鬼,喝凉水,喝了变成大魔鬼!
最后我好像是把玫瑰花给了门卫大叔。
今天我准时到达校门,照例给门卫大叔递了一根烟,他给我搬了一个塑料椅子,让我坐,每次我给他烟,他都要这样做,但是我总是拒绝的。小伙子啊,他露着一嘴的黄牙对我说,我要是那个姑娘啊,就嫁给你了,现在很少有这样痴情的人了。
因为他的这句话,我又给他递了一根烟,因为我的这根烟,他又对我多讲了一些话,小伙子,当年我追她的时候,那时候在农村嘛,也不流行送玫瑰花什么的,我就给她家里割猪草,风雨无阻,割了一年,但是她都不答应我,于是我就不割了,过了一两个月,她来找我,说她家猪都茶饭不香了,别人割的草它都不愿意吃。于是我就重新为她家割猪草了。说到这里,他的一嘴黄牙又凑近了一些,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在猪草里倒了一些芝麻油,猪当然喜欢吃了。哈哈哈。
我突然觉得他像一个哲学家,他一定是在暗示着我什么。SISSI这头猪,她贪恋的我身上的芝麻油是什么呢。一定不是可爱多,我每次给她买可爱多,她都像是看到毒药,虽然她很喜欢吃冰激凌。
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推门而出的,是杨大胃,一脸惨白,与吃饭时候的神色简直判若两人,她正好看过来,与我目光对接,散发着求救的信号,于是我只能移步过去。杨大胃抓住我的胳膊,说了一句,我来月经了。你扶着我点儿。
这是我第一次从女孩子嘴里听到这两个字。或者来月经的女孩子都是力大无穷的吧,因为杨大胃的手就像是老虎钳子一般。我扶着大胃往学校里走,路过传达室的时候,我特绝望地看了门卫大叔一眼,烟圈下的他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不过在最后一刻,他冲着我喊了一句,你放心,等她来的时候,我会告诉她你扶老奶奶过马路了。
杨大胃在一边说,你扶我去操场。
啊?不是去厕所吗?
为什么要去厕所,你不要那么自以为是好不好。杨大胃训了我一句,于是我不说话了。女孩子来月经了,心情总是要不好的,这个我比女孩子还要知道,每个月总是有那么几天,那个凶神恶煞的大姨妈总是要来欺负SISSI,被欺负的SISSI哭哭啼啼的,我就抱着她,我动情地说,好想求求上天,让这些苦,都由我来承受好了。SISSI白我一眼,我可不想在你内裤里摸出一片护舒宝来!
我想着SISSI,搀着杨大胃,来到了操场。
杨大胃说,你会跑步吗?
我点了点头。难道在她看来,跑步也是一种比如跳水这样的要通过学习才能掌握的技能吗?
那你陪我跑步吧。我们比翼双“跑”好不好?
可是,你月,月了啊。
月?嫦娥奔月都不怕,现在“月”奔我,我怕什么!
你不能做剧烈运动的,你会痛的。
我说完这句话之后,杨大胃就变得彻底地歇斯底里了,痛!我就是要痛!我就是要鲜血淋漓的痛!让我痛死好了。
原来是这个样子,我看得出来,她是为情所困了,这个我懂。
他不爱我了。她把心里的苦一点一点都透了出来,他之前还口口声声地说要请我吃一辈子的饭,现在他却变了心。
我本来想说一句,男人嘛。不过我突然想到自己是属于那种不会来“月经”的性别的,我不该摇着头然后用很轻蔑的语气说一句,男人嘛。于是我选择了沉默,继续听杨大胃抱怨,他说我骗了他,说我与照片的差别比红军长征的距离还要长。哼,长征距离不就是二万五千里嘛,孙悟空用不了一个筋斗云就翻到了,他不是孙悟空,他还抱怨这样多,梁山伯当年送祝英台,不也是十八里山路相送吗,他不要做我的梁山伯,我也不想做他的祝英台!他就是猪八戒!
你不要随便骂人猪啦。
你看到他你也会这样说的。
哦?
他头很大。
头很大,我突然就想到了我的一个小学同学,他叫什么?
我才不管他叫什么,我只记得他的网名叫什么小饭蜜子来着。怎么,你认识?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不管杨大胃迷惑的眼神,只顾着自己说,人外有人,头外有头啊。
那天回去的时候,门卫大叔很疑惑地问我,刚才你做什么去了?
我……那个……我觉得我一下子解释不清楚,只能顾左右而言其他。
大叔还告诉我,SISSI今天来,看见你没有在,眼神里走过一丝失望之情,这绝对是失望之情,我打包票!
那天下午,我一个人去吃了哈根达斯,我打开钱包,把四百块钱全拍在柜台上,我的脑子跟不上我的嘴巴了,我只听见我自己牛气十足地说,我要哈根达斯。
小姐微笑说,你要什么?
我只能硬着头皮又说了一句,我要哈根达斯,我要哈根达斯。
小姐却仍然是那个热度的微笑,先生你好,你到底要什么呢?
我要哈根达斯。我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她没有再回答我,只是看着我微笑。
我突然就哭了出来,我知道这样很孬种,就像是小时候早上起床,看见床单上被自己画了地图心里很失落,可是第二天晚上还是要去做水笔马良。分手那么多天来,我硬是没有哭过,但是现在,我终于是憋不住了。有时候哭真的不是泪腺太发达了,而是眼睛的“膀胱”实在憋不住了。
你们有SISSI卖吗,你们有SISSI卖吗。我被服务生拖出店子的时候,不住地问他们,但是没有人回答我,他们的脸距离我很近,但是表情距离我很远。最后我被扔在马路上,急急而过的车子差点儿撞倒了我,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司机摇下车窗来,看他表情,他是打算骂我的。
我抬起头对着司机笑,打算说一句,对不起。
但是我的笑与司机脸上的那种狰狞表情一起凝固了。
陈晨?
唐木?
我的小学同学,八年没有见面的好朋友,竟然在这样的场景下用这样的方式重逢了。陈晨将我扶进了他的车子。八年了。抗战都胜利了,我们哥儿俩终于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