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天台上坐了很久。久到依子就要睡着时,忽然轻声问了一句:“楚正歌,你为什么要哭呢?”楚正歌的身体忽然颤抖了一下。他问:“你很想知道?”依子忽然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星空,然后正色地看着楚正歌道:“楚正歌,我开始关心你的过往,就表示我已经有决心和你继续走下去,并且以认真严谨的态度决心前行。自然,也需要你以诚挚的态度坦白于我。我知道,这需要很大的勇气。”楚正歌忽然愣了一下,然后很久不说话。
时光蔓延了很久。夜风很凉,可是等待却更漫长。依子渐渐生出绝望,就在此时,楚正歌忽然站起身,然后顺手把依子拉起来,带着她走到一个角落里,拿出手电,照了照,轻声问道:“看到了吗?那些点点滴滴的血迹。”
依子尽管作好了心理准备,可是也没有意料到事情竟然还与鲜血沾上了关系,依子的心瞬间就凝重了起来。
“那一天,我在顶楼喝酒,父亲冲了上来。我的父亲,他施暴的倾向太严重,连母亲都不放过。那一天,我忘记了什么事情气着他了,他直接找来了学校,然后在天台上解决。那样的生活是多么的无望,依子,你不明白,你始终生活在美好温暖的家庭中,看不到支离破碎的家庭背后的伤痕,刻在我的身体与心上,都是双重的痛楚。那一天,我的情绪暴发得很激烈,他动手打,然后我就还手了。不不,依子你不用太害怕,我没有杀死他的勇气,他是激动之下被滚在地上的啤酒瓶绊倒了,然后就刚好栽倒在了一个竖立的瓶子上,碎玻璃刺进了他的心脏。”
“再怎么禽兽,那也是父亲。这是我一辈子都逃不过的事实。即便过了很久,我也没办法让自己彻底安静下来。于是我就常常上顶楼来,努力将这里的一切恢复成事发之前的样子。依子,你看,就是这个样子。”
天台上很安静,许是夜晚,只有从高顶往下望去,看到学校泛黄的微弱的灯光在支撑着整个学校的亮度,全世界都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的心脏,在激烈地跳动,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埋没在少年不堪重负的心里,在夜晚在这个地方不断地重复上映,成为生命里寂静的灰色。
可是有一天,有个少女说:“你的世界的神秘让我流连忘返,我愿陪你看到世界的终结,只要你有勇气牵起我的手。”楚正歌的心忽然就安静了下来。依子拥抱住了她的少年。
人即使拥有再多无知的支持者,终场熄灯时面对的,仍是孤独的自我和试图自圆其说的挣扎罢了。如此,有我陪着你,世界再大你都不会孤独。
【VOL7有我陪着你,世界再大你都不会孤独】
就这样,依子和楚正歌继续了这一场寻常的恋爱,没有因为那天的事情而留下任何阴影。春暖花开的幸福,在这个盛夏光年里渐渐绽放,成为记忆里最为流光溢彩的浮云。绽放出各种的样式,偶尔再在学校里碰见莫小晴,她也能平静而温和地笑,她想,时光终于给了她一剂良药,让她在岁月的流逝中学会了安稳学会了平和学会了坦然处事。
时光果然是最好的学问。
只是在某个深夜,看见天空那轮洁白的月亮,因为太亮,所以清凉。依子依旧能够感知到那个仿佛被诅咒的天台之上写着秘密,它被少年收藏在内心的最深处,也许连他自己都被自己欺骗到忘记了。
但她看到少年的眼神越过了她,看到了她背后某个看不到的境地。然后某一日,她瞒过楚正歌,鬼迷心窍地再一次爬上了天台。果然她在那里看到了莫小晴。
楚正歌的生日到的时候,已经是入秋的季节。这个南方的城市开始不断地下雨。濡湿的空气黏着纠缠的人世,人也在这样的天气中渐渐发霉。
那一天,依子和楚正歌躲在一家小饭馆里吃了两碗寿面,解决掉好几个鸡蛋。然后关掉两人的手机开始去逛街。最后他们来到了商场拐角的卖衣服的店面。
楚正歌坐在角落里翻看那些时尚杂志,依子看了一会儿,就拿出其中的一件道:“那就这个吧,样式我蛮喜欢的。”
楚正歌抬起了头,扫了一眼道:“这个颜色蛮适合你的。”
依子乐滋滋地进去试衣服。并没有太久的时间。她穿上了那套裙子,尺寸合适,大小合适,一切都刚刚好。唯一的是没有等到那个看到她的人。
她走出试衣间,来到柜台,阿姨递给她一张纸条,道:“刚才那孩子说有事先走了,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衣服的钱他已经付过了。”依子拿过纸条,上面是他刚劲有力的字:“依子,对不起。”
那一天的街道其实不算太拥挤,依子在泥泞的道路上奔跑,新买的衣服瞬间便被溅了很多的泥点,看起来狼狈不堪。可是依子依旧希望时光慢一点儿,再慢一点儿。可以让她追到那个人。
赛宁街道15号拐角的地方,她看到正当街行走的莫小晴,就在正前方,有一辆车正在急速行驶过来,依子想也没有想,直接朝莫小晴冲了过去。
在车即将抵达她们两个人的身体的瞬间,依子听见仿佛是略微遥远的地方又或者近在耳边,有两声短促而急切的声音,她尝试着回头,然后看见了奔跑过来的楚正歌和苏阳。
是不是有命运回转的机遇呢?是不是有时光流转的声音呢?是不是,有流光追不及的美好呢?是不是有谁在倚桥,看那流云过往呢?否则,你听到了天使流泪的声音没有?你看到的最悲伤的故事难道不是你明明怀有深沉的希望,却看到他把手伸向了你身边的人?是不是原本你所奢望的故事原来都是假的,真实的是,他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为你?
是不是,你也看到了真相,所以你选择了缄默?是不是你也预言了结局,才会为她感到悲哀,于是连天空也落了泪?
苏阳在最危急的时刻用身体撞开了依子,而依子试图将温暖递给楚正歌的手,在看到楚正歌的手探向莫小晴的那一刻,缓缓地放了下来。
天空一声响雷下来的时候,车在急速转弯的过程中,停了下来。没有发生多么严重的车祸。那一瞬间的情形像是安排好的一场戏,目的是为了清洗他们掩埋掉的心。
依子忘记了那惊险中的一刻,却记住了那一刻绝望之中探向另一个方向的手。那一瞬间曾经发生过什么,再也没有人知道。探知真相的人,只有熏久依子。
【VOL8时光是个好学问,检阅了真相】
依子在苏阳的身边大哭了一场,听着男孩子细细地向她讲述有关楚正歌和莫小晴之间的过往,那些流光溢彩的过去,曾经像水晶一般雕刻在他们的心里,人生若只如初见,美好如初。
可是再清丽的过往都是如初,如果不是后来发生意外,他们自然还有着更为美好的未来。
楚正歌和莫小晴都是艺术生,两个人热爱艺术如命,楚正歌善于用钢琴阐述人生,而莫小晴则善于在那些画笔中找到灵感。他们是多么相配的一对,可是太违背那时家长和老师的意愿了。
于是一日阳光静好的午后,楚正歌父亲找到天台,看到在一起的楚正歌和莫小晴。楚正歌试图说服父亲接纳莫小晴,未果的情况下,一怒之下,暴虐的性格再次出现。在那一刻,少年内心被父亲阴影遮掩的另一重性格隐隐地出现,于是在某一个瞬间踢倒了那一堆啤酒瓶,父亲一个不留神,整个人跌倒下去,一个破碎的啤酒瓶深深地嵌入他的身体。
因着罪孽深重,他们因内心无力承受而最终选择了放弃彼此。
冬天到来的时候,依子和颜长卿认真地谈了一次,有关颜长卿的过去也渐渐地被揭了开来。原来,颜长卿在国内的时候便已经有了婚配的女子,因为追求学术上更高的成就,毅然抛弃了未婚却已同居的女子,只身前往了日本。辗转了十年,然后遇见了依子的母亲,却从来不想当年离开之时那女子已然怀孕,之后一等就是十六年。女子的时光是人生最尊贵的宝贝,一个女子甘愿付出一生来等待,已是莫大的勇气。
然后他才明白,年少时以为追求的是自己一生向往的东西,当时光流逝后,午夜梦回,偶尔回忆过去,却不免伤感。
莫小晴大概就是因为见到了颜长卿之后,了解了一些真相,所以才想出报复依子的办法,让楚正歌接近依子,然后再甩掉依子,以便让她也尝尝背叛的滋味。
而那一日楚正歌从商场的突然离开,大概就是去找了莫小晴,她被颜长卿伤害得体无完肤,楚正歌真正了解了这一点,才想到去安慰悲伤的莫小晴。却忘记了,同时受伤的还有着被颜长卿抚养了六年的依子。
景阳镇再一次大雪纷纷,依子站在雪中感受到过往的风从指尖丝丝划过,犹如绸缎一般轻盈而柔软。
第二天,依子和母亲踏上了回国的飞机,此时晴空万里,是景阳镇难得一见的好天气。苏阳站在机场,连连地感叹:“你可得记得回来看看啊,我当年可是暗恋你很久呢。你可不准把我给忘了呀。”
依子呵呵地笑,然后看见了气喘吁吁地奔跑过来的莫小晴,她的手上拿着依子送给她的那个黑色封皮的本子,本子上最后一页写着:“莫小晴,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孩子,你是我风里的歌,如花一般地落在了我的心上。”
莫小晴上前紧紧地抱住了依子,依子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然后她转身朝飞机走过去,走了一半的路,回过头来,朝莫小晴笑:“亲爱的,你要回头看。”说完挥挥手,毅然走上了飞机。
莫小晴回过头来,眼里如雾一般朦胧,楚正歌正手插口袋站在她的背后,朝她微笑。
莫小晴哭了起来,却没有人知道原因。
回到日本后,依子一直想,也许她只是爱上了爱情,爱上了颜长卿给予母亲的美好,索性就认定自己所遇的男孩子一定如颜长卿一般好,愿意如花一般将她珍爱在手心里。
只是世事如风,他们没有相遇在对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