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可读了奥托·莱森留在领馆中的信。通过信中流露出来的无奈和忧伤,任可知道奥托·莱森陷入了深深的苦恼和矛盾之中,很可能精神世界已经出现了问题,于是,他赶紧去寻找奥托·莱森,没有找到。他又向再次来到大饭店的青年纳粹询问,他们有的说不知道,有的说只听说奥托·莱森离开了党卫军部队,党卫军也在四处找他,猜测他可能再次踏上了寻找圣杯的旅程。
但是不久,就传来了奥托·莱森“失踪”或者干脆已经死了的消息。这个消息令任可十分震惊。任可原以为奥托·莱森在给自己的信中所说的他自己终归会成为纳粹的“替罪羊”和“牺牲品”,不过是坐牢、开除等处罚,绝没有想到他会死在深山老林之中!
奥托·莱森的死在德国与德国的“东部省”即原来的奥地利都引起了轩然大波。他的死投下的不是一枚巨型炸弹,而是一个巨大的问号,为什么“与主(上帝)同在”的德国竟容不下这个以寻找圣杯和追寻圣杯精神为己任,为一生的目标,并誓将圣杯奉献给主,决心用圣杯来侍奉上帝的年轻人?
轮到戈培尔粉墨登场了。纳粹控制的媒体与各种宣传机器立即开动,大肆报道。但是,为了掩盖奥托·莱森之死的尴尬,纳粹放言奥托·莱森不是自杀,而是被奥地利维也纳的地下抵抗组织暗杀,目的是阻止他和纳粹获取圣杯,阻挡纳粹用所谓的“圣杯精神”来统一欧洲!
原来,1938年奥地利被德国吞并,从此这个具有古老文化和历史的国家,不仅失去了自己的主权,而且失去了自己国家的名称,奥地利不再叫做“Oesterreich”(德语奥地利),而是叫做“Ostmark”(东部省)。尽管纳粹的统治是以残酷而著称,但在奥地利仍然活跃着地下抵抗运动组织。这个组织的使命之一就是提醒奥地利人民不要忘记自己的祖国Oesterreich。
但是不久,纳粹破获了这个地下抵抗组织,抓捕了这个组织的一个成员尼萨克。并把他带到著名的斯蒂芬大教堂前面的广场上接受审判并行刑!
斯蒂芬大教堂是维也纳的象征与标志,坐落在维也纳市中心,故又有“维也纳心脏”之称,它也是奥地利最重要的罗马与哥特式完美结合的建筑,同时,悠久的历史,使它还兼具文艺复兴和巴洛克风格。教堂高耸的南北双塔的塔尖直插云霄,137米高的南塔在日光照耀下显得金碧辉煌的塔尖,是继德国的科隆大教堂与乌尔姆大教堂之后全世界第三高的教堂尖塔。巨型的普默林大钟镶嵌在北塔钟楼上,往年,这座大钟只有在新的一年到来的时刻才响起,在新旧年交替的那一时刻,成千上万的维也纳人在斯蒂芬教堂前的广场上聆听着钟声,相互庆贺新年。
但是现在,普默林大钟却出乎意料地敲响了。正是日暮时分的八点钟,低沉雄浑的钟声撞击着维也纳人的心,人们被纳粹分子逼迫聚集在一起,观看对维也纳地下抵抗组织的一名成员尼萨克的审判与行刑。
他是一名维也纳犹太人,他的罪名是妄图颠覆德意志统一的国家,这个国家包括刚被占领不久的奥地利及维也纳,而且就是他所在的那个奥地利的地下抵抗组织谋杀了奥托·莱森!
他要在这里接受“鞭刑”,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特制的“皮鞭”鞭打100下。他原是被叛了死刑的,准备绞死他的,但是,奥地利的纳粹为了在这座“鲜花与音乐的名城”不彰显“统治的血腥”,改判他鞭刑,至于说100鞭子下去,是死是活,就听天由命,看斯蒂芬大教堂之内的上帝救不救得了他了!
其实,这样的结果,实际上是暗地里任可解救的结果!
刑罚不是一上来就从“鞭打”开始,而是先逼迫尼萨克擦洗斯蒂芬大教堂大门右侧的墙上一个不怎么引人注目的记号“O5”。奥地利的国家名称在德语中这样写:Oesterreich;被纳粹德国占领之后,成了德国的一个“东部省”,写作:Ostmark。但是,维也纳的地下抵抗组织为了时刻提醒真正的奥地利人、维也纳人勿忘自己的祖国,想出了一个巧妙的法子,用缩写记号来表示自己的祖国奥地利,他们在很多地方都刻写下了用两个数字组成的标记:“O5”!从奥地利的德语国家名称“Oesterreich”之中,分别抽取第一个字母“0”和第五个字母“e”,为了巧妙地隐喻自己的祖国奥地利,地下抵抗组织的爱国者将其略加转化形成了自己人与奥地利人能够会心会意地读懂而又不易被德国纳粹拆穿的标记:“05”!“0”代表了“Oesterreich”中的字母O,是奥地利国家名字的第一个字母,“5”代表了“Oesterreich”中的第五个字母,这个字母就是“E”或者“e”!
这个法子,就是维也纳犹太人尼萨克想出来的。在一次秘密集会中,到会的人首先低声地喊出自己祖国的名字:“Oesterreich”。女孩萨贝莉却流着泪说:我们这些人在一起,还能喊出,也还能记得“Oesterreich”,但是,奥地利作为一个主权国家,已经不存在了,已经从德国人的字典里、地图上被抹去了。长此以往,谁还能像我们一样记得!
尼萨克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给大家讲了一个故事:“你们知道吗,法国大作家雨果是如何写出旷世杰作《巴黎圣母院》的吗?是因为一个记号,刻在巴黎圣母院钟楼上的一个记号。巴黎圣母院钟楼上刻着的字迹:ANaΓKH!就是这个记号,这个希腊文的“命运”,激发了他创作这部伟大作品的灵感。”
大家兴奋地七嘴八舌议论开来。
“浑蛋的法西斯纳粹,有他们那恶毒的令人恐惧的符号“卐”,我们更应当有一个,让人们一看到它,就能想起我们的祖国、我们的人民,与我们不屈的民族!”
尼萨克提出就用“O5”来表达。
于是,在圣诞前夜,尼萨克与女孩萨贝莉偷偷来到斯蒂芬大教堂,在斯蒂芬大教堂大门右侧的墙上刻上了“O5”。
从此,凡是到斯蒂芬大教堂来的奥地利人、维也纳人,无论是做礼拜,做弥撒,还是举办结婚仪式,看到大门右侧石壁上规规整整的、浅浅的镂刻上去的“O5”这个标记,便心照不宣地露出一直以来少见的笑容,便想起了在德寇铁蹄下的自己的祖国“Oesterreich”,并在心底里默祷:奥地利与上帝同在!
慢慢地知道了这一情况的德国“东部省”的纳粹与盖世太保恼羞成怒。他们下决心一定要抓住在斯蒂芬大教堂刻写上“O5”标记的人。正在此时,又发生了奥托·莱森在与奥地利接壤的黑林山中“失踪”的事件。恼羞成怒又尴尬无比的纳粹与盖世太保就将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借机将奥托·莱森的失踪怪罪于地下抵抗组织,不仅动用报刊媒体“嫁祸于人”,而且四处追寻搜查“游击队”。
维也纳的地下组织确曾想要“敲掉”为虎作伥的奥托·莱森,纳粹德国本已十分强大恐怖,他们不愿意看到再有人为虎添翼,令其除了具有强大的物质力量外,更增添强大的精神力量。
当奥托·莱森从萨尔斯堡向希特勒、希姆莱等人汇报潜入耶路撒冷的情况之后,刚来到维也纳,他们就盯上他了。跟踪的人随着他转来转去,却发现他走进了中国驻维也纳总领事馆,从那里若有所失地出来后,旋即进入了“中央咖啡馆”。这家咖啡馆中的侍应生里有抵抗组织的人。跟踪的人中,就有尼萨克与萨贝莉,他们装作一对年轻情侣进入咖啡馆,暗示侍应生盯住奥托·莱森之后,便在奥托·莱森的座位旁拣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他们发现奥托·莱森没喝几口桌上的咖啡,就从他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皮包里拿出了两本书,但却两眼无神,怅然若失地只是盯着书的封面,一面看,一面长吁短叹,似有无限的郁闷不能吐出。这家咖啡馆,曾是奥托·莱森的“忘年交”朋友茨威格的“最爱”,奥托·莱森曾经不止一次地与茨威格坐在这家咖啡馆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聊着文学、艺术、历史、人生等等他们感兴趣的话题。但是现在,斯人远去,早已物是人非。一会儿,他起身到咖啡馆的服务台前抓起电话。放下电话却摇着头,蹒跚踌躇地走向卫生间。
侍应生赶紧走近尼萨克和萨贝莉:“我听见他打给中国驻维也纳总领事馆,找一个叫任可的人。好像他要找的人没有在,他很失望。”
“任可?”这个名字尼萨克听说过,岂只是听说过,简直在维也纳的犹太人中间如雷贯耳。不正是他,为数以千计的犹太人发放了逃出纳粹魔掌的“生命签证”!奥托·莱森竟然跟中国驻维也纳的总领事任可有联系!
趁奥托·莱森还没有走回来,尼萨克拿起了奥托·莱森放在咖啡桌上的那两本书,只见一本书是《与圣杯精神对立的圣战与“圣徒”》,书皮已经有些发黄。尼萨克依稀记得自己以前也看过这本书,书中好像对历史上的“圣战”,即以宗教名义发动的清除“异教徒”的战争颇多诟病。这些宗教战争包括德皇腓特烈一世与英王理查一世、法王腓力二世一同发起的第三次十字军东征等共计九次十字军的东征。这些东征,虽然看起来主要是为了抢回被伊斯兰教占领与控制了的“圣地”耶路撒冷,但是,十字军野蛮清算与杀戮的“异教徒”,不仅仅是信仰伊斯兰教的人,还包括信仰犹太教、东正教等等教派的人。
另一本书,是新的,书名叫《陷落的耶路撒冷,不屈的一神教精神》。尼萨克扫了一眼封面,内容简介说明是写公元一世纪古罗马军团对犹太人的耶路撒冷侵略与屠杀的,其中还重点解读了“陷落的马萨达要塞与并未失去的马萨达的精神”。
两本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作者的名字:奥托·莱森!
“奥托·莱森!”尼萨克心里一惊。他们要动手对付的这个人也叫奥托·莱森。难道正是一个人?
从两本书的约略内容中,尼萨克就已经看清作者同情“被压迫与被侮辱”的种族和人群,同情犹太人的遭遇。
在猜想与犹豫之间,奥托·莱森出了卫生间,开始往回走。“在没有弄清楚之时,不能贸然莽撞地动手。”尼萨克与萨贝莉迅速地对视了一眼,便又如同一对情人,手挽着手走出中央咖啡馆。
但是,正应了中国那句成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早被纳粹与盖世太保盯上了。纳粹与盖世太保虽然看到他们跟踪奥托·莱森,却没有紧追不放。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他们暂且未动。直到他们埋入抵抗组织的“线人”报告尼萨克参与了在斯蒂芬大教堂“刻字”行动,而且奥托·莱森走入黑森林不再回头之后,他们为了立功也为了推过,立即逮捕了尼萨克。
犹太青年将要被绞死在斯蒂芬大教堂的广场上的消息不翼而飞,人们为之震惊,愤怒的情绪在奥地利人、维也纳人之中弥漫,这些人还不仅仅是犹太人。因为在这座以鲜花和音乐享誉世界的历史文化名城内,恐怖与血腥毕竟会冲击区别于动物的、具有思想和感情的人的心底那一块最柔软但也可能最有力量的地方!
有人施加压力,有人为之求情。但更多的人则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正巧,任可正在为尼萨克办理着签证。是尼萨克的父母此前就托任可办理的,他们早就想让“爱惹事的尼萨克”逃离维也纳,去往上海。
任可找到了在英夸特总督府任职的一位德国同学、“东方处处长”尼斯,还有被“结合”进东方省总督府的前奥匈帝国的施陶芬亲王。施陶芬亲王也是原来的“中奥文化协会”的成员。
通过多方奔走,尤其是亲王的多次斡旋,拿到了重金的具体负责此案的盖世太保,才迫于各方面的压力将尼萨克由死刑“改判”为“鞭刑”,并想出了让他在斯蒂芬大教堂擦洗“O5”标记的惩罚办法,以教训和警告维也纳人。
但是,教堂大门旁边的“O5”就是擦不掉,仿佛有神助,有上帝在天上护佑着。
尼萨克被鞭打了100下之后,仍然活着,奥地利纳粹只好将他送进集中营。
这也许是唯一的一个由任可与总领馆办理了签证但却没有能够赶赴上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