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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咸平之治:中国封建社会的巅峰(1)

“咸平之治”指北宋真宗赵恒当政时期,即从赵恒997年继位,至1022年去世,共26年。赵恒先后用五个年号,“咸平”是第一个。其间以文安邦,与辽和平,集中精力发展民生与平民文化,鼓励男人以读书为业,工业化、商业化、货币化和城市化远远超过世界其他地方,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中有三大发明出于此时,盛况远胜“贞观之治”、“开元盛世”。

【来龙:黄袍加身】

唐之后,中华大地又陷入半个世纪的大混乱,史称“五代十国”,由此名即可想见那时的相互厮杀有多惨烈。

其间也出过一个小小的盛世——“长兴之治”(926—933)。五代后唐皇帝李嗣源,生活简朴,后宫只留老宫女100人、宦官30人、鹰坊20人、御厨50人、教坊100人,罕见之简单。战场上他身先士卒,甚至摘掉头盔冲锋陷阵,像刺猬一样载着敌人的箭凯旋,外号“李横冲”。为帝后他常诵读《悯农诗》,念念不忘百姓疾苦。慎用刑罚,但对于横征暴敛,克剥百姓的官吏不惜动用极刑。注重兴修水利,连年丰收。可惜他不通汉文,难以亲理朝政。更遗憾的是他过早病逝,仅八年就盛世不再。

五代有个后周,皇帝郭威跟李嗣源有几分相似。郭威生活节俭,曾说:“我出身寒微,备尝艰苦,遭时丧乱,一旦为帝岂敢厚自奉养而薄待百姓?”可恨老天不作美,他在位仅四年就病逝。他亲生儿子被后汉杀光,只好让养子柴荣继位。所幸柴荣也是难得的明君。他不信佛,下令减寺院和僧尼,不许受戒出家,将铜佛像收回作铸铁原料。他说:“佛教讲利众生,愿意舍自己的生命布施给别人,为什么舍不得铜像?如果施舍我的身体可以利民,我也不会吝惜。”他还用木头刻一个农夫像和一个蚕妇像放在宫中,提醒自己时刻不忘百姓。他在位只有6年,39岁病逝,继承人是年方7岁的柴宗训。这历史关头显然又需要一位周公,然而周公不再。

960年正月,欢欢喜喜庆元旦的时候,忽报契丹(即辽国)与北汉联兵南侵,宰相命赵匡胤率禁军前去抵抗。赵匡胤当时的职务是“殿前都点检”,掌行从宿卫、关防门禁等,相当于现代首都守备区司令。行至陈桥驿(开封城北20里),下属军官观察天象,说是发现“点检作天子”的天命。于是,赵匡胤之弟赵匡义等军官连夜策划兵变,说:“当今皇上那么小,我们在外卖命他知道什么?不如先立点检为天子,然后北征。”第二天一大早,一群大将齐立庭院,高喊:“诸将无主,愿册点检为帝!”赵匡胤没来得及答话,黄袍就披到他身上,众人即下拜,高呼万岁。想当年郭威也类似这样登位。然后他们马上回京城,逼柴宗训“禅位”于赵匡胤,后周灭亡,改国号“宋”。

在评价一个朝代的时候,有些人将国家武力是否强大作为首要标准,因此将刘彻治下的西汉等列为至尊,宋朝被视为屈辱。现在越来越多人将百姓实际生活如何作为首要标准,则将北宋列为最好。前几年,互联网上流行一个热帖评选“我最愿意生活的十个朝代”,结果北宋名列第一。那帖子写道——

这个时代之所以高居榜首,我的想法很简单,是因为这一百年里,五个姓赵的皇帝竟不曾砍过一个文人的脑袋。我是文人,这个标准虽低,对我却极具诱惑力。这得托宋太祖的福。他曾对儿孙立下两条死规矩:一、言者无罪;二、不杀大臣。难得他在11世纪的五个继任者都特别听话。于是文人都被惯成了傻大胆,地位也空前地高……当然,首先得过日子。没有电视看,没有电脑用,不过都没什么关系。我只想做《清明上河图》里的一个画中人,又悠闲,又热闹,而且不用担心社会治安……高衙内和牛二要到下个世纪才出来。至于这一百年,还有包青天呢。

其实,向往北宋的远不仅是网民。英国著名历史学家汤因比也说:“如果让我选择,我愿意活在中国的宋朝。”我个人也赞同,我的长篇小说《京城之恋》就努力展示了这个时代的生活细节。

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在我心目中是中国第一好帝王。他显然比李世民、刘邦等人还好,至于尧舜那只是传说人物,不去比。赵匡胤从不唱高调,却有三点了不起的好——

首先,如前文帖子所说:“五个姓赵的皇帝竟不曾砍过一个文人的脑袋。”

其次,他对革命同志够哥们儿。和平演变成功后,鉴于当时那种历史背景及具体政治体制,他学刘秀,宴请诸位功臣,忧心忡忡说:“如果有一天,部下也把黄袍披到你们身上,怎么办?”战友们听出弦外之音,第二天纷纷称病,解甲归田,告老还乡。他也讲交情,发给大笔钱财,真挚地劝他们多买些良田,多建些好房子,多娶些美女,多享点清福。他也讲诚信,果真让这批难兄难弟都得以善终。

再次,他与民同乐。他希望老战友多买些良田,多建些好房子,多娶些美女,多享点清福,也努力让所有官吏和天下百姓都这样,而不是只让一部分人乐。人生几何,享福要紧。至于那些拓展不了的江山就不硬打了,君子报仇十年百年也不晚,等子孙条件成熟再说,不强求耗费百姓生命财产建自己的虚名。至于儒家那套说教,在不影响国人幸福的前提下听听也罢,否则一律屏蔽!官员出差也可以享受美人歌舞,只要别上床别影响家庭婚姻就行。所以,那个时代几乎可以说皆大欢喜,也有“建隆之治”(960—976年)之誉。

976年十月赵匡胤病逝,他38岁的弟弟赵光义继位。赵光义也干得不错,亲征灭北汉,结束五代十国的分裂局面,同时鼓励垦荒,发展农业生产,扩大科举取士规模,确立文官政治。但他两次攻辽企图收复燕云十六州,均遭失败,从此改为守势,渐渐形成“积贫积弱”的局面。997年四月赵光义病逝,其子赵恒继位。

一、没事生事

为彻底摆脱“安史之乱”后藩镇割据以至纷纷独立兼并的乱局,赵匡胤一上台就“杯酒释兵权”,安排跟自己一起打天下的有功之人享受生活,而不搞“分封”之类,不让他们介入政治,更不让他们掌握兵权,釜底抽薪。赵匡胤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军人出身的帝王,他却致力于打造文官政府。其后的宋帝一代代继承这一国策,坚持以文安邦,效果十分显著。有些人认为赵匡胤是赵光义谋杀的,缺乏证据。赵光义继位后,为稳定自己的皇位及传位,也费了一些周折,只是相对不那么激烈。因为大哥发疯、二哥暴死,才轮到赵恒当太子。继位之时,也不是风平浪静,只是有惊无险。此后倒是没什么王族争位,也没什么大臣叛乱,似乎大家都埋头享乐去了,对皇位再没人感兴趣。

赵恒自己倒是嫌太清静。赵恒迷信道仙,喜欢玄乎。汀州(今福建长汀)有个逃犯王捷,上京城敲登闻鼓,吹嘘说在南康(今属江西)遇道人。那道人姓赵,是司命真君(俗称“灶神”),送给他一柄神剑。赵恒信以为真,赐他名为“中正”,将他奉为赵真君的代言人。1007年五月王捷又说真君降临他家新屋,而且是圣祖(即赵匡胤)。赵恒听了更高兴,觉得祥瑞光临,得天独厚!正是在王捷的导演下,赵恒一次次制造“天书”神话。

1007年十一月某日赵恒宣称昨天半夜有神人降宫中,告诉他正月初三应当在乾元殿设道场一个月,会有《大中祥符》三篇。于是,马上新建道场,结彩坛九级,隆重而虔诚地恭候。1008年正月初三清早,果然有卫兵报告说有条黄帛悬挂在左承天门之南角鸱尾上。赵恒便亲自前往,命人取下。帛上文曰“赵受命,兴于宋”之类。赵恒连忙拜受下来,大赦天下,并将年号改为“大中祥符”,准备泰山封禅。然而,天书的欺诈性太明显,许多正直大臣上书质疑,宰相王旦也反对。赵恒便宴请王旦,临别又赠送一坛酒。回家打开一看,竟然满坛金银。帝王给大臣行贿,空前绝后吧!他不敢再反对,忙着同年十月赴泰山,往返47天,规模空前,占城、大食等国也派使者来庆贺。封禅回来,群臣献贺,举国若狂,似乎“澶渊之盟”的耻辱一洗而尽。

意犹未尽,赵恒还搞祭天活动来纪念天书这种非凡的大事。设坛祭天本是中国古代一种重要祭祀,北宋时冬至在开封南熏门外祭天,每三年一次。天书事件后,增加两次盛大祭天活动,其一是天书问世十周年之际。

第二年即1019年三月,巡检朱能与内侍周怀政通谋伪造一份天书,放在长安西南的乾佑山。赵恒想再得天书,又怕大臣们说三道四。有人献计说:“上次,最不相信天书的是寇准。这次如果让他进献,没人不信!”赵恒让周怀政去做寇准的思想工作。当时寇准刚好在此,任永兴军长官。以寇准的秉性,他不可能做这样荒诞不经的事。可他受贬身处逆境,在周怀政等人劝诱下勉强同意。于是又一个离奇的故事发生:寇准随军从关中向南进发,行至石瓮子(今陕西柞水县石瓮乡),突然暴风骤雨,寇准和几名军士攀登乾佑山寻洞避雨。一帮匪盗将寇准等人劫持,捆绑虐待,昏迷不醒。匪盗走后,寇准还如痴似梦,魂荡天宫,见玉皇大帝赐玉旨,醒来见一书,著有安邦治国良策。寇准将天书降临的“喜讯”上报朝廷,赵恒大喜。

历史如果出现两次,那么第一次是喜剧,第二次则是闹剧。所谓“天书”本来就是闹剧,只因为主角是帝王,所以第二次直到高潮也还是喜剧,不想高潮之时陡然直下,突然变成悲剧。当然,既然这戏的主角是皇上,他只演到喜剧部分,悲剧部分就改由别人当主角了。关于寇准献天书史料多有记载,有的还说第二年即1020年寇准再次被贬是因为天书事件败露。至于这事的结果,倒不见什么记载,我只是从贾文龙《宋代“妖言”罪源流考》一文读到一个说法:这次天书事件定性为伪造,并定罪阴谋作乱,11人受处罚,活钉示众3日,断手足,五刑处死,够残酷的!宋朝从一开始就不搞“文字狱”不杀文人,这说法看来很很值得怀疑。

王旦因为赵恒送的那一坛财宝,一次次奉着伪造的天书主持各种大典,脸上虽然阳光灿烂,心却在流泪。临终时,他给儿子留遗嘱说:“我没其他过错,只有没劝阻天书这事是赎不了的罪。死后让我剃发,穿黑衣下葬。”可想而知,寇准的内心如何。在1020年被贬途中,他写一首《题驿亭》值得一读:

沙堤筑处迎丞相,驿吏催时送逐臣。

到底输他林下家,无荣无辱自由身。

至此,寇准才惊讶于自己不如那些隐士。

民间反抗主要还是西南地区。总体来看,这时期造反相对数量很少,也不太严重。但有一个突出特点——士兵闹事,其规模小但也很可能与当时重文轻武的大气候有关。

二、以钱帛换和平

五代十国时期,契丹迅速强大。907年契丹各部统一建国,后定国号为“辽”。辽全盛时期疆域东到日本海,西至阿尔泰山,北到额尔古纳河、大兴安岭一带,南到河北南部的白沟河(流经山西东部等地),以致欧洲人认为契丹就是中国。据说哥伦布出海就是为了寻找他所仰慕的契丹帝国,直到今天世界上仍有近十个国家把中国称“契丹”,就像把中国称为“瓷器”(china)一样。北宋有两大先天不足:

一、用现代话来说就是“硬件方面”,说起来挺丢脸,但不能不说:燕云十六州,即幽州(今北京)、蓟州(今天津蓟县)、瀛州(今河北河间)、莫州(今河北任县)、涿州(今河北涿县)、檀州(今北京密云)、顺州(今北京新义)、新州(今河北涿鹿)、妫州(今河北怀来)、儒州(今北京延庆)、武州(今河北宣化)、云州(今山西大同)、应州(今山西应县)、寰州(今山西朔州)、蔚州(今河北蔚县)和朔州(今属山西),这一大片土地约12万平方公里,相当于三个台湾岛,都处于长城南边。宋建国之前的936年,后唐皇帝李从珂调他姐夫河东节度使石敬瑭到郓州(今山东东平)任节度使,石敬瑭不仅像李从珂当年一样起兵叛变,而且向塞外之敌辽求援,承诺以割让燕云十六州为报酬。辽喜出望外,由皇帝亲率大军出击,击溃李从珂,让石敬瑭接任。石敬瑭当权后,不仅称比他小十岁的辽帝为父皇,还真割让燕云十六州。这样,长城对中原没了意义,辽距北宋都城1000来里地一马平川,没有任何要塞可挡,敌骑很容易直抵开封城下。

二、软件方面,辽侵占的中原有汉人治理,他们后方也有无数的官吏、文人、工匠来自汉,早已不是汉唐时期那样单纯的游牧民族。这样,他们在战争中既保持游牧民族的优势,又吸取汉文化的长处,且更能针对汉人的弱点。

所以,对于北宋来说,辽的威胁显得特别严重。赵匡胤看似文质彬彬,其实野心很大。当他南下时,那位写过“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凄美无比词句的南唐皇帝李煜还天真地抱怨:“我没什么过错吧?”赵匡胤直言不讳说,他南下的理由不是李煜有没有过错,而是“卧榻之侧,岂可许他人鼾睡”。对于卧榻之侧的辽,赵匡胤自然也不容许它鼾睡,何况它还经常南下骚扰。然而,他亲自征辽却无功而还。赵光义继承他遗志,先后对辽发动三次战役,两次惨败,一次半途而废。

到赵恒时期,大宋依然处于下风。1004年闰九月辽军大举南侵,大有吞并北宋之势。至定州(今属河北),两军相峙。辽军怕腹背受敌,提出议和,赵恒拒绝,十一月宋军在朔州(今属山西)大败辽军,但辽军主力三面包围澶州(今河南濮阳)。辽国统军萧挞凛不把大宋守军放在眼里,率数十轻骑直驱澶州城下,被一箭毙命。为此,辽国萧太后等人痛哭不已,辍朝五日。赵恒则登上澶州北城门楼以示督战,诸军高呼万岁,声闻数十里,士气大振。在这种情况下,双方都感到吃不了对方,多数大臣主张见好就收。于是议和,主要内容:一是辽宋为兄弟,辽帝年幼,称赵恒为兄,后世仍以此论;二是以白沟河为国界,双方撤兵;三是宋每年向辽提供助军旅之费银10万两、绢20万匹;四是双方在边境设置榷场,开展互市贸易。

对于早已习惯四方来贺的中原来说,“澶渊之盟”显然是屈辱。但冷静想想:自赵光义开始,宋辽之战25年,损兵折将,生灵涂炭。当时宋财政年收入1亿,而一场中等规模战事的耗费就达3000万,那30万岁贡只是其1%,微不足道。比金钱更重要的是,常年重兵戍边造成过量徭役和赋税,而此后百姓享受到100多年的和平。

除了辽国,对北宋构成威胁的还有党项。唐时党项人逐渐集中在甘肃东部、陕西北部一带,仍以分散的部落为主。唐政府在党项聚集地设立羁縻州进行管理,有功的酋长被任命为州刺史等职。唐末黄巢起义时,唐僖宗李儇号召天下共同镇压。党项族宥州(今内蒙古鄂托克一带)刺史拓跋思恭出兵,其弟拓跋思忠战死。李儇赐拓跋思恭为定难军节度使,赐姓李。从此,党项拓跋氏有了领地,并有兵权。他们利用中原地区藩镇争战、朝代更替的机会,逐渐发展壮大自己,形成一个以夏州为中心的地方割据势力。宋初,夏州定难军节度使归宋,出兵帮助对北汉作战。但赵匡胤削藩镇兵权引起李氏的不满,其首领李继迁时而归宋,时而归辽,并不时南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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