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荣榜前站满了人，每个人都睁大眼睛急切地在大红榜单里搜寻自己的名字。不时传出哭泣、叹息、欣喜若狂的声音。被一中即本校高中部录取的人的名字排在榜单最前方的位置，在那些名单里，“夏艾艾”三个字赫然出现在最前面，而整个榜单上从头到尾也看不到高静的名字。
丁小乐被人撞了一下，转身看看正是落榜的高静。
高静低着头失落地往人群外挤，眼神灰蒙蒙地什么也看不见。
丁小乐喊高静，“高静。”
高静看见是丁小乐，没有说话。
丁小乐又问：“高静，夏艾艾呢？”
高静回：“找秦希去了。”
艾艾，还我的日记本，我什么都答应你，我愿意做你的——我真的愿意做你的——
不对，我不情愿的，我是骗她的，骗人又不会死人，大不了——丁小乐忍住不再想下去，忽然觉得陷入循环的泥潭，挣扎也不过从这个泥潭掉进另一个泥潭，无济于事。
实在困惑极了。
整个楼层的门窗都被紧巴巴地锁着，日光斜射进去映成无数方块，方块连在一起，黑白交替。教室后面的黑板上粉笔痕迹模糊不全，中考倒计时还占去着大半个版面。一如他参加中考的那一年，记忆恍如昨日，只是物是人非。时光那样不经意间滑过，曾经以为会年年月月为自己默默开着的那些花儿已经凋谢，消逝在身后巨大的空洞里。
楼下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夏？
丁小乐心里咯噔一下，然后急忙跟过去。
一个小时后。
“艾艾，丁小乐来找你了么？”高静站在秦希的办公室外，朝里喊。
“小乐？”
夏艾艾听见“丁小乐”三个字，一脸掩饰不住的惊喜。几乎同时，看过来还有一个女人，她一脸惊讶，转瞬又显现出一脸让人看不懂的欣喜。
“丁小乐？”女人惊讶地问，“林夏的表弟？你见到他了？”
高静点点头：“嗯。”
女人不等高静和夏艾艾反应过来，走过来紧紧抓住高静的胳膊问：“丁小乐，你见到丁小乐了？丁小乐现在在哪？”
高静被夏小暖突然的热情给惊住了，脸色红晕起来，嘴巴想说什么来着，最后还是紧张地没有说出来。
夏艾艾急了，忙上前拉开女人，“哎呀夏小暖，你干什么呀，审犯人似的！”
“艾艾，你别插嘴。”夏小暖又转向高静，“高静，别怕，我是林夏的姐姐，你快告诉我丁小乐在哪，我要马上找到他!只有找到丁小乐，才能林夏！”
几乎话音未落，“啪”地一记耳光重重落在夏小暖的脸上，火热地烫。
夏小暖慢慢把眼睛投向突然闯进来的陌生女人身上，然后惊叹一声“你”，楠桐，的确是楠桐。这个围绕在秦希身边的女人一度消失，现在竟然突然出现在面前，还一副泼妇姿态上前刮了自己一个耳光。
夏小暖不甘示弱，和楠桐扭打在一起。
高静和夏艾艾傻眼地站在那。两个大学同窗纠结一块，办公室里遭乱至极，秦希还未批改完的卷子散落一地，墨水蔓延大半个桌面，顿时一片狼藉。
“松开！你们给我松开！”
强大而又熟悉的声音传过来，两个女人松了手一起看向门口时，秦希正生气地走进来，眼神气愤却也掩饰不住因再次见到楠桐而散射出来的欣喜之情。
这一切，都逃不过夏小暖的眼睛。
“你们怎么一见面就打？像什么样子？”
“不是为你！自作多情！”楠桐厉声地回道，说完又转向夏小暖：“林夏死了，死了，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他和朵朵不过是两个没人要的孩子，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他们？为什么——”
五分钟前，医院的朋友打来电话说一中有个叫林夏的学生溺水急救不及时死了，问是不是她要找的那个。
楠桐大喊着泣不成声：“林夏死了！死了——”
夏小暖心里咯噔一下，瘫坐在地上。
紧跟秦希而来的米雅听到房间里面陌生女人的话，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林夏死了？
——林夏死了？
而不久之前——
米雅站在上岛咖啡屋前。
时间是晚上七点。和他约好这个时间见面的。
米雅冲走过来的男生喊了声“林夏”，男生抬头看见是米雅，脸上仍然是一贯的冷漠，简直比见到陌生人还冷淡的眼神。
“林夏。”米雅走过来，“你——你还生我气呢？”
“没有，我只会生——”
“你只会生你的亲人朋友的气，是吧。”米雅最不忍受林夏的冷淡，每次看到他这样看着自己简直要抓狂，“那天我根本不知道警察跟踪我——再说我怎么会带警察去呢，林夏，我喜欢你，我怎么会带人去抓你呢——”
“米雅，没什么的，都过去了，过去了。”
“过去了你还这样一副苦瓜脸，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
“——”米雅真的呜呜呜起来。
“米雅，我要走了。”
米雅停止哭声，紧张地问：“你要走？你去哪？回老家吗？”
“我不知道。我想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里，我就会忘记朵朵，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去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那里会陌生，我想开始我新的生活。”
“那里，哪里？你不打算回川海来了吗？”
“离这很远，北方的小城市，甚至离我老家也很远。”
“林夏，你不想找撞死朵朵的那个人了吗？”
“我想找，我恨不得——被关在派出所的十多天我想了很多，我以前是那样的自以为是，认为自己很聪明，什么都可以做到，可是实际上我只是不顾一切地任性，到头来什么也不能为朵朵做。”
“林夏，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可以做到的。”
“米雅，其实——”
“林夏，我知道是谁撞了朵朵，那个人我天天都能见到。”
“他已经赔钱给我舅妈，就算找到又——”
“好吧。”
米雅话音未落，一辆奥迪停在了身边，车门开了，是爸爸。
米雅像是没有看见爸爸一样，慌忙把林夏拉向车门，指着负驾驶位置上的女人说：“林夏，朵朵就是她撞死的，就是她，夏小暖。”
女人身着时尚，却一脸憔悴。
“米雅，你瞎闹什么，你暖暖姐的妈妈住院，心情本来就不好，你就别烦她了。”
“爸，我没烦。我听见你们的谈话了，我听得清清楚楚，就是她不会开车，非要逞能，结果——”
林夏看着夏小暖，眼睛呆住了，尽管已经分开十多年，可是她没几乎没什么变化，还是原来那张熟悉的脸颊，只是现在，擦了口红，穿得艳丽，很难看。
夏小暖听到米雅喊这个男生林夏，又注意到左耳下面确实有一块铜钱大小的印记，又加上前几天秦希说的那些话，确定眼前这个帅气男生是他。
“是你！是你撞死朵朵的！”
“你——你都长这么大了——”
夏小暖说着从车里出来，泪水在眼睛里打转，极力克制着仍不能自己。
米雅跟爸爸惊呆了，两个陌生人怎么会认识，还有林夏难以克制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目光，局面让人摸不着头绪。
林夏强有力地说：“回答我！”
“朵朵，是我们的？”
“朵朵——是我，是我一个人的妹妹，我唯一的亲人。”
“夏，对不起，当时我——当时我实在——”
“回答我的问题，朵朵是不是你撞死的？”
“——是，是我，可是——”
“米雅说的没错吗，是你撞死的，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林夏终于爆发出来。
“姐不是故意的，姐不是故意的，而且姐已经赔钱给了舅妈。”
“赔钱，赔钱，你的钱能买回来朵朵的命吗？啊？”
“姐对不起你，姐对不起你——”
“你不是我姐，我姐姐林初早死了，你不是，你不是，你不是——”林夏指着夏小暖的鼻子，“十多年前，你们把我丢在家里，我天天被爸打，十多年了，我把什么都憋在心里，憋的都生锈了，我做梦都梦见你们回来了，可是你们呢，你们一走了之——”
“林夏，不是这样的，妈妈的身体不好，不然早回老家接你了——”
“朵朵死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林夏和夏小暖争吵得越来越厉害，后来他们用老家的方言，米雅根本听不懂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