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恨不得即刻从上面跳下去似的，延着楼梯大步大步地往下跳。耳边闪过诧异的眼神，窃窃私语的男生女生，还有抱着作业本本准备上课的老师——
几乎和他们撞个满怀。
男生冲出大楼时还是撞在两个男生身上，摔在地上爬起来没看人说了句“对不起”便直奔过去抱住那个哭泣的小女孩。
“朵朵，不哭，不哭——”
“哥，哥——”
朵朵哭哭啼啼，声音让男生极为不安。他仰面朝上面看了看，嘴巴抽搐几下：“该死的！”
“还没放学啊？朵朵怎么跑出来了呢？”几乎不忍看她的脸，想，自己一定又让这个5岁的孩子没有安全感了。
“我——我们老师说，要缴钱去少年宫——就我一个没缴了，李天天——李天天笑我，还趁老师走后说我没有爸爸妈妈——”朵朵说着又哭起来。
“朵朵不哭，朵朵不哭——”
“哥，我想妈——”
男生紧紧抱着朵朵，阳光太过强烈，不忍看低下头去。空气压抑地喘不过气来。
像很多时候从幼稚园门口拉着朵朵的手回舅舅家，陌生的车流和人群总让他莫名地感到恐慌，不安，模模糊糊地看不到天色。感觉自己和朵朵正站在路的中央，无数的车辆把他们夹在中间，左右皆死路一条。所以，晴朗的天气，他也会惧怕阳光。
春末夏初的一天，从川南县城赶来川海投靠舅舅，下了火车感觉像浮在南方这个多雨的城市上空一样，飘摇不定，没有温暖却是最后可以呼吸的地方。朵朵从下火车那刻起一直抱着男生的腿，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周围，然后一点点往他身上靠。
男生带着朵朵跟着舅妈进了一间发霉的房间。舅妈支吾几下就下楼去了。男生往楼上一盆一盆端水，然后拿抹布擦遍整个房间。
期间，男生让朵朵下楼去客厅玩，说这会弄脏衣服。朵朵两只小手抓着门框，嘴巴撅着不说话，看看楼下客厅里舅妈、小乐以及邻居正嘻嘻哈哈的说着什么，然后又冲男生摇摇头。他知道，她害怕。
那好吧，朵朵呢就站在一边，但是不要弄脏了衣服。男生说。
嗯，哥哥，我帮你吧。朵朵撅着的嘴巴周围即刻泛起笑容。
嘿嘿，朵朵不用动手，哥哥啊一个人就搞定啦。
而此时，男生眼泪汪汪站在办公室里。脸上是周围为他松口气的人不解的表情。
班主任是位四十跨五十的女人，这是男生第一次被喊进办公室。
“男生，你干吗惹人家女孩子呀？”
班主任语气强硬，办公室里另外一个女老师不犹地往这边看了看。是令人费解的眼神，明明是那个女生野蛮，怎么在这训起受害者了？！
“我没惹她！”男生一点也不示弱。
“瞧你半个大小伙子，还没勇气承认。告诉你吧，人家女生可什么都跟我说了。”
“都说了？”男生吃惊地看着班主任。
那是件很尴尬的事情。他不愿说给别人。
刚来南方这所高中的没几天，晚自习上趴在桌子上睡去的他醒来已是夜里九点有半。教室还有几个学生在温习功课，都是老师常常夸起的。男生出了教室转身进了厕所，臭味刺鼻，让他始料不及的是每个位上都蹲着人。
暗暗苦笑一下爬上二楼，令男生惊讶的是这层楼厕所里空荡荡的。男生松开腰带忽忽地解决内急。
“谁啊，弄我身上了！”愤怒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
他很随口地应声，好奇怎么像女生的声音，便忍不住往前面看了看，突地男生涨红了脸，“啊”——女生好像正在观察自己身体呢，一点也不是在方便。
是同班的女生。
“流氓，混蛋！”
“你怎么在男厕所——”
后面的“自慰？”两字他没有吐出口。
“滚出去！”
男生狼狈地跑出来，厕所隔壁班级里的日光灯射来的余光下，赫然地刻在墙上的“女厕所”三个字映入眼帘。
那一天是男生长这么大以来感觉最糗的一天。
他出了学校门口还没走百米，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上来。
“喂，你给我站住。”女生怒气冲冲的跳到男生面前，“你刚刚看到什么了？”
“我——”
“说啊——”
“我什么也没看到。”
“这可是你说的，你要是敢说出去，小心你的脑袋——”
女生怒气模样掩盖不了内心的恐慌，近乎霸道的话语到了最后柔弱的几乎要咬住她耳朵才能听见。
男生吸吸鼻子看看表，说：“我什么也没看到，说话算话，况且我对这种八卦消息一点也不感兴趣。”
“你——”
有什么了不起的！女愤愤不愿收场。
女生从此记住了这个人，让他看到便愤怒无比的沉默男孩。
其实早在男生第一次走进川海一中那天早上，女生便看见了他。
女生和同年级头发怪怪的高皮皮站在学校门口。高皮皮傻瓜一样凑上去一张热脸，嘴里喊着女生的名字亲密地叫个不停。而女生好像没有听到一样，眼睛一直朝学校门口看去。
“嘿嘿，你喝酸奶还是牛奶？”
“——”
“果汁呢？”
“——”
“要不我还给你买上次你喝的那种？”
“哎呀，你烦不烦啊！没看我正忙着呢么？”
说完，然后头也不回的朝学校门口一张新面孔走过去，那男生齐整的头发，清澈的眼睛含着莫名的恐慌，还有脏稀稀的一身衣服，可是脸蛋俊秀的很，一眼就把她吸引过去了。脑子里突然闪现出同年级另一个俊朗男生的面孔，和那个男生有着近乎一样轮廓的俊美的脸颊。
谁呢？哎呀这到嘴边了却想不起确切的名字了，真是，脑袋怎么突然这么不好用了。
“呃，想起来了，是那个丁小乐，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乖乖男。”
女生突然就那么没心没肺地脱口而出，再转过神看男生已经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不想，身后跟来的高皮皮接上话来：“牛什么牛，拽什么拽，老子一拳把你打趴下。”
“还没你牛呢，一拳就把人家打趴下。”然后愤愤地瞪了高皮皮一眼：“别跟着我！”
“哎哎哎——”
现在，两个人竟然这样认识。冤家路窄。
男生与女生分开后摸黑往舅舅家赶。一路上很多路灯坏掉，仅仅几盏还能发出点光来。男生走一阵，跑一阵。几乎每次想起刚刚闯进女厕所的情形都会禁不住咂吧咂吧嘴，真是，怎么就这么倒霉碰上这事呢。
男生想着不觉已经拐进巷子，还保持着原来的跑步状态。然后“哎呀”一声被人绊倒在地，是片湿糊糊的水泥地，积水沾污一身。看不到光线被人绊到在地上，却连对方面孔也看不清楚，只是隐约感觉到几个黑影正向自己靠来。
男生手拄地站起来，擦擦额上粘的脏水，咬牙切齿的最后还是忍住了。因为男生的脑袋突然想起第一天进舅舅家的情形，还有舅妈那张难看的脸：
“老老实实呆在学校，别惹事，川海不比川南县城，不光家里管教严，学校对学生也严。这个机会可是你舅舅托关系拜亲戚才找来的。”
男生“嗯嗯”地点头，低头看朵朵正怯弱地看着舅妈。
然后看到团团的黑色气流涌过来，越聚越多，然后快要把自己淹没的黑夜。
男生问：“你们谁啊？”
“谁，你管不着，可你必须给我记住的，少打她主意！”黑影里个子最高的那个男生不可一世地说。
“呵呵。”男生甚至冷笑一声，“我以为是什么事呢，怎么可能呢？！”
“笑什么笑你！让你离她远点，你就乖乖给我离她远点！”
她，这么亲密，你以为你是谁啊！说不定还是一厢情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呢。男生想着攥紧拳头就要发泄出来，满腔的气愤还是给硬硬压回去，只因为在陌生的城市里不只自己一个人，还有不谙世事的5岁的妹妹朵朵。
疯一样地跑起来，一遍一遍问自己为什么南方湿润的天空却压抑得喘息不过来。
朵朵站在离舅舅家最近的一个路灯下面，抱着路灯身体瑟缩着朝男生跑回的方向看来。
“哥哥，哥哥。”
男生一出现，朵朵立马跑过来抱住他。
男生疼惜地问：“朵朵，这么晚怎么不呆在家里呢。”
“——”朵朵低下头，拽着衣角默不作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