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表太上老君接长安城土地、城隍密报,知观世音到了,托梦唐王,要他遣高僧西方取经。急令尹喜去长安阻挠此事,也下界多时了,却无音信。便知不妙,遂驾青牛离了太清宫,至长安城外渭水之畔,见尹喜被莲花罩在小洲上,又有韦驮持降魔杵守护。老君知韦驮勇猛,不好强攻,遂决计智取——拍拍青牛,令它变化了,依令行事。
韦驮在河洲上呆了几日,也是闲得慌,百无聊赖,便折一枝柳条,做个柳笛,呜呜吹着玩耍。忽见一个青衣女子,斜卧于兰舟上,顺流缓缓而下。船上点缀香草异花,越发衬得那女孩儿发若乌云,面如芙蓉,娇嫩妩媚。韦驮本是个情种,停了柳笛,眼直勾勾地看呆了!
一霎,小舟靠了洲渚,那女子折起上身,朝韦驮招手儿。韦驮以为交了桃花运,乐颠颠跑过去,“美人唤我有何吩咐?”那女孩子扭蛮腰、抛媚眼挑逗道:“哥哥一个人,我也一个人,何不上船来耍耍?”韦驮心头痒痒的,却又不敢擅离,吞吞吐吐道:“哥哥却不是一个人……”那女子瞥了一眼洲岛上被困的尹喜,便解钮扣,露酥胸,饧着眼,吐着舌,作出百般风情、干种娇娆,悄言道:“哥哥来也,给你个香香儿吃!”
那韦驮身子木了半边,遂把看守尹喜之事抛在脑后,一跳就上了船,便要俯身与那青衣女子黏糊。女孩儿笑微微,觑韦驮脸儿近了,便努樱唇。韦驮还以为她情急哩,刚要噙住那香唇儿,那女子忽地吐出一股烈焰,直喷韦驮。韦驮躲不迭,被烧了一脸燎泡,疼痛难忍,一头栽下水,好半天才冒出头来,脸上仍火辣辣的疼。再一瞧水洲上那莲花掀在一旁,尹喜不见了,小船与青衣女子也无踪影。忽闻半空有人叫他名号,抬头见是老君,拍着青牛道:“韦驮将军,青儿在此,还不来耍乐!”韦驮羞得面皮通红,也无可奈何,回南海复命去了。
那云端上老君设计救了尹喜,见韦驮去了,呵呵一笑。问起尹喜,方知玄奘已离了长安,止了笑,令尹喜变化了去唐王面前撺掇,叫他下令捉拿玄奘。却驾青牛入长安太清宫一驻。
那尹喜驾风入皇宫,见太宗皇帝正在麟德殿与重臣饮宴。中有宰相房玄龄、谏议大夫魏征。尹喜恐其坏事,便隐了身,先去案前,往二人杯中投了迷药,两人误饮了药酒,登时变得神思恍惚,没了主见。尹喜又抽身出殿,摇身变成崇玄令,要黄门官通报,说有要事需禀陈圣上。唐王急宣进。“崇玄令”道:“陛下,那弘福寺僧人玄奘擅自离寺,混迹饥民,西行而去。据查,此僧祖父尝为前朝国子监,父亲为陵县令,新朝未予委用。玄奘因此衔恨圣上。窃以为,玄奘之行,名为求经,实则为突厥通风报信。”太宗疑惑道:“几日前,你还对玄奘法师赞不绝口,今日却这般说!”
“崇玄令”道:“此一时,彼一时也!那时臣以为陛下看重玄奘。”太宗道:“悲哉!法门也学会谄媚悦人!”又问:“众卿以为如何处置玄奘?”大臣或云:“玄奘既有西行之心,何不成全他,也不得罪观音菩萨!”或曰:“朝廷有令不得放人出境,以防奸细趁机通敌。若放了玄奘,岂不是出尔反尔!”那房玄龄、魏征见皇上瞅他俩,忙道:“此事关系重大,微臣亦无良策,还请陛下做主!”太宗正束手无策。听“崇玄令”道:“陛下既为道德天尊神裔,何不去太清宫降香,请圣祖明示?”
太宗称善。即罢华宴,乘凤辇,一路警跸,入太清宫拈香礼拜老君。香雾氲氤中,那老君突然开口道:“僧人玄奘,违旨忤敕,一意孤行,欲逾西境,意图不轨。宜诏令沿途官府,擒拿归京。依律严惩,以儆效尤!”那太宗得了神谕,即诏令西蕃诸州府县,“宜严候捉罪僧玄奘”,不在话下。
再说玄奘出了长安,混在难民中,经秦州、兰州到了凉州。此地以天凉早寒得名:南阻雪山,形胜险峻,河川密布,水草茂密。家家户户房屋如垒,门小而高,上建土楼。城中有一大云寺。玄奘入城,便见着缉拿文告,上有自己形影,浆水未干。又见衙役街头巡查,心中忐忑,急潜入大云寺,求见住持,乃是慧威法师。法师初见玄奘,听其言明西行宗旨,甚为钦佩。便叫玄奘藏身,又款待了斋食。入夜,又差几名贴身弟子陪玄奘自角门出寺,星夜逃离凉州。
几僧人陪着玄奘风餐露宿,昼伏夜行,行够多时,到了瓜州。众僧怕人多招风,便与唐僧拱手作别,自回凉州。玄樊在瓜州城外候了半日,乘天昏潜进城,寻个小客栈住下,想着次日直奔玉门关。谁想到还没睡下,外头人喊马嘶,灯笼火把,屋门被人一脚踹开,拥进一伙皂隶,将玄奘拿了。原来那店主认出了玄奘是钦犯,去府衙将其告发了,自得了几十两赏银。
众衙役将玄奘下到大牢里,等着天明好装上囚车押回京城。玄奘心知这回插翅难逃了!心中悲苦,不由地暗自垂泪。那承值的狱卒李四,是个信佛的居士。昨夜间曾得一梦,见观音菩萨显相,令他助玄奘出关。一天便惦记着此事。入夜果见到玄奘,便殷勤伺候了斋饭茶水。夜间又使酒将同伴灌醉,私放玄奘出狱。玄奘泣曰:“施主与贫僧萍水相逢,却甘愿违逆王法,救我脱离厄难,大恩大德,何以为报!”狱卒道:“我虽未剃度,但为居士多年。承观音大士旨命,帮你这般有德行的高僧逃脱囹圄之灾,荣幸之至!倘遭不测,死而无憾!”令其弟驾柴车出城。玄奘便藏在柴禾中,逃出瓜州。躜行几日,到了玉门关。玄奘见关隘防守严密,一筹莫展。幸遇一胡人老翁,自称往返伊昌国三十余趟,路途甚熟,也是个虔心向佛的,因之自愿帮玄奘偷渡。玄奘喜出望外。是夜三更天,玄奘牵一匹老马,随胡翁过关。
那胡翁果然路熟,三转两转,竟出了关。玄奘深信不疑,紧跟胡翁渡过瓠卢河,又上了马,往西行了几十里。借着月光,望见前头有一座高大的烽火台。
那胡翁却引玄奘往烽火台驰去。玄奘疑惑道:”老人家,我打听到两座烽火台之间有百里之遥。为何不绕过去,却要冲着它走,岂不是自投罗网?”胡翁道:“过了烽火台,便是连绵几百里的沙砾之地,无水无草。你不去烽火台取些水,备些草料,如何走过这段路!”又道:“那守台的校尉是我多年的契友,不但不会难为圣僧,还会赠送水囊糇粮①哩!”玄奘信以为真。便随胡翁打马往烽火台而去。行至台下,见堞墙上戍卒大声喝问:“台下何人,胆敢偷渡越境?”玄奘回首寻胡翁应付,转眼不见了。原是尹喜变化了来赚玄奘的,借刀杀人之计。玄奘惊慌,答不上话来。那台上守军不知虚实,只管将箭矢射来。吓得玄奘面如土色,拨马便逃。说来也怪,那箭只是射不中玄奘,马却中矢而亡。玄奘弃了马,慌不择路,一口气跑出几十里,天将明时,仔细一看地貌,不禁大悲!原来又跑回瓠卢河畔。不敢乱动,遂隐身芦苇丛中,等夜间再说。
却说韦驮狼狈逃回南海普陀洛伽山,向师父禀陈“大战三百回合,却战老君不过”、尹喜被老君救去之事。观世音见他一脸燎泡,外加一脸愧色,又好气又好笑,道:“只怕将军战的不是老君,而是美蝉娟吧?”羞得韦驮无地自容。观音看他捂着伤脸、疼得直吸冷气,不免恻隐,吩咐龙女带他去敷药。
龙女引韦驮至一静室,取出个小瓷瓶,倾出些白粉儿,以净瓶甘露调和,往韦驮脸上抹。一行抹一行骂老君狠毒,又道:“将军这般不当心!幸师父有从峨眉山普贤菩萨那儿讨来的专治水火烫伤的灵药。不然你脸上准要落下大疤小疤,吓死人!”药涂上去,伤处即觉清爽。韦驮便“好了疮疤忘了疼”,心猿意马起来。那龙女为了给他搽药,挨得近,不免鬓发厮磨。又有幽香从身上散出。韦驮嗅着便醉了,道:“妹子这般体贴人!”手便不老实,放在龙女胸上。龙女嗔道:“要死了!”打落他手。韦驮嬉皮笑脸道:“妹子知哥哥的脸怎么烧的?”龙女摇头,韦驮便添油加醋说了一番。龙女拍手道:“烧得轻!活该,活该!”韦驮见她佻亻达,情不自禁,搂她柳腰。龙女却推开他,“你不怕我也喷火烧你!”吃吃笑着跑出静室。
龙女才回大殿,便听师父吩咐道:“龙女,你与诸天看守门户,我去助一助那取经僧人!”临行时又交待一句:“不许与韦驮胡闹!”龙女惊得一吐舌头,连连应诺。
那观世音菩萨便唤上惠岸,腾起祥云,离洛伽山。霎时过了南海,来到长安上方。惠岸道:“倘师父仍旧慈眉善目去见那李皇上,恐难奏效。依弟子之见,莫如以毒攻毒!”观音道:“怎个‘以毒攻毒’?”惠岸说了一番。观音颔首道:“也好,谁叫那厮‘敬酒不吃吃罚酒’!”又道:“须索叫那李皇上敕命赦免玄奘无罪,再送些行李才好!”惠岸笑道:“师父放心!”便入皇城。观音自去西蕃阴助玄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