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凤栖起得很是早,不过天一亮,她便已是穿戴整齐,只坐在院子中等着司湛了。
这原是一个小村落,里头的村民许多年不曾出过远门儿,却是不知晓如今大昭与大历又起风波。只瞧见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带着几个侍卫模样的人来投奔,便当他们是富贵人家,自是好生招待着。
屠凤栖在这里呆了两日,今日正巧儿便是第三日,昨夜她便是收到消息,司湛一行人很快便是要到了。
清晨的寒风很是冷厉,她有些不安地站起身来,神色间仍是有些不大放心,“当真是今日要到了?”
可为何她竟都等了一个时辰了,却仍是不曾见着司湛的踪影。
她跺了跺脚,心中却是暗自庆幸,亏得今日不曾下雪,如若不然她怕是只能呆在房中了。
天气这般好,总亦是要有些好事儿,方是更应景一些。
屠凤栖深吸了一口气,守在她身后的暗卫应了一声,“只说是今日,却是不曾说何时会到,王妃不若进去里头等,外头风大,若是病了,竟是要叫王爷心疼。”
暗卫的话很是有道理,屠凤栖咬了咬下唇,点点头,转身便要往里头走。只她才迈出了步子,便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忙是回过头去。
一个披着黑色大氅的男子,正是骑着骏马朝着她而来。他的大氅被风扬起,玉冠束发,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马蹄子将积雪带起,他却忽然是松开了缰绳,足下一点,转眼间便是落到了屠凤栖的跟前来。
屠凤栖的眼眶有些发红,她伸出手来,摸了摸司湛那张被冻得冰冷的脸,有些心疼地嗔怪:“这般冷的天儿,你这般赶做什么?风还大,便是慢些来,我亦总还是会等着你的。”
她踮了踮脚尖,被自己捂得暖呼呼的双手,便是覆在了司湛的脸上。他的脸是当真很冷,头发上还带着些许雪花,应当是从丛林中经过,不小心蹭到树枝带上的。他定定地看着她,只任由她的双手在自己的脸忙揉捏。
暗卫早便是识相地退下了,待到自己的双手变得与司湛的脸一般凉,屠凤栖方是有些可惜地将手给收回来。只她才是动了动,司湛便是将她的手给握紧,藏到了自己的大氅中来。
他的手掌仍是温暖得很,掌心仿佛都要冒汗了一般。屠凤栖眨眨眼,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替他将肩头上的雪给扫落,又是抬头在他的颈脖间蹭了蹭,声音软乎乎的,“可算是来了……”
随后她轻叹了一声,千言万语竟都只化作了心头的一阵暖意,再是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了。
司湛牵着她的手往屋内走,“猜到你会一大早便出来等,我便是赶过来了。若是我再是迟些,总担忧会将你给冻坏了。外头风这般大,怎不在屋里头等着?”
屋内烧着火,暖和得很。
屠凤栖咬着嘴唇应道:“我没有等很久,只是担忧你一大清早到了,却是见不着我罢了。若是你不来,我原亦是要进来了的。”
二人皆是被自己的说辞给逗笑,屠凤栖弯着双眸,倒在了司湛的怀中咯咯发笑,“竟还是心有灵犀了,我担忧湛哥哥,湛哥哥亦是在担忧我!”
她抬起头来,仿佛许久不曾见过司湛一般,仔细地端详着他那张似乎并没有多大变化的脸。
“还是好看得很呢!”她低声道。
司湛失笑,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小脸,“你怎瘦了?”
屠凤栖亦是跟着捏了捏自己的脸,“没有瘦,是湛哥哥看错了呢!我这两日好生歇着,只有些想念湛哥哥,倒还是吃好喝好,怪是放松的。倒是湛哥哥一路奔波,又要躲着云战的追兵,竟是有红血丝了!”
她不满地戳了戳司湛的剑眉,似乎是在怨怪他竟不知晓好好照顾自己一般。
二人皆是坐在一起,司湛抱着她的腰,将脑袋搁到了她的肩膀上,只觉得这两日的连夜赶路,竟都是十分值得了。
他满足地喟叹了一声,面上满是惬意,“总算是能与你呆在一起了……我好想你,鸢鸢。”
突如其来的甜言蜜语叫人有些措手不及,屠凤栖愣了一会儿,回头看了他一眼,唇边的梨涡都露出来了。她娇气极了,只哼了一声,便是伸手捏了一把司湛的腰,“油嘴滑舌!”
司湛扭了扭身子,将她抱得更紧些,只恨不得将二人的身子皆是镶到了一处儿去一般。
因着司湛赶着来见自己的王妃,一行人的速度很是快,司湛与屠凤栖只一同用了个早膳,余下的人便是到了。
众人皆是不敢在此地逗留太久,只呆了一会儿,便是匆忙地启程了。
*
马车缓缓地停在了皇城门前,一个穿着朱青色衣裙的姑娘掀开了帘子,从里头走了出来。
她抬头望着皇城的城门,却也不知晓是想到了什么,只轻叹了一声,复而低下头来。
与她并肩坐在一起的男子神色平静,见着她这般模样儿,只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慰她一般。
“也不知晓娘她们是不是离开了……”百灵低声嘀咕。
暗卫亦是不知晓,只能将马车被赶到了一旁不大起眼的角落之中,静静地看着城门的方向。
那日他们一同滚下了斜坡,倒是不曾受伤了,只到底是风大雪大,竟是冷得慌。
原以为他们还能回去取马车,只到了斜坡下,一抬头看,他们方是知晓,自己竟是再也不大可能走回去了。
那斜坡陡得很,若非是暗卫及时地将百灵被护在了怀中,又兼之雪极厚,只怕他们二人是要磕出一身伤来了。
所幸斜坡下还有一间旧房子,他们勉强在里头凑合了一夜,点了个火堆取暖,第二日雪便是停了。
更是幸运的是,待到他们从那旧房子中出来,便见着昨日被抛下的马车,竟是停在了旧房子前头。那老马闻到了他们的味道,竟也是跟着下来了。
又是死里逃生了一回,百灵与暗卫不知晓要去何处,只能依着原先的计划,回到了皇城的附近。偏他们却是不敢进去,唯恐被云战的人给逮了个正着。
今日已是第三日了,百灵坐在马车上,视线落在每一个进城的人的身上,待到确定那不是自己要等的人之后,她又是将视线给移开。如此来回一番,最终她的目光,落到了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身上。
那男子长得很是高大,竟还是带着帽子,只能隐约见着他的发丝儿。他与守着城门的人说了几句话,后又是将斗篷微微掀开了些许——
一张被烧毁的脸,阴霾灰暗的眼神……
百灵吃了一惊,忙是伸手推了推自己身侧的暗卫,暗卫循着她颤抖的手指头望过去,亦是看到了那个浑身皆是带着诡异阴暗气息的男子。
那男子从怀中掏出了个什么玩意儿,原本待他还有几分轻慢的守卫,便是一下子变了颜色,随后恭恭敬敬地将人给请了进去。
那人倒也不客气,只又将斗篷给遮盖好,方是匆匆地往里头走。而方才那几个守卫,竟是连他不见了踪影后,皆是不大敢直起身子来。
“是云战的人。”暗卫肯定道。
能叫守卫都这般恭敬的人,定是身份不简单。这几日有这等身份的人,又是出过城的,便只有那日的追兵了——还是个瞧着似乎是头子的追兵。
可他为何竟是自己回来了?且他的脸,又是怎么了?
百灵与暗卫回来时走的倒不是来时的路,却也不知晓,云战的追兵,竟都是被焚烧成了残骸一事了。
二人面上皆是带着不解,百灵低头兀自思量了一番,低声道:“难不成是嫂嫂她们?”
便亦只有这一个解释了,定是嫂嫂那头来了救兵,打了云战的追兵们一个措手不及。那些个追兵死光了,只剩下了一个人回来报信儿了!
“只怕是要寻个人给明安夫人报个信儿了。”百灵道,“若是那人当真是云战的人,他定是知晓嫂嫂逃往何处去了。不能叫他透露了嫂嫂的消息……”
暗卫点点头,继而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殿下说的很是,绝对不能叫这个人再是带人去害了王妃!”
皇宫中,云战沉着一张脸,望着跪在底下的统领。此时他已是将那斗篷给取下了,只露出了一张被烧得满是水泡的脸。那张脸上的水泡倒是有不少化了脓,更是显得狰狞可怕。
云战目光阴沉,“你还有脸回来!”
他给了统领旨意,差他带人去将屠凤栖与灵雀拿下,谁知晓竟是全军覆没了!
如今此人竟还有颜面出现在自己的跟前!
“圣上……”统领声音沙哑。
他死里逃生,还是因着用死去的暗卫尸体遮在了自己的身上,方能逃过那场大火。只纵然是如此,他仍是被灼烧了皮肤,但所幸如此,也叫他躲过了饿狼,勉强活着离开了那丛林。
“咱们朝中,出了叛徒啊……圣上!”统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