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小张背着痛得满头大汗的方诗诗回到丁大叶身边,何家福显然也伤得不清,不停地轻咳。
丁大叶单手扶着竹子支撑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脸一侧肿得眼睛都睁不开,受伤的那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绑着伤口的布条已经被鲜血浸湿,垂在袖中的手痉挛颤抖,指尖一滴滴坠下血来,地上很快染红了一片。
她的眼里没有害怕,没有畏惧,甚至没有痛苦,凌乱的发遮住了她的眼,隐在阴影下的唇边挂着一丝轻蔑的冷笑。
远处竹林深处几十个黑衣人携刀无声疾奔而来。她早就看出他们不是绿林中人。
自第一次看到拦路的荆棘条子就知道事情不妙,这事不单单是那个山寨子看上了这一趟镖,而是另有其人想夺这铁箱子,又或者是想杀他们灭口。这趟镖走下来恐无完整,但她既然签订了“镖单”,双方也各盖图书就已没有退路了,若是毁镖对一个镖局就是毁灭性的污点。走镖讲的就是信誉,一个镖局连信誉都没了,镖头镖师再能干也不会再上门托镖的。
丁大叶竖剑在面前,方诗诗也扶胸支撑着站起来,小张手里握着剑,他们已经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
何家福仰头看着那一根根苍翠的竹子,沉思一瞬,突然跃起,拉起竹子的顶端就跃下来将竹子弯成巨大的弧度,竹子因为顶着巨大的张力中部迸裂成一条条的细条。何家福大喝道,“丁大叶,上!”
丁大叶心领神会,单手执剑跃上竹子中部,何家福哗地一松开竹子顶端,自己整个人被竹子巨大韧性弹飞,他撞在百步外的竹子上,虽然稳住了身子,曲着身子受痛跪在地上。
丁大叶借着竹子巨大张力,身形如箭朝着这些黑衣人飞去,剑芒化作半弧形,气势如虹,一剑斩出一排人倒下。丁大叶在半空中已经没有了力气,无力垂剑自空中软坠下来,一双强有力的手在下面稳稳地托着了她,丁大叶勉强睁着她那只唯一能看的睁开的眼睛,看着何家福亲切的笑容,她咧着嘴虚弱微笑。
正当他们松懈时,突然从地底下一下子钻出了几十个黑衣人,迅速地将他们四人包围。何家福皱眉,那深邃浩淼如大海的眼眸里有愤怒在沉沉翻滚,阴冷的眸子里都是杀机,如同暗夜里隐藏在随风滚动的草丛中伺机攻击的野兽。
他袖下纤细的手如游蛇伺机而发。
这时,远处一辆八宝璎珞马车疾驰而来,车前八匹雪蹄乌鬃骏马傲然挺立,紫金色檀木车身在阳光下反射着高贵与奢侈,车身上巧夺天工雕花叫人叹为观止,轻纱帷幔铺顶坠着两层烟紫色的绡纱,车辕处垂着金丝流苏展示着矜持的优雅。
马车前后各有四匹骏马,马上各骑八名劲装大汉,腰挎弯月似马刀,背负强弓,右肩膀上系长筒箭袋,个个彪捍健壮,眼射久经战阵的精光。
眨眼之间,马车就行进竹林来到他们跟前。马车前后八大壮汉昂首看着前方,显然他们并不想管闲事,一壮汉无意间一瞥看到被包围其中的何家福,马上拉马缰行至马车前,倾在马车车帘外细细低语一番,也不知道马车内发布了什么命令。只见八名大汉突然拉弓上箭动作一气呵成,一弓四箭,八弓三十二箭齐发,箭无虚发百步穿杨。“嘣、嘣、嘣!”利箭带着无比的威力,划过空中射中包围丁大叶何家福的众黑衣人。三十二个黑衣人应声倒下。
那帮黑衣人一见形势逆转跃身散开想逃,这八名壮汉拉动马缰,风驰电掣追上,呼啸间立于马上,脚擦弓弦,反身竖四根利箭,八弓三十二箭再次齐发,如此几番,黑衣人尽数送命在竹林中,死状凄惨。
马车缓缓行至何家福面前停下,两双葱玉嫩手缓缓掀开紫绸车帘,原是两个华衣少女,只见她们柳眉杏目鹅脸樱唇,不施粉黛清丽脱俗,赤着一双白凝莲足,正规规矩矩地屈膝端坐在马车前端的金丝锦垫上。马车内四壁精雕细琢尊贵的图腾,一把小茶几上放着一盘茶具基本书册。茶几内侧有一张可卧可躺的锦玉长塌软塌上铺着厚厚的丝绒毯。一个精致小巧的小香炉悬在软塌之上,正冒着缕缕轻烟,缭绕着整个车厢。
软塌之上有一男子端坐,这男子生的修眉凤目,面如冠玉,气度雍容,眯起狭长的凤目扫了一身狼狈的何家福,悠然浅笑,“家福小侄,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何家福苦笑,“小,”他顿了顿道,“小叔叔,我真不愿意让您见到我如此模样。”两个少女在男子示意下接抱过丁大叶为她包扎伤口,那八壮汉,四位继续保护马车,另四位分别救下方诗诗同小张与找回摔得支离破碎的马车和马车里的大铁箱。
何家福也跟随着踏上马车,他刚坐稳一身影从男子身后窜出扑进何家福怀里,“福哥哥,伶儿好想你!”何家福胸口先前受了一掌,现被少女一撞不禁头上痛得冒冷汗,男子淡淡道,“你福哥哥受伤了,别压着他伤口。”何家福含笑看着怀里的人儿,“这点伤不碍事。”
那少女仰起脸,竟是那那日在书院里捉弄小海的脸上有狰狞胎记的少年,现在她脸上不但没有胎记,还变成了个可爱机灵的少女,她心疼道,“福哥哥,你怎么受伤了?谁打你的?我替你报仇!”她捧着他的脸,“福哥哥,你为什么又戴上人皮面具了?不过这样也好,我不准别人窥视你的模样!”
何家福捏捏少女的鼻子,关切的目光不时落在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不醒的丁大叶身上,少女细腻的心思发现了何家福的心事,她捧着何家福的脸一本正经道,“福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伶儿了?”
男子笑道,“伶儿,你福哥哥可不喜欢小丫头。”
那少女圆溜溜的眼睛突然盈满委屈的泪水,何家福笑着帮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少女拉着何家福的袖子擦眼泪道,“福哥哥你再等几年,再等几年伶儿就要长大了,你不要喜欢别人。”
何家福失笑,抚摸着伶儿的脑袋与男子相视一笑。躺在长毯上的丁大叶惨白的脸上满是豆大的汗,她紧闭着眼,苍白的嘴唇喃喃微动。
“爷,她的手臂伤口里还残留有一截的碎竹,怕是要找有经验的大夫为她取出碎竹。”那帮丁大叶检查伤口的少女低垂着脸轻柔道。
男子对何家福缓缓道,“我在离这不远的华城有一个朋友,他家的大夫是城里最有名的,我们现在就去他那里打扰几日。”
何家福看看受伤的丁大叶方诗诗他们,点头同意。
“痛死我了!”方诗诗嗷嗷大叫,胸口衣襟敞开,露出一大片的平坦的胸膛,一个长须大夫正在他胸口按着查看他的肋骨,他破口大骂,“你这庸医,你是想杀了我吗?”
那长须大夫冷眼看着他,回头对自己的徒弟道,“拖出去,在胸口绑两块木板修养半个月就行了。”
那长得像一根木头般愚钝外表的徒弟真得弯身将方诗诗拖了出去,可怜方诗诗肋骨断了几条痛得已经快岔气了,现在又被人非人对待差点气晕了过去。
长须大夫又来到躺着丁大叶的塌前,冷眼对陪在床边的何家福,“你出去。”何家福道,“只是手上受伤,不用宽衣的。”那长须大夫瞧了何家福一眼,对身后的木头徒弟道,“拿一把小剪刀来。”
那木头徒弟僵硬地点点头,转身走到放着药箱的桌上取出一把小剪刀递给长须大夫。那长须大夫熟练地将丁大叶的袖子剪掉。何家福看着丁大叶手臂皮开肉绽的伤口不禁骇然,这样的伤痛就算是一个强壮的大汉都不一定承受得了,她一个弱质女子在清醒的时候居然能一声痛都不喊。他忍不住掏出帕子俯身擦去她额上的汗珠。
“您请轻一点。”何家福见长须大夫麻利地剪开伤口的碎肉,在一旁都看得都心惊胆战,长须大夫冷冷抬头,“要么闭嘴,要么出去。”何家福无奈抿嘴。只见她在昏迷中痛得牙齿直打颤,身子不停地颤抖,何家福按住她抽筋的身体。
长须大夫又对木头徒弟道,“拿止血布来,我要拔碎竹子了。”那木头徒弟慢条斯理地拿来了止血布递给长须大夫。长须大夫抬头对何家福冷冷道,“你扶着她的头,不要让她乱动,拔竹子那一刻可能血会飙出来,她若是一挺身怕一口气上不了,你要按住她。”
何家福慎重地点点头,紧紧地按住丁大叶。只见长须大夫剪开伤口,露出碎竹子的断口,他用钳子夹着碎竹子端口猛地拔出,穿透丁大叶整个手臂的碎竹子被他整个拔起,一腔鲜血从伤口里飙出。
丁大叶啊痛呼一声醒来,咬着牙紧紧地不想喊出痛苦,痛得浑身冒冷汗弓起身子终于她浑身瘫软歪头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