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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虎门的硝烟(1)

就在虎门销烟的同时,英国鸦片贩子带着上万箱鸦片再次出现在伶仃洋,这一次他们全副武装。而国内的走私犯也重新组织了起来,他们也是全副武装,他们都有能力轻易击溃广东水师。同时国内的鸦片价格暴涨,供不应求。在虎门销烟结束不久,印度就准备了五万箱鸦片投向中国市场。尽管义律9月份在香港,要求所有船主向他宣誓没有鸦片,并且逼迫一些鸦片船只离开香港。但不光是英国船只,整个沿海的走私犯都已经武装起来了,走私行为更加得猖獗。鸦片烟价也从500元一箱,上涨到了3000元一箱。整个中国唯一可以扭转局势的人,两江总督陶澍却与世长辞..

英国女王的一封信

林则徐原本要把这些鸦片送到北京去,让道光皇帝看看自己的工作成绩。但是有人上奏道光皇帝,说是这些鸦片运送到北京,海路肯定是不安全的,陆路光是运送人员就需要四万多,还有骡、马都得几千头。道光皇帝觉得花费太大,就不用解交北京了,就地销毁。

这次倒难住了林则徐。因为这些鸦片很麻烦,它不能用火烧,燃烧会产生气体,而且烧过之后土里也会留下残渣,把泥土熬一熬还能剩下二三成。但不用火烧怎么销毁?林则徐发现,鸦片最忌讳的是石灰和盐,最后他决定,用石灰来烧鸦片,然后把残渣冲到大海里去。

6月3日,虎门销烟开始了。林则徐允许老百姓到现场观看,为了表现自己大公无私,洋人也得到允许,可以前来观看。因为之前有洋人声称,林则徐绝对不会销毁,所以林则徐如此大规模地销烟,恰恰是做给朝廷和洋人看的。不过,英国商人是不会前来了,有个别美国人得到了林则徐的邀请,前来观看虎门销烟的全过程。

这一天人山人海。虎门还临时搭建了一座礼台,前面挂着长幡,上面写着“钦差大臣奉旨查办广东海口事务大臣节制水陆各营总督部堂林”。

林则徐祭告天地,祭龙王,请海中鱼虾暂时回避。然后派兵在海边挖了两个水池,水池四周钉着木板,底部铺着石头,以防鸦片渗透。先用盐水把鸦片泡上半天,再倒进石灰,士兵们光着身子穿着裤衩在池子里搅拌,当海水退潮时,所有鸦片都被冲到海里,半点也不留。

工作人员大约有五百多人,每人都只穿着一条短裤,即便如此,在离开工作场地的时候,还要进行搜身。每一池鸦片化完之后,都要有官员监督着,把每一个池子的缝隙都洗刷干净。销毁鸦片是一项复杂而辛苦的工作,典史陈熔就因此呕吐发烧,不久身亡。二十多天时间里,共有十余位官员患病。

除了八箱鸦片作为样品之外,其余2376254斤鸦片,全部销毁干净,一斤不留。整个销烟的过程用了二十多天,在6月25日结束。6月26日就是现在国际上规定的世界禁毒日。

当时有几位前来观看的洋人,其中包括那位美国商人金。洋人见到林则徐时脱帽致敬,被林则徐和广东的老百姓误认为这是心悦诚服的表现,因为大家谁也不知道这其实只是一种社交礼节。

林则徐破例把洋人请到了大帐内,跟这些洋人详细地谈了两个多小时。林则徐请金给他找一套世界地图,还有跟英国相关的资料,越详细越好,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老马礼逊撰写的英华字典。此外,他还询问了跟英国女王通信的方法。

在林则徐的心里存在着一个非常大的疑问,那就是英国国王对鸦片的态度。在此之前林则徐从来没有接触过君主立宪体制,他本能地以为,英国与中国一样,实行的是君主独裁体制。如今英国商人已经全部撤出了广州,贸易也已经中断了。但是林则徐相信为了生意,为了利润,这些商人还会回来。只要他们回来,甘结就不是问题。

另外,早在林则徐出京之前,道光皇帝曾经嘱咐过他,鸦片务须杜绝,边衅绝不可启。可是义律等英国商人会善罢干休吗?林则徐到此时突然发觉,自己其实对英国一无所知。于是他委派了四名翻译,开始研究英国,研究英国的对华政策。这当中最重要的资料,就是《澳门月报》。

林则徐从搜集的资料上得知,英国国王对鸦片贸易并不赞成,而且英国国王要求商人们服从中国的法令。对不遵守中国法律的英国人,英国政府表示不会给予保护。英国国内也有很多人不赞成鸦片贸易,认为鸦片贸易损害了英国的声誉。这些资料让林则徐十分兴奋,他觉得,或者英国国王会约束这些商人。

对于天朝官员来说,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因为儒家的传统是天朝官员不屑过问夷事。在此之前谁也不知道英国在哪儿,是个什么样的国家,他们有多少人口。可惜的是,不知道还好,知道了以后,林则徐就再也没把英国当回事了。

在他搜集的资料中,英国只是一个岛国,大约有四千万人口,只有大清的十分之一。英国全国的军队只有十几万,只有大清的六分之一。除了海军较为精良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地方可以与天朝匹敌。从这些简单的数字来看,英国是那样的孱弱,所以林则徐在研究过英国之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英国政府绝对不会发动对华战争,因为有谁听说过相隔七万里还可以打仗的吗?后勤补给都是问题。林则徐没有近代知识,他不知道英国军队从印度补给只需要一个多月时间,远比国内调兵调粮动辄数月要快速的多。他更没想到,仅仅四千英军,就足以搅得中华大地血雨腥风。

林则徐还从搜集的资料当中得知,英国是以贸易为立国之本,尤其是与中国的茶叶贸易,利润更是巨大,每年国家的税收,有很大的一部分来源于此。所以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结论,英国绝对不会因为禁烟的事,跟中国爆发战争。因为一旦停止商贸,自给自足的中国完全不受影响,但对贸易为本的英国,打击将会非常巨大。自古以来的战争模式局限了林则徐的思维,使他从来也没想过,英国的侵略战争,恰恰能够迫使中国开放市场,而英国更会在战争当中获得更大的收益。

当林则徐知道了英国国内的那些禁烟舆论之后,他的策略竟然跟义律完全相同。他想绕过义律,直接与英国女王建立联系,因为他觉得这位和蔼可亲的女王,非常通情达理。就好像义律一直觉得,道光皇帝肯定不同意林则徐的这些做法一样,双方都努力想和对方的更高层建立联系。

林则徐给英国女王写了一封信,这封信是这样说的:

我大清皇帝对海外各国向来一视同仁。你对皇上历次进贡,以及感恩皇上对你们的公平对待,可见你也是深明大义、感激天恩的人。所以天朝对你也格外照顾,跟你们通商了二百多年。你们国家之所以富裕,是因为跟天朝通商的结果。可是现在有些商人,却带着鸦片,诱惑华人吸食。这种事情利己害人,天理不容。皇上听说以后非常生气,所以才派我来广东查禁。本想杀了这些商人,但念在这些商人还算诚实,全部上缴了鸦片,所以按自首,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今后再犯的,那只有严惩不贷。我相信你如此倾心向化,一定能管住这些商人,使他们不再违反天朝的法制。

听说你们国家离中国有六七万里,这么远还有这么多商人,可见贸易的利润多么惊人。你想想,本来这些利润都是天朝的,现在被你们分去,你们不感恩戴德,怎么可以再用毒品来残害华人?听说你们国家也在严禁鸦片,那就明知这是毒品,还来害人。你看看中国卖给你们是什么商品,茶叶、大黄、瓷器、丝绸,都是你们的生活必需品,如果我们不再卖给你们,你们怎么生存呢?你再看看你们卖给中国是什么东西,怀表钢琴,都是些玩物丧志的商品,可有可无。况且你们卖给中国的商品,已经赚了三倍的利润,怎么忍心再拿毒品残害中国人呢?

听说你宅心仁厚,自然不会用害人的东西卖给中国。我相信只是因为商船太多了,所以没有仔细检查。听说你们国内也不种植鸦片,都是在印度等地种植。从今往后,不要种了,把这些罂粟连根拔起,然后种些粮食,有敢再种的人,治他重罪,那就是干了一件大善事,老天爷会保佑你长命百岁,多子多孙。

这些商人来中国已经很长时间了,他们在英国时间少,在中国的时间多。所以他们应该遵守中国的法律。就好像别人到英国做生意,当然也要遵守英国的法律。现在中国规定吸食鸦片和贩卖鸦片的都要处死,可是英国人如果不带来,中国哪儿来的走私犯呢?杀人还要抵命,何况鸦片害了这么多人。义律说禁令太严格,请求宽限时间,说印度请给五个月时间,英国给十个月时间。这事我已经请示皇上了,皇上格外开恩,凡在一年六个月之内,误带鸦片来中国的,暂不问罪,只要把鸦片全部上缴就可以了。但要是过了这个期限,还来中国贩运,那就是明知故犯,那时候我天朝也算仁至义尽了。

我天朝统驭天下,不忍不教而诛,所以才明明白白地告诫你。如果你想长期贸易,就要遵守大清的法令,永远断绝鸦片来源,不要以身试法。皇上惩恶扬善,你才因此当上的国王,你要感激天恩,才能享太平之福。接到信件之后,赶紧杜绝鸦片来源,不要诿延。

这封天朝味浓郁的信,并不是林则徐的过错。自古以来,由于地域的局限和文化的优势,中国人向来都有这种优越感,更何况这封信还需要让道光皇帝过目。只有皇上觉得没有问题,才可以发给英国国王。

但这么一拖,就拖到了年底。林则徐找了很多英国商人,而且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当把信件交给英国商人后,没想到英国商人竟然笑出了声,林则徐忙问:是不是哪里不合适?英国商人说:没有,只是几个词翻译的不太准确。

这封信送到英国后,英国政府拒绝接收,却被英国的媒体接收了。他们把这封信全文登在了报纸上,以此来嘲笑清政府的自大,后来这封信也成为了英国侵华的宣传材料之一。

虎门销烟很辉煌,但是它成功了吗?就在虎门销烟的同时,英国鸦片贩子带着上万箱鸦片再次出现在伶仃洋,这一次他们全副武装。而国内的走私犯也重新组织了起来,他们也是全副武装,他们都有能力轻易击溃广东水师。同时国内的鸦片价格暴涨,供不应求。在虎门销烟结束不久,印度就准备了五万箱鸦片投向中国市场。尽管义律9月份在香港,要求所有船主向他宣誓没有鸦片,并且逼迫一些鸦片船只离开香港,但不光是英国船只,整个沿海的走私犯都已经武装起来了,走私行为更加得猖獗。鸦片烟价也从500元一箱,上涨到了3000元一箱。

虎门销烟成功了,但禁烟却非常彻底地失败了。

1839年6月,就在虎门销烟最为辉煌的时候,整个中国唯一可以扭转鸦片战争结局的人,唯一可以改变中国近代历史进程的人——两江总督陶澍与世长辞,他死在了鸦片战争将要爆发的时候。

陶澍是道光皇帝最信任的大臣,况且他所管辖的两江地区,是鸦片战争中战事最集中的地区,如果有他在,一定可以将鸦片战争的实情上达天听,那么鸦片战争的结局,也许就会发生根本改变。只是这一次,老天爷没有再眷顾多灾多难的中国人。

陶澍死了,临死之前他上了一道遗折,推荐林则徐顶替自己继任两江总督,这份遗折是他的亲戚左宗棠代他写的。可是林则徐现在却不能赴任,因为虎门销烟之后,还有更多的商贸纠纷等着他去处理。当然禁烟最重要的内容——甘结,也还没有签订。

按着林则徐的想法,义律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如果义律要死撑的话,那么林则徐还有更加强硬的手段在等着他。

林则徐开读国际法

在虎门销烟开始的时候,义律已经带着所有的英国人去了澳门,停驻在黄浦的六十三只英国商船,也在义律的命令下,离开了广州,停泊在香港。贸易已经彻底停止了,船员的生活变得百无聊赖。

1839年7月7日,虎门销烟刚刚结束,一群英国水手在尖沙咀喝酒,在一座庙里不知是为什么原因跟村民发生了争执,据说是水手们喝多了要拆庙(由此可见在英国禁酒比禁烟更重要),结果双方打了起来,村民林维喜第二天死了。

义律听说这件事后,立即赶到村里,在了解情况之后,他给举报这件事的村民200元,给林维喜家里赔了1500元钱,但又害怕给的钱太多,会被官府或者村长勒索,于是再多给了400元以备勒索。他给其他被打伤的村民赔了100元医药费,最后悬赏100元让村民指认凶手。这些钱当时是义律用自己的工资垫付的,几乎用去了他一年的所有收入。

这些钱在当时来讲相当的多。按当时的汇率光是给林维喜家人的钱,大约就值1300两银子,而当时中国一户农民一年的生活费不超过10两,有些穷苦人家一年只有一两多银子的来源。不过悬赏的那100元,没有人能拿走,因为谁也没办法指认具体的凶手,这是一场群殴事件。

事情坏在义律来处理之前。

当时水手们打死了人,也很害怕,他们通过中间人给了林维喜家人很多钱,具体数字没有记载。但是他们要求林维喜的儿子立了一个字据,字据上是这么写的:

我父亲林维喜去九龙做生意,回来的时候从洋人身边经过,不小心摔倒,撞死在石头上。这事跟洋人没关系,洋人见我们生活可怜,给了我们家一些丧葬费。我们做人要凭良心,洋人这么好,我们也不能赖人家,今天我写这个字据给洋人,以此为证,今后绝不赖洋人。

林则徐听说这件事以后,派人去验尸,发现林维喜是被乱棍打死的,那么字据当然也就是“封口费”了。林则徐命令义律交出凶手,杀人偿命。

义律很礼貌地接待了林则徐派来的官员,但是没有交出凶手。他说,我要在船上临时设立一个法庭,绝对不会姑息一个人犯,您可以派人来参观,看看我的审判是否公正。

林则徐没有派人来参观,他也不想了解英国的陪审团制度。

8月12日,义律组织了23人的大陪审团,再由12人组成了一个小陪审团,审训参与斗欧的5名英国水手。判决如下:

3名水手坐牢6个月,罚20英镑,2名水手坐牢3个月,罚15英镑。义律要求,坐牢必须在英国的监狱里执行,因为义律觉得中国的监狱不人道。

义律通知林则徐,参与打架的还有美国人,美国领事坚决否认。林则徐没有追究美国人,他认定主犯就是英国水手,这一点毫无疑问。

自从1784年休斯夫人案件之后,就再也没有外国人接受过中国衙门的审判。而洋人也早已决定,除非受到了本国的审判,不然绝不把人犯交给清政府。这一次,义律还想照惯例执行治外法权。他不同意让英国水手接受衙门的审判,也不同意让罪犯在中国坐牢,在没有确定主犯之前,他绝不把这些水手交给林则徐。而且像这种打群架案件,很难甄别谁是真凶,况且林维喜是在第二天死的,这就更加无法判断谁才是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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