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小屋的外面迎接他,那样子有一点像是在电视剧里经常看到的妻子迎接下班的丈夫。
我被自己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好半天都不敢正眼看他。他看到桌上的饭菜,很意外,说:“你做的?”
我白了他一眼,说:“不然你以为是田螺姑娘做的啊?”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拿起筷子尝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嗯,好吃,不错!”
啊?!这个冷漠的家伙还会说这样的话啊?我还以为他只会说那种没有感情色彩的话哪!自从被我教育了一番之后,这个冷漠又温柔的男生有了很大的变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脸上偶尔也会带着笑容。虽然话还是少得可怜,但是大多时候都能有问必答,至少让我有了存在感。但是像这种称赞的话,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我们做邻居的第一天晚上,我睡在那张用白桦树干做成的床上,他则是睡在地上的一团树叶编织的草垫子上。他为我换了新洗过的床单和被单,我发现他很喜欢白色。
白色的衬衣、白色的内衣,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单……树屋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白色的。
真是奇怪!别说是男生,就是女生也很少有这么爱干净的。至少打死我也不会把床单洗得那么白。我和格格去过男生宿舍,知道我们要去,他们还特意收拾过,即便是这样还是会弥漫着一股臭袜子的味道。
而这个小小的“浪漫满屋”,非但没有臭袜子味,还飘荡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是薰衣草的味道,是我最喜欢的味道之一,我还经常用这个香型的香水。
一开始我还以为这个冷漠的大男生也用这个牌子的香水。后来看他往屋里喷洒驱蚊水时才恍然大悟,他不过是在用薰衣草香型的驱蚊水。
一个大男生怎么会干净成这样?或许他当过兵,他这爱整洁的习惯是在部队养成的也说不定。
我跑去问他有没有当过兵,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他爷爷当过兵。我当时正在喝他煮的野花茶,听他这样说一口喷出来。
难道军队培养出来的习惯还可以遗传?笑死人了!
毕竟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虽然我信得过他的为人,但我还是一再以威胁的口吻跟他说:“我是北京市跆拳道冠军。”
第一次跟一个对于我来说几乎是陌生的男生住在一起,其实我心里还是挺紧张的。脑海里总是不断地闪过一些画面,比如一个光着膀子的大男人狞笑着向我扑过来……
我差点为自己这些可怕的想象叫出声来。结果那天晚上我真的是在尖叫声中惊醒的--不是因为我看到了光着上身狞笑着的色魔,而是因为我做了噩梦。
梦中我又回到了那天迷路时的情境。我惊慌地在白桦林里不停地奔跑着。那些白桦树突然都变成了面目狰狞的巫婆,一起怪叫着向我扑来……
当我惊恐地大叫着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冬天的白桦树”的脸。我正躺在他的怀里,满身的冷汗。
“好了,没事,没事了!”他的手轻轻地拍着我,带着磁性的声音温暖而亲切。
我突然回忆起那天醒来时为什么会被他抱在怀里。可是我太累了,而且在他的怀里很温暖很舒服。那么冷漠的一个人,却总给我带来那么多温暖的感觉。我又闭上了眼睛……
当我醒来的时候,阳光温暖地洒在我的身上。新的一天正在跟我问好,但是它并没有让我忘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还清楚地记得我又做了噩梦,然后还被“冬天的白桦树”抱在怀里。不过这个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还记得,当我知道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我并没有挣开,而是又继续躺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我呼地一下坐起来,老天!一个女生,竟然睡在一个男人的怀里,而且是自己主动的……这……也太丢人了吧!可是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就这么躺着继续装吧?我……
我正不知所措时,“冬天的白桦树”突然走了进来。这下可好,就算我想继续装也来不及了。牙一咬,心一横,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床上跳下来,说:“嘿!早上好!你还没进山啊……哎,你手里端着什么?”我终于找到了有意义的话题,指着他手里的碗问。
“喝吧!”
“喝?喝什么?这是什么东西?”
他盯着我不说话。
“哎,你总该告诉我是什么东西吧!难道你给我灌毒药我也要喝吗?”
“不做噩梦的药。”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怪怪的,这家伙一定是在想我在他怀里睡觉的事。
“你……你说谁啊,谁做噩梦?”我恶狠狠地瞪着他,夺过碗一饮而尽。紧接着我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喊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苦啊?哎,你是故意整我对不对?这么苦的东西给我喝,不被毒死也给苦死啦!”
他又是那副置身事外的表情,我正要继续骂,他却把手伸到我面前--是一颗包装得很漂亮的水果糖。我本来想很有骨气地把那颗水果糖打到地上,可是……真的是太苦啦!
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这个婢女用命令的口气让自以为是的“冬天的白桦树”也躺到床上来。
我可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怕再做噩梦,有他在身边,我会比较有安全感。
当我发出这个命令的时候,“冬天的白桦树”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惊讶,只是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眼光看着我。
我立刻瞪起眼睛,说:“哎,我是因为怕你又趁我做噩梦的时候抱我才这样的,你……可不要乱想哦!我跟你说过了,我是北京市跆拳道冠军,你要敢乱来,就死定了!”
“冬天的白桦树”咧了一下嘴,用嘲讽的表情看着我,说:“不用担心,我对小女生没兴趣!”
“哎,你说话给我小心一点,什么小女生?我……”结果我“我”了半天,突然不知道往下该说什么。
“冬天的白桦树”却不声不响地在我的身边躺下来。我犹豫了一下,很小心地在离他较远的地方躺下来,
“把手拿出来!”我很霸道地命令道。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手伸出来。
我轻轻地握住他的手,然后对他说晚安,然后我就这样握着他的手,安心地睡去。不知道是因为那碗苦死人的汤药起了作用,还是因为睡觉时都会握着他的手,我再也没做过那个可怕的梦。
我们就这样简单而平凡地过了七天,整整一个星期。在很久以后我一直都在想,这可能是我一生中所度过的最特别的七天了!
在这七天里,我每天都握着他的手睡去。而每一次握住他的手的时候,我都会想同一个问题,他真的是山林管理员吗?是因为家庭困难没有钱交学费而不得不中途辍学,然后为了一家人的生计而做了山林管理员吗?或者,说不定他是个孤儿。从小就生活艰难,更没有父母的疼爱。哎哟,他该不会是像媒体报道过的那种一出生就被扔进山林里,吃狼奶长大的狼孩儿吧?
要是他知道我把他想成狼孩,说不定真的会像狼一样咬死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的脑海里还浮现出狼孩的样子--龇着尖尖的牙,发出狼一样的叫声。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那些想法都是错的。他很多方面都表现出很有修养的样子。比如他对吃很讲究,除了吃一些颇有营养价值而又没有污染的山菜和粗米粥,他最常吃的东西就是面包火腿之类的西式餐点。
他穿的衣服虽然大都是白色的,但大都是一些名牌。笔记本电脑、MP3这类的电子产品他几乎都有,唯独没有手机。
“你真的没有手机?”当我第一百次这样问的时候,他才告诉我,这里地势很低,手机收不到信号。
还有一件让我吃惊的事,他读的杂志竟然是英文版的!一个山林管理员居然阅读英文版杂志?除了让人吃惊的英文能力,他还有一个让我瞠目的本事,那就是他会煮那种我见都没见过的,程序很复杂的爱尔兰咖啡。
有一天晚上吃过饭后,他拿出一大堆咖啡器皿之类的东西,然后忙来忙去忙了好半天,弄得这个充满夏日香气的人间仙境到处都是怪怪的味道。
“哎,你在搞什么?什么味道这么难闻啊?”
他没回答,却递过来一个杯子,我疑惑地喝一口,除了味道怪怪的,还是怪怪的味道。平时都比较喜欢喝茶,对咖啡没有多少研究。但是今天的咖啡也太奇怪了,苦苦的、涩涩的,好像还带有一点酒味,还不如速溶咖啡好喝。但是他告诉我说这是爱尔兰咖啡。
那天他好像很有兴致,竟然不再惜字如金,细致而耐心地给我讲起了煮咖啡的方法。
煮爱尔兰咖啡的方法非常讲究和严谨,让人觉得不是在喝咖啡,而是在写论文。首先用虹吸壶煮好一杯曼特宁,然后加一线高的威士忌,再加二线高的砂糖。接着放在瓦斯炉特有的蓝色火焰上一边旋转一边烧,直至糖化开,酒气也就完全散开……
我拿起杯子怀着极为崇敬的心情又喝了一口,“哇,怎么这么难喝,像中药一样。”
他看我一脸的苦相,轻轻地笑了,说:“真是没品位,把这么好喝的咖啡当成中药。”
我白了他一眼,说:“哎,我没品,你才是无病呻吟好吧?你知道第一个喝咖啡的人是谁吗,是埃塞俄比亚的一个牧羊人。一开始人们只是吃咖啡豆,后来才磨成粉冲水喝……至于这些乱七八糟的爱尔兰咖啡什么的,都是你们这些无聊的人无聊的时候弄出来的,然后在人前卖弄几下当学问。还说是有品位,你太可笑了吧?”
紧接着我又瞪了他一眼说:“山林管理员好像能赚很多钱哦,你该不会有马良的神笔吧,不然你会点石成金?”
他看着我,不动声色地说:“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