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经纬暗道不好,看来她今天是不会把账本交给自己,还极有可能把事情向张诗敏如实禀报。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暗暗着急,内心不住地责骂自己:怎么连逢场作戏都不会了!
“小康,我知道你对我好,你帮了我很多,我决不亏待你,连风行国际那次,你开个数,我尽量满足你的要求。”王经纬诚恳地说。这是一个最实际的问题,人们千方百计地钻营,勾心斗角地算计,不就是为钱吗?
康林淡淡一笑:“那你给我一百万元好了。”
王经纬一愣:这丫头疯了?
康林长叹一声:“我为你做的一切,在你来看,是可以用金钱衡量的;在我来看,那是我对一个男人的真心付出,提到钱就亵渎了那份感情了。”
她从包里掏出U盘扔到桌上,起身晃晃悠悠地往外走,没有再看王经纬一眼。
“问天下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她到门外的时候凄楚地说,女人的心都碎了。
王经纬揣起U盘,怔怔地坐着,他很想追出去对她安慰一番,可是自己能说什么呢?于是,他脚底像生了根一样,显得无动于衷。
他坐一会儿,长舒一口气:唉!总算过去啦!在感到愧疚的同时,也感觉轻松不少。
买完单出门时,王经纬听见里面的一个女服务员用四川话愤怒地说:“这个男人真不是东西!”
在路上,王经纬想起康林绝望地离开成都小吃的样子,觉得十分对不起她。他的内心闪过一个念头:这丫头不会做什么傻事吧?他登时一紧张,想立刻拨打她的电话,转念一想:好不容易挣脱了,哪有再粘上去的道理,把心一横,不去想这事了。
回到家后,王经纬急急忙忙把U盘插进笔记本,里面有几个表格文件,点开一看,他惊喜若狂。
原来文件里有经纬公司好几个月的内部账目,尤其是贿赂这一项写得清清楚楚,更明显的一条是从外地投资公司过来的一笔笔巨款,通过各种途径洗回南番的一家公司。账目做得很明细,看得出张诗敏确实工于心计。
文件里还有一个股东章程,张诗敏只占经纬公司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另一个股东独占百分之六十,却是一个叫贺颂的,王经纬脑中灵光一闪,猛然想起孟如虎无意中提起,贺显的大公子叫贺颂,在一个投资公司做事。
从账目中可以看出,张诗敏没有给秦庸任何好处,教授确实像一头勤勤恳恳的老耕牛,不图回报,大概也是张诗敏拿着鞭子的缘故吧。
老情人,你很快就会知道我不只是在床上厉害!王经纬把文件存起来,得意地笑道。
王经纬立刻给秦庸打去电话。
教授这段时间处在人生低谷,心情郁闷。王经纬把张诗敏公司的股份情况给他介绍了一下。
秦庸跌足长叹:“想不到一顿饭惹出这么多事来!贺颂是我介绍给她认识的,她既然攀上年轻公子,为何还要死死地捏着我。”
王经纬安慰道:“师兄,别担心了,我会摆平的。”他心里却说:我的傻师兄,你不知道自己多有用,张诗敏能放吗?
次日清晨,王经纬突然想起今天是母亲出殡的日子,心情又阴郁起来,赶紧拨打弟弟王石的手机,王石根本不接。他长叹一声,知道生性耿直的弟弟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上班之后,王经纬很快忘记了这种感觉,他照旧到网上浏览了一下当天的新闻。
一条新闻赫然在目。新闻报道的是一起车祸,今日凌晨左右,在一个偏僻路口,一年轻女子横穿路口,被拐弯过来急速行驶的奥迪车撞出数米开外。据目击者回忆,司机刹住车下来一看,发现该女子没有立即死亡,非但不想办法救治伤者,反而丧心病狂地重新驾车从伤者身上反复碾压,直到伤者血肉模糊,气绝身亡,司机这才狂飙而去。
接到报警后,警察立刻赶到事发地点,并封锁了现场。在今天凌晨五点许,警方将肇事司机缉拿归案。肇事者是一名姓李的男子,昨晚出去寻欢,醉酒驾车,撞伤死者之后,生怕赔偿高额的医药费,遂心生歹念,故意把伤者轧死。
从死者遗留在现场血迹斑斑的皮包里,警察找到了死者的身份证,死者姓名:康林,1983年12月出生,警方正在联系她的家人,有知情者速与警方联系。
看到这里,王经纬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差点从椅子上栽倒。
他闭上眼睛,痛苦地说道:“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康林带着悲伤出了成都小吃后,不断地自怨自艾,她在人行道上信马由缰,漫无目的地走着,寒风刺骨,落叶满地,小姑娘顾影自怜,她希望王经纬能够追上来,哪怕什么都不说呢!哪怕陪她走一段路呢!
看着迎面而来的一对对情侣相拥而行,神情之间洋溢着幸福,她内心更加悲楚:上天为何这般不公,偏偏给了自己这么一副尊容。其实,我比她们更需要男人的关爱,我并不比她们笨,我没有她们虚荣,我纯朴勤劳,我身上有她们没有的许多良好品质,为什么没有男人发现我呢?
这个时候,她自然而然地想起了疼爱自己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花心的父亲便把她们娘儿俩抛弃了,母亲什么时候都没有嫌弃过自己,她真想投入母亲的怀抱痛哭一场,把什么都倒出来。
她掏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电话没人接。母亲大概仍在拉活。她是个懂事的姑娘,知道老妈一个女人干出租不容易,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不让她担惊受怕。
为什么我们娘儿俩的命都这么苦,难道我们注定都要被男人抛弃吗?康林很绝望,她不像其他80后的小姑娘,看得很开,抱着玩世不恭的心态,转眼间就雨过天晴了。她心思很重,也不四处诉说,找不到合适的排遣方式,心情不好,反而胃口大开。
她满脑子胡思乱想:女人大概有了钱才会有男人来追吧,就像张总那样,巾帼不让须眉,多少男人围着团团转,生怕伺候不周。可我即使有了钱,也不可能像她那样威风。
她独自沉浸在失落的情绪中,仿佛周遭的事物和她没有任何关联。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手机响了。她掏出一看,原来是老妈打来的电话。
“小猪猪,又在加班吗?你可别这样玩命,公司可不是你开的,要学会爱惜自己。”她母亲照旧心疼地说。“小猪猪”是她对女儿的昵称。
一听见母亲的声音,康林差一点要号啕大哭,但要是这样,老妈明天准得开车赶到南番。
她强装笑脸说道:“老妈,放心吧,我刚和男朋友吃过饭呢!”
她母亲立刻精神大振,笑道:“女儿,今年春节你把他领回家让老妈看看,你可是妈的心肝宝贝,不可靠的男人休想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康林一笑:“你就不怕女儿砸手里,嫁不出去。”
她母亲笑道:“这么好的姑娘,打着灯笼没地方找去,咱是好女不愁嫁。”
娘俩儿又嘘寒问暖地聊了一会儿,母亲又一再叮嘱女儿,这才挂掉电话。
康林再也忍不住了,泪如雨下。她低低地抽泣了一阵子,感觉身上一阵阵寒冷,夜深了,她想回家。
在小区门口的十字路口,她擦了擦蒙.的泪眼,左右看看没有车辆,也不顾红灯绿灯,恍恍惚惚就闯过去了,走到一半的时候,感觉被什么东西猛烈地冲击了一下,身体就飞出去了,紧接着摔在又硬又冷的地面,她的意识顿时模糊了,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
过了一会儿,身体像被撕裂了一般,一股巨大的疼痛在全身扩散,她霎时清楚自己被车撞了,她很恐惧,想挣扎着起来,想竭力呼喊,可是什么也做不了。接着她蒙蒙……地看见一个胖子下了车,似乎踢了自己一脚,又晃到车上,紧接着她似乎看见一个红色的魔鬼向自己碾来。
在蒙蒙……之际,她似乎看见了满脸泪痕的母亲,似乎又看见了悔恨交加的王经纬,渐渐地她什么都不知道了。北风从她身上带走一份浓浓的血腥。
孟如虎给王经纬打来电话,语气十分不自信。
“老王,你中午有时间吗?陪我说会儿话,看在兄弟的分上。”
王经纬还真没顾得上理他。王经纬不会像雷震霆那样把事办绝,一旦认为哪个兄弟没用,立刻断交,无形之中又树一敌。王经纬从中汲取了教训。
“我财政局接你!”
孟如虎苦笑道:“我如今赋闲在家。”
王经纬见到孟如虎时,大吃一惊,孟如虎精神恹恹的,脸色暗淡,目光有些呆滞,脸颊也消瘦不少,像久病初愈的样子。
王经纬很奇怪:“老孟,你怎么啦?被雷劈了?”
孟如虎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说道:“南番无我立锥之地了,财政局没我的位置,我是回不去了,我花钱无算,却落得这么一个结果;更为可怕的是,有些国投没中标的公司威胁恐吓我,匕首都插到我家大门上来了,说不定,哪天晚上走在大街上,我就会被人乱刀捅死。”他差一点哭了:“我他妈的招谁惹谁了?”
王经纬安慰他:“别急,慢慢说!”
孟如虎道:“老王,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王经纬一脸茫然。
孟如虎叹道:“财政局技术处整个被清洗一遍了,一个正处,两个副处都从下面的单位调上来。贺显在弄老宋的同时,也捎带着弄我们了。老宋落了一个双开的下场,老李的千年老二也做不成了,下放到下面的单位去了;我,肯定也回不去了。可笑的是那个刘福瑞,上个项目的钱估计是收不回了,这会儿捡了一个便宜,却不敢做了,要主动放弃呢。我就纳闷,贺显主持财政局这么多年,怎么现在才想到技术处的这块肥肉。”
王经纬因为最近处在丧母之痛中,没有及时了解这些信息,心说:当然,他儿子贺颂刚刚知道这里的好处。但这话不能对孟如虎说。
王经纬叹道:“机关斗争很残酷呀!”
孟如虎惨然一笑,点着一根烟,使劲地嘬了一口,由于激动,手都有些哆嗦了:“你就别提这个了,和政客们打交道要慎之又慎,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他们根本不讲什么规则,笑里藏刀,杀人无形,杀人不见血。”
王经纬问:“你指的是贺显?”
孟如虎点点头,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打秦院长把我介绍给他开始,他就选中我替他在台前跑腿,当他的幌子。首先,我懂技术,更重要的是,我知道怎么和这些公司虚与委蛇。你知道吗?中央财政确定给南番钱,鬼神们去年就知道消息了,谁都憋着狠发一笔。因为贺显跟秦院长的关系,他被选中主持这个项目,但这不是一个美差,弄不好会得罪很多人,搞砸了会丢乌纱帽的。他战战兢兢地弄了几个月,搞得很狼狈,最重要的是他对技术问题一窍不通,根本不敢掌控大局,而去找懂技术的顾问又害怕人家带着目的,所以,不断地要秦院长帮着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正好我落了水,机缘巧合,被秦院长推荐给他。我当时以为否极泰来,坦途一片呢。
“他从来没跟我提起过运作项目的事情,只是让我帮他找相关的资料,并讲给他听。接下来,有很多公司找到他,他便把我推到前台,让我代言,我于是跟许多老板打成一片,称兄道弟,除了吃饭喝酒,我从来不敢跟他们一起去洗澡。现在我猜想,当时局势不明朗,贺显不敢自作主张,可是各方神仙菩萨的关系户都找上门来了,他谁都不能得罪,对谁都不敢承诺,让我在中间缓冲实在是再好不过了,我传达他的意思,要是不合适,事后,他可以推个一干二净,大不了把我卖了。
“项目要启动的时候,他才把详情告诉我,当时南番的老板们更是各托门路,有些话,贺显就让我说了。
“有一次,贺显领着用户单位的十几位技术处长到郊区开会,搞什么论证会都是幌子,是为公开招标作铺垫。他隆重地把我推出来,让我成为众矢之的,我当时还傻呵呵地认为他器重我呢!
“开需求会,贺显故意让我管需求,招完标后,各个老板都知道需求是我写的,恨不得杀了我。贺显私下里对熟悉项目的人暗示,我是秦院长的人,很多不明真相的人以为我在操纵项目呢!
“开标后,贺显就把我抛弃了。招标结果一公布,几个老板放出话来一定要收拾我。
“从那以后,贺显再也没有理我。”
孟如虎叹道:“我以前以为自己很聪明,左右逢源,无往不胜,现在想想,和这些玩政治的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还是跟他们脱离接触为妙。”
王经纬问:“上面的三家公司是什么时候确定的?”
孟如虎说:“钱一到位就定了。”
王经纬又问:“那电视上播出随机抽取专家是怎么弄的,库里几百个专家,不可能一一去打招呼。”
孟如虎冷笑一声:“摄像机拍的是贺显的笔记本,电视播出来的是一个真网上联的专家库,抽签的时候是另外一个库,库里就是要请的专家。贺显和旁边钟国民看着,大家都以为没问题,我是用笔记本对需求的时候无意发现的。”
王经纬道:“难怪!你现在做何打算?”
孟如虎道:“熬呗,熬到贺某人倒台。”
说罢,便咕咚咕咚大口喝酒。他脸上泛起了红晕,感慨道:“这段日子坐不安席,食不甘味,度日如年,真好像做了一场噩梦一样。”
这顿酒孟如虎喝得酩酊大醉,王经纬把他送到家里,他在床上一挺,喃喃自语:“好久没有睡一个安稳觉了。”说完便鼾声如雷。
南番国投项目的签约仪式在南番酒店隆重举行,张诗敏和王经纬早早到场了。王经纬趁人不注意时偷偷地溜到张诗敏身边:“你不是不投吗?终于露面了。”
张诗敏嫣然一笑:“这叫欲擒故纵。”
会议大厅里,观众席上黑压压地坐满了用户单位的员工们,南番电视台的四台摄像机早已架在四个角落,乙方们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
主席台上坐着南番科技界的知名人物、政府官员,在签约仪式将要开始的时候,门口突然有人高声喊道:“何副市长到!”
大厅里的人们刷地一下全站起来了。
王经纬定睛往后观看,只见在三四个穿黑色西服男子的引导之下,一个大胖子腆着肚子,晃着庞大的身躯,大步流星上了主席台。
主席台上顿时一片忙碌,众人的脸上堆出了一层笑容,贺显、钟国民忙给市长大人拉开椅子。后者大模大样地坐在当中,肉乎乎的脸
上甚是威严。
大家坐下之后,贺显宣布签约仪式开始,首先由何副市长讲话。
何副市长这个这个地阐述了一番高科技重要的高见,驴唇不对马嘴,王经纬一听就知道是个电脑盲。他最后又作了几点重要指示,然后,在大家的掌声下,匆匆地离开了会场。
接下来是冗长的讲话,主席台上的人你方唱罢我登场,纷纷对着电视镜头发表自己的鸿篇巨论,第一排的乙方们脸上的肌肉都笑僵了,又不能露出不耐烦的样子,装出一本正经认真听讲的样子,个个早就神游八极了。
这场学术报告讲了两个多小时,台下的观众中很多人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贺显、钟国民也哈欠连连,但他们开会多了,自然比常人能忍。最后一人讲完之后,大家差点鼓掌雀跃了。
签字盖章只用了五分钟,仪式终于结束了。乙方们长舒了一口气,贺显也长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是由张诗敏赞助的隆重盛大的酒会。
张诗敏八面玲珑,十分豪放,喝起酒来一点都不逊于男人,男人们很快就被她的风度所倾倒。
有张诗敏这么个厉害的角应付他们,王经纬轻松多了,连酒杯都懒得举,事实上,有一个又漂亮又放得开的女人在,谁还顾得上他呢?
酒席尽欢而散,王经纬到停车场开车。
“王经纬,你真没良心,我替你喝了这么多酒,你居然放心让我开车。”张诗敏粉面含春,不知何时跟上来了。
王经纬浑身骨头一酥,不由自主地靠上去,一把揽住了张诗敏的腰肢:“来,我来伺候你,上我的车吧!”
两人上了车后,张诗敏突然笑着问他:“看不出来呀?你是怎么搞定贺显的?”
王经纬反问道:“我还真想问你呢!你一个女人怎么搞定这么一群男人,他们个个贪淫好色,你不会……”他一脸的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