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希仁嘴巴一撇,笑答:“你小子就耍奸吧,销售哪有不能喝酒的,兄弟呀,身体不是保养出来的。你哥哥天天喝,一到床上照样雄风不减当年,哎,酒是好东西,没它吃什么都不香,干什么都不得劲,你想想,武松若不是喝多了,能打死老虎吗?”他喝酒的歪理一套一套的。
“怎么样?雷震霆对你下手了?到大唐盛世干得了,都是兄弟。”陈希仁又拿出大哥的风范,大包大揽。
王经纬假装不知道纪晓梅的事情,淡淡一笑:“你就不怕我把纪晓梅的饭碗给抢了?”
陈希仁摇了摇头道:“就她,扶不起来,动不动就想着解裤腰带拿单子,帮她,我都觉得脸上发烧。也不想想,你要是跟小姐一样不值钱,人家找你干什么?”
王经纬心里顿时一阵恶心,陈希仁这种人品质太恶劣了,故意诋毁纪晓梅,他更坚信陈希仁没有占到纪晓梅的丝毫便宜,可是这话到处传扬,岂不让她声名狼藉吗?王经纬便正色道:“女人干销售,紧张辛苦自不必说,在一群男人堆里混着,虚与委蛇,勾心斗角更是非常不容易,我比较理解她们。”
陈希仁怪笑道:“你还挺怜香惜玉的,哥哥送你一句话,找老婆一定不要找销售。你想去吧。”
王经纬附和着,又问:“雷震霆没去你们单位搞你吧?”
“这个王八蛋,怎么没有?串通那个屌人散布我谣言,说我在外面吃喝嫖赌,我都搞不清楚雷震霆为什么这么恨我,真是两面三刀的阴险小人!”陈希仁怒容满面:“我死猪不怕开水烫,再怎么着,领导也不能把我开了!他顶多不用我。国家单位和私人公司不同,又不是个人的,哪个领导也不敢随便开除正式员工,否则,他的麻烦会无穷无尽。”
难怪陈希仁会有恃无恐,再怎么着,捧的还是铁饭碗。
王经纬有一事不解,便问:“老陈,好好地,你为什么屈尊到雷震霆手底下混着?”
陈希仁喝了一口酒道:“唉,你哥哥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走了一步臭棋。新来的大老板不是对我有看法吗?我寻思着得给领导表示表示,正好我打听到他的儿子要到美国读书,于是,我就想着下海捞点外快,凑点钱送礼。你知道,你哥哥两袖清风,这些年过手的钱不少,可是除了和兄弟们一起吃吃喝喝,没有贪国家一分钱,银行没多少存款。也该着出丑,正好雷震霆求上门来,三顾茅庐,我这才答应出山帮他,不曾想狐狸没打着,反惹一身骚。钱没弄到,领导的公子也到国外去了,他又不希望有人知道,你哥哥又犯了致命错误,有一次喝多了,说漏了嘴,传到领导耳朵里。今年是我的本命年,什么都不顺。”
王经纬对陈希仁的自我标榜不足为怪,但陈希仁吝啬到给领导送礼的单都想让别人买,确实令人刮目相看,令人惊诧。
王经纬说出了主题:“老陈,你猜猜雷震霆为何让我来找你?”
陈希仁一愣,扬起脸来。
“雷震霆让我警告你,你最好离财政局的项目远一点!”
“啪”地一声,陈希仁把桌子一拍,震得碗筷杯盘都跳起来了,摔得稀里哗啦直响。
“姓雷的是什么狗屎东西,胆敢威胁我!”陈希仁面目狰狞,咬牙切齿,愤怒异常。“你回去告诉他,让他等着吧,财政局项目他要能中,我他妈的改姓雷!小人得志,这还了得!”
陈希仁喝一口酒,骂一回雷震霆的祖宗十八代。
直到半瓶酒下去,陈希仁才安静下来。他有些无奈地说:“老宋太面!胸无大志,恋槽的驽马,人家给点甜头,就不咬不叫了,依着我的意思,搅黄了得了。”
他瞪着王经纬问:“哎!你有什么主意?”
王经纬笑而不语。
“你和老刘给报社的举报信点了雷震霆的死穴,让他无功而返,也算出了一口恶气。”王经纬笑道。
“什么举报信?”陈希仁一愣:“你哥哥光明磊落,怎么能做下三滥的事情?”
王经纬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对方。
“你不相信?你哥哥能做陷害兄弟的事情吗?你怎么糊涂了,我能把齐鲁放进去吗?”陈希仁说得很恳切,不像是说谎,也没必要说谎。
王经纬仔细一想,当时大唐盛世已经胜券在握,何必自己横生枝节?即使可以吓唬一下齐鲁,但负面影响更大,文社长武书记都不会喜欢它的。
“原来一切都是她设计好的。”王经纬心想:“看来,这个女人真的不简单。”
陈希仁酒喝到七八分,醉意蒙.,犹在自斟自饮。
“唉!小老弟!人生易逝,你哥哥还没活明白,一晃就五十了。你说,人就是这么一个怪玩意,穷的时候,就想吃点好的,也没有多大的欲望,人与人的关系也很简单,知足而乐;现在物质生活丰富了,吃喝玩乐样样不缺,男人们该享受的都享受了,反而活得越来越累,精神越来越空虚,永远找不到受穷时的快乐感觉。
“老弟,你哥哥每天醉生梦死,稀里糊涂混日子,为什么?除了对钱和女人还有兴趣外,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追求?仕途无望,再说,我就是混到局长又怎么了,还不是为钱和女人,钱留给子孙,女人给自己享用。
“哥哥像你这般年纪,埋头钻研学问,理想远大。但看看周围的人,个个活得潇洒快活,自由自在。不怕你笑话,哥哥三十岁,女人脱光了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后来,我也想开了,人生苦短,就要及时行乐,进了棺材就没地方后悔了,你算算看,一个人的寿命以七十岁计算,二十三四岁之前在学校苦读,得不到享受;六十岁之后,身体不行了,嘴巴吃不了,什么都享受不了。剩下的几十年,咱再看看,你刚出学校,穷得叮当响,玩儿命赚钱;运气好的话,十年后,你的境况能够改善,可是你有下一代了,你又得为他去奋斗了,一眨眼又十几年过去了。如果你做得足够好,你就能够为你的下一代铺好道路;如果你运气不佳,成天为生计发愁,那更是水深火热。想想看,不管你成功与否,留给你壮年享受的时间都不多。
“哥哥彻底看透了,所以,趁着还不算老,争分夺秒地快活,死了也值了,这辈子没白活,比起一辈子受穷受累的人,我赚了三辈子了。
“小弟,现在年轻人生存压力大,竞争激烈,在都市生活更累,睁眼就欠别人钱,所以,你更得想开一点,有酒就喝,有肉就吃,这才不虚此生。”
王经纬觉得陈希仁大半生悟出来的人生哲学很有道理。
“你整天醉醺醺,昼伏夜出,老婆孩子受得了吗?”王经纬问,他知道陈希仁、宋国忠家庭矛盾突出。
“有得必有失,反正谁快活谁知道,想这么多,什么也做不成。作为男人,我敢拍着胸脯说,我没亏欠他们娘俩儿的。我让他们住大房子,开好车,吃穿不愁。除此之外,女人还能要求男人怎么样,天天下班回家的男人能赚钱吗?一起喝西北风去吧!不照样天天吵架吗?这个世界是辩证矛盾的。怎么过,女人会想明白的。我想大多数女人还是会选择钱的。”
无一例外,陈希仁又喝高了,王经纬把他送回家。他老婆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闻到酒气后,眉头一皱,冷漠地看了丈夫一眼,喊道:“儿子,快把你的酒鬼老爸扔到楼上去,省得在这里烦我们。”
“我才懒得管,他爱呆哪儿呆哪儿。”儿子没出房间,声音同样冷漠。
王经纬只好把陈希仁搀到楼上,安置在沙发上。陈希仁一沾沙发,鼾声如雷。在下楼梯时,王经纬想,在这个二百多平方米的豪宅里,作为一家之主的陈希仁也许得不到任何亲情温暖。
“以后他喝多了,把他扔到立交桥底下就行了,你不知道,他只要酒一高,满屋子追着收拾我们娘俩儿;儿子大了,他打不动了,可是,你看看他把我儿子弄成什么样了?大学考不上,既不愿工作,也不愿和人交流,成天就知道玩游戏,沉迷在网络里头,整个人都废了。为了儿子,我提前退休,在家照顾他,可是不管用呀!他酒鬼爸爸对他的伤害太深了,伤口愈合不了了。真不知道前辈子造了什么孽,嫁了
这么一个鬼东西!”女人憔悴的脸上满是忧愤,看来这些话她憋在心里很长时间了。王经纬赶紧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陈希仁之所以成这样,跟他这
样的大小销售的勾结不无关系。王经纬掏出电话,给老板汇报战况。“雷总,老陈疯了,非要对付你。”雷震霆沉默了半天,挂了电话。王经纬估计老板也快疯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啧啧,老王连假洋鬼子都能拿下,以后
在商场上会无往而不胜。”孟如虎歪着头冲李福山说。李福山笑着说:“人家老王厚积薄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上午从汤姆·杨那里拿到授权之后,李福山、孟如虎二人信心大增,
一扫前几日的阴霾心情,这会儿在“人间道”的包间里神气活现。王经纬沉稳地一笑。怎么要到这份关键的授权,他当然不会向二位兄弟和盘托出。
收到冷雪拍的雷震霆和汤姆·杨寻欢的照片之后,王经纬挑了几张彩色打印出来。他知道要拿到这份授权必须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但他自己不能出面,而且不能让人疑心到冷雪身上从而报复她。于是,王经纬想起了初中同学刘三,此人在学校周边的一些街上混着,为人还挺讲义气。王经纬和他鲜有往来,偶然碰见打声招呼。那天上午王经纬找到刘三时,刘三正吊儿郎当地站在一个洗头店的门头,塌肩缩背,一只脚支着身体,另一只脚的脚跟支地,脚尖乱晃悠,歪头斜目,手里掐着一根烟,一会儿送嘴里嘬一口,一会儿吹着哨子。王经纬便拉他吃酒,酒酣耳热,王经纬便求他帮忙,刘三满口答应。到了下午,王经纬便以别的项目调汤姆·杨到了一家酒店的大堂。王经纬在酒店外面向刘三交代了一番,刘三便进去了。
汤姆·杨早已等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刘三便晃悠过去了。汤姆·杨正在看杂志,见一个染着黄毛、形象猥琐的家伙正在上下打量自己,不禁诧异,正要问时,只见此人在对面大马金刀地坐下,撇着嘴说:“你是汤杨吗?”
汤姆·杨心里很生气,这人举止轻薄,言语无礼,令人厌恶,便问这人:“你是谁,你找谁?”
刘三笑道:“兄弟,别慌,我有点事要和你谈。”
汤姆·杨推了推眼镜,没好气地说:“你别乱攀,睁眼看看,谁是你兄弟。”
刘三也不生气,说:“肩齐为兄弟,四海之内皆兄弟,出来混的都是兄弟,怎么不是兄弟?”
汤姆·杨见这人胡搅蛮缠,满嘴的酒气,便站起来要离开。
刘三腾地站起来,把眼一瞪,上去便把他按在沙发上。
汤姆·杨脸涨得通红,厉声道:“干什么!要动手吗?保安!保安!”
刘三便掏出照片的彩印样伸到他眼前,冷笑道:“看仔细了,这是什么?”
汤姆·杨定睛一看,照片中包房的沙发上一男一女赤着上身搂抱在一起,男的正是自己,女的是一个小姐。他脑袋轰隆一声,以为是一个敲诈的。
这时,一个保安过来了。刘三冲他一笑:“我大舅子喝了点酒,有点激动,对不起,劳驾,劳驾。”保安便回去了。
刘三收回照片说:“别害怕,哥们儿手头不紧,你坐过来。”
汤姆·杨只好坐在刘三边上,刘三又掏出他和雷震霆搂着小姐的照片。
汤姆·杨气有些短,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刘三说:“哥们儿不是专门找你麻烦来的,我有个哥哥要包一个财政局的工程,花了七八万打点关系,人家也同意了。后来不是弄什么招标吗?非要让你那里出一个什么玩意儿,你死活不肯给,这不是要出人命了,七八万就打了水漂了,不是闹着玩儿的,那得辛辛苦苦地攒多少日子。我兄弟一急之下,非要把这些好看的照片贴到你住的小区和你们公司,还有寄到招标公司那里告你们串通作弊。我就劝他,犯不着,损人不利己,有什么事谈不开,和气生财,大家不就为赚点钱吗?所以,我就来找你老哥了。”
汤姆·杨一脸无奈说:“给谁不给谁是我上司定的,我没办法,找我真的没用。”
刘三不是好哄的,掏出照片指了指雷震霆:“找你没用,这个老板为什么让小姐招待你。”他把脸一沉,凶狠异常:“兄弟,打开天窗说亮话,这玩意儿我一定要拿到手,不然谁都别想自在。”
汤姆·杨只好说:“我尽力而为。”
刘三斩钉截铁地说:“不是尽力,而是一定。”便拍出一张纸,上面写着投标公司的信息:“照着这个做,明天就要!”
汤姆·杨只得把纸收了。刘三点着一根烟,又递给对方一根,点着,吐了一个烟圈,说:“兄弟,这事到此为止,你也不要去查谁拍的,我们这些街上混的人进进出出像吃饭一样随便,不怕多进去一次。”说完,他拍了拍汤姆·杨的肩膀便出来了。汤姆·杨半天才醒过味来,呆了半天,好像一条毒蛇刚刚从脚面上爬过去。
“老孟、老李,别高兴太早,后面还有一场恶仗呢!”王经纬提醒道,他不想让二人知道得太容易,也不愿意向他们透露更多的细节。谋事必密,防备必严,分赃的时候,不能让他们有太多的本钱。
孟如虎道:“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投标书已经照敌人的改过来了,只会青出于蓝,价格一出来,就水到渠成!”
王经纬的投标文件是参照财主的修改而成。由于财主感觉自己在风行国际的地位岌岌可危,便把自己电脑里的文档全部拷到自己的移动硬盘中,等老板干掉自己的时候好歹有些东西可以讨价还价。他和王经纬素无禁忌,很多想法也不向王经纬隐瞒。那天,财主抽烟时长吁口气,说标书写完了,王经纬便借了他的移动硬盘拷到电脑里,财主哪里能疑心到这上头。
王经纬说:“现在等两个数字,一个是标底,一个是雷震霆的报价。”投标价格是不能超过用户设计的标底的,超过标底就是废标,失去竞争资格,有的项目也不封标底,但为了加大竞标的难度,大部分项目是封标底的。
李福山说:“标底多少我现在都不知道,算卦局长说开标前的半个小时他封标底。就是消息露出去了,公司也来不及改了。”
王经纬道:“不仅掩人耳目,也是做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给上面的领导看。”
孟如虎笑道:“雷震霆知道对手是谁吗?”
王经纬大笑道:“我们只管坐山观虎斗。”
离开标只有十几个小时了,雷震霆的八份投标书已经封装好了。王经纬把一脸疲倦的财主唤到楼道抽烟,财主埋怨道:“弄这么一个大标,我加了多少班,掉了多少肉,中标了犹可,老板哼哼哈哈什么都不会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既不犒劳也不慰问。要是被专家挑出毛病,不管什么问题影响中标,老板会震怒,不容分说,板子便打在你身上。又是警告,又是扣工资,我也熬够了。到哪儿不是一月几千块钱,在这里窝心。”
王经纬皱眉说:“这也太黑了,这单这么肥,犒劳一下兄弟们也是应该的。”
财主小声说:“他妈的,简直是抢钱,我做了几次价格老板都嫌低了,你几时见过硬件做出百分之一百的利润来。”他见四处无人便把报价给王经纬说了。
王经纬说:“别的公司投的价格比这个还高,这钱赚得不显眼。”
财主说:“前天,我把八份标书往老板邮箱里一发,让他自己审,他看了后说,这几天你辛苦了,标书的封装就不用你管了,我正讨厌这个繁琐的差事。赵普领着几个老板从别处借来的人打印标书,到其他公司盖章、封装,忙活了一整天。刚开始,我还挺美以为老板体贴我呢,后来咂巴滋味,他妈的,还是在防我嘛,看来,就要秋后算账了。”
王经纬说:“我这两天没在公司,难怪我看见赵胖子神神秘秘、遮遮掩掩地弄什么东西,见我走进来,便关了文件。”
财主说:“我当了七八年的苦力,就这么被扫地出门,太窝囊了。”
王经纬问:“你是跟河北签的合同吗?”
财主一跺脚:“一念之差,老板娘求我在技术部带个头,他妈的,都怪我耳活心软!”
王经纬说:“不是耳活心软,是软弱,我们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