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转过天来,雷震霆又让王经纬做小人,威胁佟教授。
王经纬拨通了老头的手机,未曾开口,老头抢先一步:“小雷吗?我问过秦院长,你们根本没能力承担这个项目,你不能欺骗我。由于我的干预造成项目的失败,我是要承担骂名的,晚节难保,晚节不保!你上次送来的卡,我没动过,我们两口子老了,逛不动商场了,请你派人取回去吧,要不,我让人给你送回去,好吗?我老了,想在家里享享清闲,你们年轻人之间的是是非非,我管不了了。”
“我……佟老……”王经纬刚想开口,老头就挂了电话。
“姜还是老的辣。”王经纬心道,老头明知他不是雷震霆,故意将错就错,真当着雷震霆说这些话,他有压力。同时,他又把责任推给秦庸,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真是人老奸、马老猾,王经纬暗笑,同时隐隐约约地感觉师兄一
直在密切关注报社的项目。他在里面究竟充当什么角色?报社的项目大局已定了,经纬高科中标。报社内部的评标结论也出来了:第一轮招标参照技术、价格等因
素由专家们评出三家入围公司:风行国际、大唐盛世、经纬高科,又
经过报社组织的考察小组对三家公司详细实地考察,得出以下结论:风行国际:公司规模较小,产品运用范围较小,成熟度不高……大唐盛世:公司规模较小,采用不正当手段竞争……经纬高科:公司规模大,实力雄厚,产品多样,成熟度高……总之,这份结论在于堵住报社内外之人的悠悠之口而已。人事方面,沈中原顺理成章地成为部门的负责人,齐鲁是副手,
永远被人捏在手心里,以后采购花钱的美差他只能靠边站了。患难之中的齐鲁给王经纬来了一个电话。他苦笑道:“我和雷震霆,朋友是做不成了,都是竹篮打水一场
空。人走茶凉,我将淡出公司的视野了。”王经纬安慰道:“其实,干纯技术也挺好,对纷争不闻不问,到点儿领工资,吃得好,睡得香,不怕半夜鬼敲门。多少人想过这种日子还过不上呢,再说,你又不是吃不起红烧肉。”
齐鲁叹道:“只能自我宽慰了,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以桃花一处开,总有时来运转的时候。”他很不甘心。
王经纬笑道:“你要谋定而后动,不可妄动,不然饭碗都保不住了。”
齐鲁由衷地赞道:“我现在才认识到唾面自干的智慧。见其利不见其害的商人作风真是害死人。”
王经纬道:“你的暴风雨刚过去,我的暴风雨即将来临,我的饭碗要丢了。”
齐鲁道:“经纬高科的老板可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今天到报社来了,精明强干,不像靠脸蛋吃饭的样子,三句话就把老沈电蒙了。人家走了许久,老沈还一个劲地点头说:年轻有为,年轻有为。”
王经纬大为奇怪:年轻女人干IT就不容易,更何况开IT公司。
“小娘们儿有后台吧?”王经纬脱口而出。
齐鲁笑道:“你管呢?你要把她降服了,财色双收,这辈子衣食无忧了。”
王经纬大笑:“我倒想吃软饭呢,可人家也得愿意呀!”
齐鲁严肃地说:“得了吧,我看这公司还行,你可以去试试,你等会儿,我把她的名片找出来。”他开始翻衣兜:“你记下,她叫张诗敏。”
王经纬不听则可,这一听如遭电击,齐鲁后面说什么他再也听不见了,他呆若木鸡,一股说不出来的掺着各种滋味的感觉在胸中翻腾。
明明已经过去,为何这个女人总能瞬间牵动自己的神经!
清醒之后,王经纬立刻想到:这个女人在利用秦庸的巨大能量大把赚钱。报社项目的真正决定者其实是秦庸!在前台打得焦头烂额,你死我活的老板销售谁也未曾想到,齐鲁大概也不会知道。
王经纬猜得一点不错,著名教授秦庸,××项目的重要专家确实被迫出了象牙塔,卷入这场逐鹿,不得不为之运筹、为之协调、为之妥协、为之算计。
一片叶子有两面,地下情,有快乐,就有痛苦,得到的同时便开始失去。交易是有代价的。教授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陷在小情人的
网中无力挣扎了,只好任其摆布了。
他是压根不愿为她争这个项目的。
作为推动这些项目的重要专家,国家的这些预算投给哪些单位,如何分配,后续投入多少,以及项目的验收结论,秦庸的意见有很大的主导性。他也深知责任的重大,因此他更加谨慎,极力避免参与这些项目的招标工作,更不愿意对投标的公司发表评论。无欲则刚,这样他才能保证自己意见的客观公正,使人信服,从而进一步稳固他的位置。
自从坠入突如其来的爱河之后,教授很有些恍恍惚惚,迷迷茫茫,一时间,美妙,刺激,不安,紧张,惶恐等诸多感觉交织起来,每每在学校处理完事的时候,教授的心早已飞到小情人那边去了,脚步不免轻快起来。张诗敏一如既往地娇柔、乖巧、顺从、可人,小鸟依人,让教授更加百般怜爱,两人虽说不上干柴烈火,如胶似漆,却也难舍难离。教授的心里难免生出两份愧疚,对贤妻爱子,也对这怀里的佳人。往张诗敏这边赶时,神清气爽,愉悦欢快,自不必说,从这边回家时,又生负罪感,心情沉重,不觉惆怅。教授像踏上了一只没有帆的船出海,无法驾驭,无从知道驶向何方。
这样过了半年,阳春三月,草长莺飞,这一天,是张诗敏的生日,秦庸晚上在家照了一面便匆匆驾车过去。推开房间,只见里面红烛轻摇,烛光里,是五光十色的彩条,轻柔舒缓的古琴悠悠扬扬,袅袅飘飘;桌上早已摆下几样小菜,两个对面放的玻璃高脚杯里倒了小半杯红酒。张诗敏轻盈地坐上来,脸如桃花之艳,目似秋水之清,情意绵绵,教授早已醉了。
当下二人烛下对酌,跳舞,柔情似水。
夜深人静,二人宽衣就寝,一夜温存,自不必说。次日天明,张诗敏在枕边提出要办公司的想法,教授有些犹豫,他想给她找一个安定的单位,架不住她百般央求,他只好答应了。产品是现成的,教授主持的学校试验室做了许多课题。有些产品很有市场前景,尚没有市场化,他选出来给了张诗敏,注册了产权,办理了销售许可便可出售。张诗敏做了一个公司卖软件,教授难免给她介绍一些关系,一年之间轻轻松松便可赚上百八十万。这时,秦庸心想:自己和她终不会有什么结果,女孩年纪一年大似一年,终要找个归宿,多攒些钱也是好的。他从没有想过要抛弃那个温暖舒适的家。此时,教授产生了要结束的想法,只是心里十分不忍。
张诗敏志不在此,不断地央告秦庸介绍各种关系,甚至要求他在其中斡旋。爱情慢慢变味,教授渐渐地没有了先前的情趣,苦恼也渐渐多了起来。谨慎的教授当然不愿意带着一个说不清楚的女人到处推销产品,多年苦心建立起来的美名清誉岂不是毁于一旦?他只是推托解释,渐渐地疏去张诗敏那边了。
张诗敏岂肯罢休,教授不找她,她就来学校找教授,成天在他眼皮底下晃悠。这秦庸哪里受得了,迫切地想摆脱这女人。哪知女人刹那间撕掉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长长的獠牙,搅闹、威胁、恫吓,无所不用其极,连哄骗都懒得用了。秦庸无可奈何,只得被她挟持,成为她的一枚棋子。张诗敏又把公司改名为经纬高科,意在羞辱教授。当然功成之后,张诗敏是要论功行赏、犒劳教授的,无奈,美色当前,教授甚觉无味,十分疲软。
玫瑰虽美,刺大扎手。
王经纬无意撞上他们的那次,张诗敏正要挟秦庸疏通南番日报的上层关系,秦庸只得答应。回来后十分踌躇,他觉得这是在玩火。想来想去,逼出一计,在南番日报招标迫近的日子,找一个由头到外地出差躲清静去了。
过了两天清静舒心日子,这天晚上,有人在外面当当地狠敲房门。教授很诧异,忙开了门。只见张诗敏怒容满面站在门口。
教授被情人押回南番的时候,正是报社项目开标时。
当晚,教授只能硬着头皮豁出脸面,放下清高的架子同时邀请一文一武赴宴。文武二人虽是内斗,然而,以后项目验收顺利通过,追加投资的利益却是一致的,就欣然相携而来。
酒至半酣,教授就把张诗敏调查的风行国际和大唐盛世的老底说了,指出他们根本没有能力承担项目,也语焉不详地指出经纬高科是上面谁谁的关系。文武二位会意,也乐得给秦教授一个面子,既然是教授推荐的,教授只能让项目做好,顺利通过验收,追加后续投资。他们也知道财政局贺显和秦庸的关系,既如此,预算报上去,财政口的论证就不能拦腰一刀了。酒喝得十分痛快,出人意料,斗了多时的文武二人暂时对权力分配达成默契。于是,他们便把差事交给沈中原办了。张诗敏在沈中原身上也下了工夫,所以才能入围,为了掩人耳目,堵住报社、公司、关系户的嘴,沈中原和张诗敏商量了考察公司的办法。
张诗敏的公司便在南番大学的科技楼里,秦庸主持的实验室也在此,博士硕士成堆,实验室临时换一块牌子,这经纬高科的实力就令人可畏可敬了,连沈中原也信以为真。
报社逐鹿的各方,有人欢喜有人愁。可是,此刻,又有谁知道教授是怎样的心境呢?
自从报社的项目失利之后,雷震霆心情很郁闷,他本就不是心胸开阔之人,在得失之间煎熬了好一阵子。至于兄弟齐鲁,这个可怜的丢了位子的人,他弃之如敝屣,犯不上再劳心费神地去应付了。
生意就是生意!
对于沈中原的判断失误令他懊恼不已,雷震霆不止一次在心里疾呼:大意失荆州!要是提前把沈中原攻克了,这块肥得流油的宝地何至于丧失呢?如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滚滚的财源流进别人的腰包。
最近陈希仁专门和风行国际过不去,在圈内拉了一帮狐朋狗友,一起煽风点火、造谣生事,你唱我和,把风行国际和雷震霆损得差不多了。这些和陈希仁志同道合的兄弟都很厌恶雷震霆,而雷震霆对他们也视之为鬼。这些人有些小权,也曾买过雷震霆一些东西,于是,他们吆五喝六,认为公司老板销售请他们吃喝玩乐天经地义,也不管人家能不能赚到钱,一次不应,他们便愤怒异常,到处在圈内胡说,百般诋毁公司名声,什么技术不行,什么售后不行,老板人品不行,销售没有信誉,甚至攻击产品有问题,说是水货假货。三人成虎,不论这些话是真的假的,对公司的影响无疑是十分恶劣的。偏偏这些人在圈内很有些人缘,不少人不明真假,对他们的话信以为真。公司这边销售们拼命花钱请客搞关系,被他们信口雌黄的几句话一搅和,效果便差了一半。雷震霆是特别注重投入产出的人,哪有金钱和工夫应付这些人,于是便结了怨。陈希仁便在幕后操纵他们,帮着别的公司打风行国际,或抢了雷震霆的单子,或让雷震霆的利润从十万元降到二万元,明枪暗箭,防不胜防。短短一个月的光景,细细地算来,竟然让雷震霆损失了十几二十万元,气得他咬牙切齿,恨不得雇人干掉陈希仁。雷震霆也想过举报陈希仁贪污受贿,但冷静下来一想,这几年数他给陈希仁送钱多,岂不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陈希仁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毫不在乎的样子,让自诩足智多谋的雷震霆毫无办法。实在没办法,只好让赵普想法让这些人闭嘴。吃喝一番后,这些人果然不闹了,可是过不了多久,晚上的时候他们便又给赵普打电话让去买单了。这群甩不掉的狗屎,雷震霆大伤脑筋,只能找陈希仁谈判,他自己不便出面,便让赵普去,好嘛,这陈希仁借酒撒疯,把赵普骂得狗血喷头,悻悻而回。
思来想去,只有让王经纬把自己的警告带给陈希仁。
于是,便叫王经纬过来。
王经纬心里一愣,难道雷震霆现在就要干掉我?不能,在这节骨眼儿上,雷震霆需要安定团结的局面。
雷震霆以往的那种盛气和光芒消失了,他用狰狞的表情冷笑着。
王经纬吃了一惊。
雷震霆咬着后槽牙说:“你,去跟陈希仁谈谈,不能再让他为所欲为,毫无顾忌地攻击我们。你告诉他,再不知道好歹,大家鱼死网破。”
王经纬点头:“还有几个项目老陈也在里面搅和,不给他一些颜色看看,他越发得寸进尺。”
雷震霆说:“你说话的时候不用顾忌,这种人越给脸越上脸,欺软怕硬,你先和他谈,一两天后,我再找他。”
他赞赏地看着王经纬:“小王,这件事只有你去谈比较合适,你要毫不客气警告他,掰开揉碎了,让他知道其中的厉害。”
王经纬唯唯诺诺地点点头。
雷震霆用少有的亲近口吻安抚道:“小王,你的功劳和为人,我心里有数。你不要胡思乱想,我这个人喜欢直来直去,但只是对事不对人。你放心,我吃干的,绝不让兄弟们喝稀的!”
王经纬心想:老板越是这样大概越准备下手了,也假装剖肝沥胆地说:“领导,放心吧!”
王经纬走后,汤姆·杨把授权寄到风行国际。财主正好在前台,收到快件后不敢耽搁,立刻送进老板办公室献殷勤。雷震霆靠在椅子上,脸色苍白,两眼红肿,犹如大病初愈,可见最近熬得十分厉害。老板接过快件,冲财主不耐烦地挥挥手,财主怀着十二分不满退了出去。
雷震霆强打精神,拆开快件。授权毫无差池,一份不少,他的心情好了一些。但他生性狐疑,万一这家伙背地里多开一份,可就吹灯拔蜡了。雷震霆原本想在标书里写上该厂家的授权只给四份,钟国民用毋庸置疑的口气否决了。人为操纵的痕迹太明显了,投标的公司都有后台,新局长得承受多大的压力!雷震霆和汤姆·杨一商量,让关卡设在厂家这边,厂家销售总有办法推托的。雷震霆打电话问汤姆·杨确认授权是否只发了四份。汤姆·杨有些不耐烦,信誓旦旦地说:“放心吧,发出第五份我还怎么混下去,你也忒婆婆妈妈了。”
为了以防万一,雷震霆几乎每晚都陪着钟局长,当然,局长浪漫的时间除外。隔离财神爷和其他竞争对手,同时让他无暇做别的打算。碰到大一些的项目,雷震霆总要采用这一招。可是钟局长在专家问题上却犹豫再三,似乎打算设两组专家分别评软件、硬件。雷震霆知道钟国民不想把软件给自己了,便问招标公司负责招标的兄弟孙某,孙某却讳莫如深,只推不知。雷震霆便疑心纪晓梅搞定了局长,他自己直接攻击纪晓梅是非常不妥的,局长不仅不信,而且会疑心被他跟踪调查,反倒弄巧成拙。找李福山合作,此为目的之一,因为李福山方便说话,轻巧地一点就能让纪晓梅失宠,可是李福山对他成见太深,无法合作。
这会儿一看快递的信封,不觉脑中灵光一闪:匿名信!雷震霆一拍桌子,心道:这么惯用的手法怎么想不起来?
于是,他写了一封匿名信,临时拉着赵普,让赵普在邮局办理快件发给财政局钟局长。
过了一天,局长找他要专家名单,雷震霆心中狂喜,计策成功。
现在,王经纬觉得陈希仁好似一个跳梁小丑,他怀着一种嘲弄戏耍的心情去会这位昔日威风凛凛的哥哥。不过,他可不想耽误正事,把重要的几个环节检查了一遍,这才有些放心。王经纬刚开始带着搅局的目的而来,万一中标就算得了一个头奖,现在,看到胜利的曙光,可以和雷震霆一较长短了,他竟然患得患失起来,心里也是战战兢兢,如临大敌。和雷震霆一样,他也在苦熬这六十多个小时。
陈希仁从来不驳兄弟的面子,只要是喝酒。
两人在离陈希仁家不远的饭店会合,陈希仁要了一瓶高度酒。王经纬一听头就发晕,冲陈希仁笑道:“老陈,我酒量有限,点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