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悄然而至,话说日落黄昏最是凄美!
皇帝的后宅各宫热热闹闹,众嫔妃各宫中有的已经撑了灯,有的挂起了灯笼。只有一个偏北的宫内安安静静,冷冷清清的。这便是青宁宫。
青宁宫内光线昏暗,宫内的一些用具凌乱地摆放着,一看就知道好久没有人收拾了。
进宫早点的嫔妃们都知道,青宁宫这十多年来如同冷宫。从二皇子被遣送至柔然后,皇上也曾去过几次青宁宫,每次都是怒气冲冲地从青宁宫出来。后来,就再也不去了。渐渐地连同宫人也不把青宁宫当回事。青宁宫的主人这十几年来也不跟其他人打交道,就这样冷冷清清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可是今天,拓跋宏却走进了青宁宫。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青宁宫内却依然没有撑灯。拓跋宏走到青宁宫的前院,看着一片狼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吱吱吱吱”角落里窜出一只老鼠,拓跋宏吓了一跳,瞪大眼睛,张大嘴巴,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他已十几年未踏进青宁宫半步了,但也不至于如此惨不忍睹吧。
太监总管安笔怀急忙去驱逐那只老鼠,岂知那只老鼠慌不择路,反而从拓跋宏的鞋尖爬过。堂堂一国威武霸气的君主,此刻却被一只老鼠吓得瘫坐于地。
安公公失魂落魄地爬到拓跋宏跟前,“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拓跋宏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马上强作镇定,“还不快扶朕起来!”今日丑态,如让前朝官员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于是连连交代“不可张扬,不可张扬!不可张扬!”重要的事说三遍。
安笔怀是何等人,他自拓跋宏还是太子时便已跟随身边,早就是身锤百炼,“老奴什么也没看到,老奴什么也没看到。”
此时青宁宫居榻上隐隐约约半靠着一人,她手拿丝帕激烈的咳嗽着。咳的严重时,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
一老嬷嬷正拿着痰盂神色忧忧地站在一旁。
榻上之人咳嗽了一会儿后,强坐了起来,问道:“雪儿呢?”
那老嬷嬷答道:“雪儿姑娘去给娘娘抓药了。”
那人“哀叹”一声,“这些年你们两个跟着我受苦了。”
那嬷嬷偷偷试了一把泪,因为她看到痰盂中有些斑斑血迹。过了一会儿她把痰盂放好了。转过身欢笑道:“是老婆子没用,手脚都不灵便了,娘娘还肯收留奴婢,奴婢还得感谢娘娘呢!”
她年轻时一入宫便被分配到“浣衣局”。“浣衣局”的宫女,不管寒冬腊月的水有多冰,都还是要把双手浸入冰水里洗衣的。手脚长满冻疮,却又得不到及时的药物救治,如此常年下来,人到中年以后,手脚便不听使唤。其他宫中嫔妃嫌弃她干活不利索,把她当球一样各宫踢来踢去。后来是青宁宫收留了她。
这些年青宁宫由盛转衰,她是看在眼里:当年高淑妃诞下二皇子,独受皇上恩宠,那时的青宁宫是何等风光热闹。自二皇子被送走后,高淑妃心里愤恨皇上,从此不肯侍寝。皇上来过几次之后再也没来过。从此青宁宫变成了冷宫,宫中只有她和雪儿还留在高淑妃身边。
“皇上驾到。”
主仆二人一愣,难道是听错了吗?
走廊里分明响起了脚步声。
拓跋宏迈着八字步出现在她们眼前。二人甚是惊讶,神情紧张起来。
高映蓉从榻上挣扎地站起来,她感觉一阵晕眩,瘦弱的身体再次跌落到榻上。
琴嬷嬷赶紧扶起她来,二人朝拓跋宏跪拜,“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拓跋宏看向伏在地上的高映蓉,隐约眼见她瘦的一把骨头,心中隐隐心痛,但随即便掩藏起来。转向琴嬷嬷问道:“怎么还不撑灯啊?”
琴嬷嬷哪敢怠慢,“奴婢这就去。”
拓跋宏大步从高映蓉身边走过,走到榻边当即坐下,淡淡地说道:“起来吧。”
高映蓉吃力地站起,此时安嬷嬷已经撑起了灯。屋里亮堂起来。
只见高映蓉脸色一片苍白,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拓跋宏看着她那精致的五官,依然能想起当年国色天香的高句丽公主刚进魏宫时的情景!只是感叹十几年的时间,竟把如此一个粉雕玉琢的绝色美人折磨成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老妇。
高映蓉极不自然的摸摸自己的脸,她知道此刻的自己是多么的难看,不过那又怎样呢,他早就不在乎了。
拓跋宏收回眼光,故作镇定,清了清嗓子,“朕过来是要告诉你,恪儿这两天就要回到洛阳了。”
高映蓉听到“恪儿”两字,脑中如一道闪电划过,当即全身颤抖,充满悲情地念叨:“恪儿,恪儿。”边念着边落泪。那枯瘦的脸上泪水不断。没有人知道她这十五年是怎么过来的,那种思念痛到心底最深处,如千万只蚂蚁在全身撕咬,剔骨削肉。
拓跋宏看见高映蓉如此痛苦,怕控制不了自己,于是当即起身便走。
在琴嬷嬷眼里,拓跋宏的这一举动是那么的无情,不带一丝一毫的留恋。
只是她没看到,走出青宁宫的拓跋宏双眼赤红,双腿打斗连路都走不直。
当年,高句丽的公主美若天仙,在拓跋宏的后宫是无人能及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拓跋宏对其爱不释手!
第二年,二皇子拓跋恪出生,拓跋宏兴奋的忘记了他的背后还有一个强大的冯氏家族。对高映蓉母子二人是宠爱无比。高映蓉一时的恩宠在六宫中没有哪个嫔妃能比得上,高映蓉本就是高句丽王的掌上明珠,她习惯了被人捧在手里。所以她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妥之处。
可是这样对后宫里的另一个女人却是致命的威胁,那个女人便是冯皇后。太子拓跋恂的亲生母亲已死,那么未来的皇太后自然便是她了。高映蓉母子的恩宠给她带来了危机感,万一有一天拓跋恪来争夺太子之位,那时的皇太后可就不是她了。
大概老天都在帮助她,就在这时,魏国要挑选皇子去柔然为质。冯皇后便去求自己的姑姑――那个依然把持着半壁朝政的太皇太后。为了冯家的利益,太皇太后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太皇太后一出马又有什么事是搞不定的!
就这样,众多皇子中选中了拓跋恪!
拓跋宏没有能力改变这个事实,他也逐渐明白是他的恩宠害得他们母子分离!
从此,他明白对她最好的保护就是疏远她,冷落她!
他刚开始还去青宁宫几次,那都是做戏给人家看得!他要让冯皇后知道,他们两个从此不和了。
拓跋宏回头看向青宁宫,嘴里轻轻地说,“你可知道,这是朕对你最好的保护!”
安笔怀看到皇上喃喃自语,却又没听清楚到底说的是什么。于是提醒拓跋宏道:“皇上,该摆驾去长宁宫了。”
拓跋宏点点头,说道:“摆驾长宁宫。”
这些年来,他基本上都是去皇后的长宁宫。在外人眼里,皇上是一个痴情之人,这么多年对皇后一往情深!
而此时青宁宫中的高映蓉又哭又笑,“我的恪儿回来了,我的恪儿回来了……”嘴里不停地说道这句话。
琴嬷嬷担心地叫道:“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可是高映蓉却根本不理她,依然是哭一会儿,又笑一会儿!
这时青宁宫外走进来一个宫女打扮的年轻女子。
琴嬷嬷听得脚步声,知道是雪儿姑娘回来了。
雪儿个儿不高,身材纤细,除了一双大眼睛外,雪儿的容貌算不上美丽。放在扎堆的宫女群里,雪儿绝不是一眼就能让人眼光一亮的那个。她只是一个相貌平凡的女子。
雪儿走进门来,琴嬷嬷便迎了上去,“雪儿姑娘抓到药了吗?”
只见雪儿摇头,莺啼般的声音响起,雪儿说话声音非常好听,清脆悦耳,动人心弦。“司药库的人看我是青宁宫的人竟然……”雪儿低下头,心里难过的说不下去了。
“这些忘恩负义的小人,忘记了当年娘娘得宠时是如何对待他们的。”琴嬷嬷说着心都快碎了,“没有药娘娘可怎么办。娘娘已经……”说道这里时,琴嬷嬷停留了一下,附在雪儿耳边接着说:“娘娘已经咳出血了。”
雪儿轻“啊”一声,随即便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雪儿意识到娘娘的病已经不能再拖了,“不行,既然宫内不给我们药,那我就去宫外弄!”别看雪儿长的娇小,胆子却是很大!
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女,雪儿只在七岁之前跟母亲学了个一招半式,这些年也就靠这三脚猫的功夫在宫内“坑”些太监、宫女的,倒也还能接济青宁宫。
琴嬷嬷感觉不妥,“姑娘不可,宫内你坑蒙一下还可以,到了宫外可没那么好骗。再说姑娘怎么出得了宫门。”
“这个你尽管放心好了。”雪儿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就在刚回来的路上还偷听到了德公公的讲话:德公公明日便会出宫去采办。“我一定把娘娘需要的药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