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兴没有感觉到李长根眼神的变化,醉醺醺的他依旧抱着瓶子不肯松手,时不时再喝上几口。
李长根越想越气,又不甘就此失败,于是强抑怒火,和张兴说东道西,希望能套出点什么。这时的李长根隐隐觉得,自己并没有低估这个家伙,套不出话的根本原因可能真的是他什么也不知道!这个念头一出李长根就将它压了回去,他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但他看着眼前的猪耳朵和张兴拿着的酒,眼神情不自禁的有了些微妙的变化,有后悔更有不舍!也因为这样,李长根不希望自己的这次破费毫无效果,所以他强迫自己相信,眼前这个杂种就是盗墓贼,这个杂种一定在装傻,墓一定是他盗的!
张兴自顾自往嘴里灌酒,那架势真有吃了这顿没下顿的意思。李长根看着他喝酒,心中怒火中烧,不知道要怎么继续套话。反倒是张兴又挑起了话头:“五叔,你说为什么有人就偏偏把那座坟挖了,难道那里面藏着什么宝贝?”
李长根一下子警惕了,试探道:“怎么?你知道什么,说给五叔听听。”
张兴嘴角不断冒出白沫,拖沓地说:“这,这我也不知道,就是,就是听他们私下议论,说那坟里肯定有宝贝!”
“你听谁议论的?”
“谁,谁都议论!我还听见老李家有人议论过哩!”
李长根有种被耍的感觉,看着眼前这个蓬头垢面满脸酒意的人,突然有种被羞辱的感觉。
张兴毫不知情,仍旧抱着酒瓶侃侃而谈,唾沫星点般布满了桌面,李长根一阵恶心,恨不得把他的嘴塞起来。
张兴跑了趟茅房,喝了几口水。
眼不见为净,这短暂的时间李长根脑袋中开始浮现李洼坟被挖开的场景,越想越气,于是有意识的回避这个画面,开始回忆李洼,想着想着渐渐全情投入,忘了此刻身在何处。
张兴去茅房的过程中被风一吹,又喝了几口冷水,清醒了不少,他看五叔魂不守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坐下就问:“五叔,那坟里埋的到底是谁啊?”
李长根正在沉思,思绪已飞到九霄云外,但他毕竟不是老僧没有入定,达不到心中空明的境界,加上正在回忆李洼,一听张兴的话,顺口答道:“李洼!”
张兴发生一声惊叫,眼神不再醉醺醺的了,他红着眼惊讶的盯着李长根。
李长根这才意识到失言,回过神来的他赶紧解释:“哦,没有,我说错了!我也不知道埋的是谁,李洼埋在祖坟弯,这你应该知道啊!”
张兴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过个几秒又抬头看看李长根,仿佛在研究他的表情。李长根心虚之下赶紧劝张兴喝酒,张兴一听到酒天地爹娘俱忘,一口酒下去身子又上了天,思绪更是到了九天之外,自然没再追问。
李长根暗自侥幸,心想幸亏是这个憨头,要不话没套出来自己可被套进去了!焦急之下再也顾不上套话,忙着补自己的漏洞。喝到一定程度李长根生怕张兴在自己家烂醉如泥,到时还得把他送回去,那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于是找个借口把他打发了。
事实证明李长根的确低估了张兴。第二天张兴酒一醒就把这个消息散了出去。这个颇具轰动效应的消息已经传出立马飞进张李两家所有人耳朵,一时间各种议论各种喧嚣平地而起,这两个向来静谧的村庄象是着了火,村民象是火里的鞭炮,劈里啪啦一瞬间全炸了起来!
这件事传进李长根耳朵时,他正在吃早饭。李家村几个村民好奇心起,决定一起到李长根家问个究竟。
李长根刚听见时脸色一变,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但随即就恢复了原样。这些细节全被人看在眼里,人民群众的智慧到这时才得以展现,察言观色瞬间成了他们的特长。
李长根稳住自己,反问道:“你们听谁说的?”
李成指着远处说:“张家村张兴说的,他说是五叔告诉他的!”
“放屁!”五叔大喝一声,“张兴是个什么东西,他说的话你们也信!你们都老糊涂了吧!”
李成慌忙说:“是是,五叔别动气,我们就是闲着无事,那张兴也说得跟真的似的,我们就是好奇,才过来问问。”
李长根声音更大了:“好奇!你们还好到自家人头上来了!李洼埋进祖坟弯的时候你们都亲眼看见了,现在那个杂碎张兴一句话你们就信了,要是有天他跑到祖坟弯说那里埋着他爹你们倒信还是不信?你们也都一把年纪了,这都看不出来,你们被人家耍了!他们老张家就是想耍咱们老李家,老糊涂,一个二个丢尽了老李家的脸!”
几人被臭骂一顿,灰头土脸的走了,但心中仍有疑虑。众人均知这几日李长根与张兴十分要好,这时候张兴说这话是李长根告诉他的可信度很高,而且刚才五叔的表情并不自然,骂人的目的也象是要赶紧把他们赶走!大家凑在一起一商议,越发觉得这其中有猫腻。李长根虽然老谋深算,但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就已经能赛过诸葛亮,更何况他一个李长根!
李长根眼见僵局已成,真相已然瞒不下去,又心生一计。随后村里有流言传出,说黄金缕就埋在里面。这一流言大大刺激了村民的主观能动性,潜在的盗墓者成了众矢之的,人人咬牙切齿誓要将他从茫茫人海中揪出来。始作俑者李长根,正好借这个机会搭一搭顺风车。
李家人背着五叔开了一个讨论会,人民群众的智慧展示他惊人的一面,讨论会上的每一言每一语都带着惊人的见解与缜密的思维。讨论会最后大家做了一个决定:背着五叔去找李富贵探听虚实。
依旧是李成带着几个人到了乡政府。李富贵正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李成带着几个长辈走了进来。
李福贵一见他们赶紧放下碗寒暄,问他们吃过饭没有。李成说吃过了,让他把饭吃完,有事和他商量。
李富贵满腹狐疑快速吃完饭,把他们带到政府一块草坪,坐在树下的石凳子上说话。
在来之前李成等人把双方的对话都已经设计好了,因此李富贵一开口问什么事,李成马上接道:“就是上次被挖那坟,五叔说是李洼的,我们大伙儿一商量,李洼好歹也是个名人,能不能让政府出点钱好好修一修?”
这回轮到李富贵吃惊了,没想到李成一开口竟然是父亲曾经千叮万嘱不能说与外人的秘密!李富贵回想一阵,疑惑地说:“这事儿我爸怎么没跟我说?”
李成继续道:“哦,我们也是今天才知道那坟是李洼的,五叔今天才告诉我们。实话说我们来找你,五叔是不知道的,是我们自己私底下商议的。你爸那个脾气你也知道,老李家的事他一定会要老李家自己承担。唉,你也知道,这几年收成不好,家家都困难,我们这才瞒着五叔来找你,看看你能不能帮忙想点办法,让政府出点钱!”
李成这么一说李富贵就信了,手放在膝盖上说:“好,我去跟书记说说。”
李成身子前倾问道:“那里埋的真是李洼?”
李长根点头说:“是啊,我爸不是告诉你们了吗?”
“哦,是是,五叔是告诉我们了,”李长根急忙掩饰,“我们就是觉得奇怪啊,你说李洼明明埋在祖坟弯,下葬的时候我们几个都亲眼看着啦,怎么突然又埋到李家弯去了!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匪夷所思。”旁边有人提醒他。
李成一拍脑袋,说:“对对,匪夷所思啊!”
李富贵被迷惑,不知不觉坠入毂中,边点头边说:“是,我爸当时跟我说的时候,我也觉得很奇怪。我爸有没有跟你们说原因?”
大家有默契地摇摇头。又聊了一会儿李成带着几个人告辞了。他们带回来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村子每个犄角旮旯,不仅如此,消息更如风一般在张家村传播开来。人人心头都充满和好奇与疑问,死去多年的李洼再次风光无限的出现在人们心中。
消息自然也传进了李长根耳朵。李长根闻之大怒,风风火火跑到政府将儿子臭骂一顿,李长根莫名其妙挨一顿骂,怒火中烧,于是拿着手下开刀,那天手下人几乎被他骂了个遍!
李长根从政府出来回到家中,只见天坪已经满满当当站了一坪人。大家看见五叔回来都没有说话,自觉让出一条路。五叔走到门口,站在垫脚石上居高临下,眼睛从左至右扫了一遍,每个人看到五叔目光转向自己时都会不自觉的低头或者转头。
五叔站了一会儿,看着众人声音低沉地说:“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我现在告诉你们,李家弯埋的,是李洼!”
人群“哄”的一声炸开了,随即叽叽喳喳的声音四处响起,仿佛地上飞过来一群麻雀。
五叔背着手看着哄闹的人群,抬头看见了李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