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洼红梅的婚姻生活就此拉开帷幕,和所有刚刚结婚的年轻姑娘一样,红梅心中充满了幸福感,走起路来象是要飞,眼睛里看得见那深邃的喜悦!李洼也是春风得意,脸上从早到晚都洋溢着一股不可言说的力量。
结婚以后的红梅明白过来,结婚其实只是一块幕布,坐在外面看的时候充满好奇,想着里面有什么什么,而幕布一打开,宽阔的背景突然出现在眼前,你就会发现,幕布另一端,其实和这端没什么区别。红梅觉得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她只是从这个家庭走到了另一个家庭,单纯的红梅将之视为真正的婚姻生活,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李洼不一样,结婚以后李洼天天到处转悠,他急需赚一笔钱来修房子,他希望自己能和红梅住在属于自己房子里。李洼对自己结婚之后仍和父母住在一起觉得十分别扭,在当时,所有农村青年都是这样,大家都和红梅一样,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偏偏李洼不想这样,他将这视为一个机会,一个证明自己比别人强的机会。所以李洼做梦都在设计自己的房子!
李洼四处寻求发财的机会,恨不得床边那个便桶就是传说中的聚宝盆!李洼对财富的渴望渐渐达到了一种疯狂的境地,对自己的苛刻程度也与日俱增。红梅看不惯他这样,李洼始终不为所动,心想红梅总有一天能够明白他!
在追求财富的过程中,李洼不是很有耐心,在这个相对闭塞的年代,目光长远的李洼做起了一夜暴富的美梦。有段时间他看了新闻之后拿着簸箕到河里细细淘金,将所有黄色的物体珍而重之的带回家,一一细细甄别,到头来金子没淘到,眼睛差点儿弄瞎,不管看什么眼睛里那团黄影都挥之不去。李洼痛定思痛,决定现实一些,伙同村中几个年轻人深更半夜跑到别的村子偷树,又应验了那句老话,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被林业局抓去关到天亮,红梅收到口信后匆匆跑去拿钱将他赎了出来。为此红梅生了好几天气,李洼费了好大力气才和她言归于好,并赌咒从此不干这种下贱的事情。
结婚之后的李洼,在村民眼中反而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浪荡子。他整天在村子里面游荡,遇见人就咨询别人的收入,活脱脱一个正在寻找目标的山贼!村民都对他敬而远之,从他们朴素的世界观出发,李洼正在试图将自己变成一个游手好闲的无赖,而且进展神速!
李洼对这些猜忌毫不在意,他期待着有一天自己一掷千金之时,看到他们羡慕的目光,到那时这些冷言冷语自然会消散于无形!李洼坚信这一天总会到来。李洼的想法不无道理,虽然村民都生活在一个闭塞的年代一个偏僻的角落,但改革的影响了似乎也一夜之间吹进了这个角落,唯利是图的价值观正悄悄改变着这些村民的特性,金钱的魅惑渐渐开始挑战道德约束。有奶便是娘成了他们重新在现实中建立起来的世界观,无论他干什么,只要他有钱,就会得到尊重!李家村很多外出打工的青年并没有如李洼一般实实在在的在工厂里挥洒汗水,他们游荡在社会的各个角落,以偷鸡摸狗为生。即便是这样的人,把自己收拾的人模狗样回到村里还是会得到大家的尊重,原因不言而喻:他们干一个晚上,很多时候就能超过打工者干一个月!村里人发明了一个理论为他们的尊重正名:那些人在家里安分守己,在外面胡作非为,那就叫本事!总比那些搬起门槛狠在家周围搞的人好的多,在外面只要搞的到就是本事!
李洼的发财之梦越做越美气象万千,各种途径他都在脑袋里过了一遍。遗憾的是它们有着共同的缺陷,速度太慢,都是涓涓细流,要瞬间汇成一条大河除非天降暴雨!
这段时间李洼很是苦闷,春光明媚下他总是坐在村口的大柳树下,嘴里叼根草苦闷茫然的看着这个无比熟悉的地方。无限愁苦李洼恨不能变成穿山甲,钻到山里看看里面有没有黄金!李洼往往一坐就是一天,傍晚时村民总能看见,一脸微笑的红梅到大柳树下叫李洼回去吃饭。
这天又和往常一样,吃过早饭的李洼早早来到了柳树下,嘴里含着一片柳树叶子,乐趣似乎不在叶子上,好像也不在这熟悉的山水之间。没什么文化的李洼一直保持着一种很诗意的状态:眼神迷惘的看着远方,似乎在寻找答案。事实上的确如此,他的确在寻找答案!
中午时分,一个风尘仆仆满面风霜背了许多行李的人一屁股坐在李洼旁边,巨大的声响震醒了正在午睡的李洼。李洼打工时期培养出来的警觉性此时此刻发挥了作用,惊醒的李洼马上调动全身的感官去观察身边这个看上去无比劳累的人。仅仅几分钟,李洼就得出结论:这人是个好人!李洼看似荒谬的结论其实有科学依据,这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忧愁,是那种艰难求存的外现,李洼由此判定,他是个和自己一样,正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艰苦卓绝耕耘的人!
那人坐下来掏出一盒烟递给李洼一支,李洼正在判断,接的有点儿措手不及。整个过程中那人吞云吐雾,看上去象是电视里面经常出现的被浓雾环绕的侠士,看不清楚脸,眼神却执著的容纳着天地。李洼顿时油然而生一股景仰。
李洼点燃烟,主动找话:“大哥是来做什么的?你不是我们村的人,也不是我们村的亲戚,村里人都亲戚我都认识!”言语之间略带骄傲。
那人这才真正别过头来看一眼李洼,笑着说:“我不是这个村的亲戚,我从城里过来的,找口饭吃。”
李洼明白了,这是个行脚僧一样的生意人。李洼问他:“大哥是做什么生意的?”
那人连连摆手,说:“什么生意,别这么说别这么说!我是照相的,混口饭吃!”
李洼来了精神:“原来大哥是照相的啊!照相难么?赚钱么?”
那人说:“唉,说难不难,一学就会,可要照好就要花点精神!这种东西哪里能赚什么钱,糊糊口!”
李洼认定这是在敷衍自己,不过他并不生气,又问:“照张相片多少钱?”
“五块钱一张!”
“这么贵啊?!”
那人苦笑道:“这已经很便宜啦!照了之后我还要拿到城里去洗,还要送过来,这一来一去可都要花钱的啊!”
李洼暗地里算了一笔账,觉得这倒也不贵。于是继续打听:“照片在哪里洗呢,贵不贵?”
那人不解的看着他,但还是回答了他:“县城车站你找得到不?就在车站旁边。我每次都在那里洗,比别人便宜些。”
“能让我看看的你相机吗?”
“不行,这可是我吃饭的家伙!碰坏了就完了。”
“就看看,我不碰!”
“不行!”
…………
李洼想了想说:“那你给我照张相吧!”
那人看了他半天,不相信地说:“你是说真的?五块钱一张啊,照了可是要给钱的!”
李洼说:“我身上是没钱,你跟我回去,我屋里人有,走!”
李洼拉着他到了家里,刚到大门口就喊:“红梅红梅,快出来!”
红梅人没出来声音先传了出来:“搞什么?怎么就回来了,才下午哩!”
红梅探出脑袋,文章已经拉着那人走到了天坪中间。
红梅上半身弹出门口,指着问:“这是谁啊?”
李洼欢乐地说:“照相师傅,来给我们俩照个相!”
红梅一边捋头发一边走出来,有点儿紧张地说:“照什么相啊,你这是发什么癫?多少钱一张啊?”
李洼嘻嘻哈哈地说:“五块!”
“五块!”红梅诧异了半天,这才反应过来,走过去推推攘攘地说,“不照了不照了,我们照不起!对不住,让你白跑一趟!”
李洼一手拉着那人一手推着红梅,有些烦躁地说:“不就五块钱嘛,就照一张!”又对照相师傅说:“你别听她的,照!”
照相师傅左右为难,看看红梅又看看李洼,想走衣袖又被李洼扯着。
李洼对照相师傅说:“你等一会儿,我跟她说说,千万别走啊,我一定照!”说完就把红梅拉到房里去了,照相师傅本来想走,想想又舍不得,万一要真照呢,可是一笔生意啊,摊上一笔生意可不容易!经过一系列思想斗争,他决定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