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南菀青的声音。
宇文如钺怔住。尘微堂是他的卧房,平时,没有他的同意,谁也不敢轻易进入。
但南菀青就站在窗户边。
那只有一种可能,南菀青不是自己进尘微堂的。
宇文如钺立刻想到了她带来的侍卫,一个个全副武装,内力高强。当时宇文如钺以为他们是为了保证南菀青的安全,如今看来,怕是死士,只听从南菀青一人派遣,誓死效忠。
南菀青带着这些人来德明侯府,还偷偷摸摸的来到他的卧房,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宇文如钺想了想,冲着宇文公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他下了床,来到窗边,将窗户打开。
果然是南菀青。
她看见宇文如钺时,异常的兴奋,眼底,甚至含着泪花,就好象多年未见的老情人,得知对方还活着时的表情。
“太子妃?……”宇文如钺佯装惊讶,隔着窗户,他看她的眼神,很陌生,也很冷清。
南菀青满腔热情,被宇文如钺这句冰冷冷的称谓,弄了个透心凉。
她勉强的笑了一下,露出凄凉笑意:“如钺……你妹妹呢?”
宇文如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床,在屋里的最里面,离窗户很远。从这里看去,只能看见她正趴在床上,乖乖的睡觉,而且,睡得很熟的样子。
“刚刚闹腾了一下,现在困了,就睡了。”一提到宇文公主,宇文如钺满面春风,笑得温和又宠溺。
南菀青看醉了,尽管她知道,这个笑容不是给她的。
“如钺,能出来说几句话吗?”
宇文如钺摇头:“有什么,就在这里说吧。外面,应该都是你的侍卫,不会有闲人的。”
南菀青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她垂下头扭捏了一会,才说:“如钺,青儿有事相求!求你务必答应!”宇文如钺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宇文公主,她还是乖乖的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宇文如钺知道她肯定正竖着耳朵偷听他们的对话。
南菀青的到来,引起了宇文公主的注意。尽管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但南菀青看宇文如钺的眼神,以及宇文如钺面对南菀青时的生硬和冷漠,都令聪慧的宇文公主好奇。
宇文如钺不说,宇文公主就不会问。但是,不代表她不关心。
南菀青不合规矩的,偷偷跑进尘微堂,如果让太子知道了,肯定没好果子吃。
“出去说。”宇文如钺低声说完,跳窗而出,并且悄悄的将窗户虚掩。
宇文如钺并没有走远,他站在窗户边,这样他可以边和南菀青说话,边观察屋里的情况,防止宇文公主突然爬起来偷听。
他忘了,宇文公主的耳力惊人。
“说吧,什么事?”宇文如钺很不耐烦的看着南菀青,他只想快点把她打发走。他不是无情之人,但,他也不想再念旧情。南菀青对他而言,只是小时候的玩伴,现在的太子妃。
他对她,除了臣子对太子妃的尊重以外,没有其它感情。
南菀青凄凄的笑着,她见宇文如钺连看都不肯看他,透过窗户缝望了望里面,说:“你很心疼她。”
宇文如钺知道她特地跑到尘微堂来,绝对不会好心的来问候宇文公主。既然她不肯直接说,他也不逼她,表无表情的瞟了南菀青一眼,仍然不说话。
“她很乖……”南菀青小心斟酌着,一边观察着宇文如钺的脸色,一边尽可能的赞美宇文公主:“很漂亮,也很机灵,一看就是个美人胚,特别讨人喜欢……难怪你和夫人都这么疼爱她……”
宇文如钺的脸色,终于好看了许多。
毕竟她在赞美宇文公主,这些都是宇文如钺爱听的。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宇文如钺面对南菀青的“善意”,也不好绷着脸。
“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南菀青不停的说着宇文公主的各种优点,宇文如钺耐着性子听了一会,最后还是没了性子,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进去了。”
“不要!”南菀青伸手抓住宇文如钺的手,被他甩开。
南菀青尴尬的看着他,又怕他真得会走,揪着他的衣袖,小声说道:“如钺,青儿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是不会来求你的……如钺,这事只有你才能帮忙……”
宇文如钺隐约觉得此事事关重大,站在她面前,负手而立,等她的下文。
“皇帝病危,急需宇文公主的眉心血才能治好。”南菀青怕宇文如钺没有耐心,立刻将这惊天秘密告诉了宇文如钺。
宇文如钺的心,差点停止跳动。
这些日子,国都的军防都发生了变化,国都对各诸侯的监控也变得更加严密,宇文如钺私底下也接到过线报,知道现在国都形势严峻。他也猜到,有可能跟老皇帝的病情有关,但消息封锁得很紧,谁也查不到,不敢肯定。
文姒夫人和原伯庸在这个时候决定操办原灵均的婚事,也是考虑到这个原因。他们怕万一皇帝驾崩,到时候国丧三年,不能嫁娶,就会耽误了齐蓁蓁的青春。
二来,他们办婚事,也是摆个姿势给国都看,他们无心争权夺利,只想安守东南一隅,安居乐业,只等子孙满堂时,含饴弄孙的,图个自在而已。
原老太傅来参加原灵均的婚礼,本是情理之中。南菀青代表太子来,这令宇文如钺很惊讶。惊讶之余,他也考虑过这个举动背后的意义。他猜测,太子是想趁这个时候,拉拢各方诸侯,这样等他登基之时,才能会稳皇帝宝座。
南菀青与德明侯府有渊源,派她来,主动示好,也就成了情理之中。
可是,南菀青神神秘秘的跑来告诉他这个惊天秘密,宇文如钺事先想通的事,此刻又变得糊涂。
宇文如钺见南菀青期盼的看着他,似乎有难言之隐。他沉默了会,又把这些事情通盘想了一遍,忽然,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他并不急着说话,南菀青已经耐不住性子,她低声说道:“如果真得取了宇文公主的眉心血,给皇帝做了药引,服下之后,皇帝至少可以续命……五十年。”
宇文如钺突然笑了。
太子夏翼遥与他相仿,如是皇帝真得续命五十年,就意味着,他还要继续坐五十年的皇帝,而太子,就必须坐五十年的太子。
等到洪照皇帝百年归西,夏翼遥也七十岁了。运气好,他就七十岁登基,成为历史上最老的太子,运气不好,夏翼遥死在洪照皇帝身前,白发人送黑发人,皇位,直接落到他的儿子身上,可怜他当了一辈子的太子,连皇位也摸不着。
南菀青是太子妃,当初应国师预言,风风光光的嫁给太子,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皇后,母仪天下。
如果夏翼遥当不了皇帝,南菀青所期盼的一切,全部落空。
就算她生了儿子又怎么样,保不准洪照皇帝晚年又宠了哪个妃子,生下另一个儿子,把夏翼遥的太子之位给撤了。她南菀青,活了大半辈子,竹篮打水一场空。
宇文如钺若有所思的瞅了瞅南菀青,似笑非笑。
“我听说,乖乖有失血症,即便是一个针头大小的伤口,也会血流不止。如果真的要取她眉心血,会要了她的命的。”南菀青堆起一脸的笑容,讨好的说道:“如钺,你也肯定舍不得,她这么小……就,就命丧黄泉……对不对……”
宇文如钺皱眉,在他听来,南菀青这就是在咒宇文公主,巴不得她快点死了。
宇文公主一死,她的眉心血就没用了。
夏翼遥要南菀青带这么多侍卫来,无非是想先礼后兵。如果南菀青实在说服不了宇文如钺,他们住在德明侯府,可以随时发起进攻。
这些死士,报着必死的心,要夺宇文公主的性命,就算德明侯府有意防卫,也不见得能百分百的保全她。
“这怕是传言吧……乖乖不过是个普通女孩,她的眉间血,怎么可能治得了皇帝的顽疾?”宇文如钺不动声色,说的很淡然,实际上,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南菀青见他不相信自己,举起手,发誓:“如钺,我说的都是真的!都是国师算出来的,说东南方有神星闪烁,是神迹。然后,他算了生辰八字,发现只有宇文公主的符合。你们前些日子不是给宇文公主做了十岁的生辰嘛……你们就算想抵赖,也没用了……”
宇文如钺的薄唇抿成一条缝,以前,他从来不信国师有多大的本事,如今看来,他确实有些能力。
他没算出宇文公主的真实身份,但他通过许多现象,猜测到她的血如此珍贵,能救皇帝。
南菀青见宇文如钺不出声,试探性的说道:“我带了一百名精兵强将,他们都是死士,一定会保宇文公主的安全。只要十天!十天之内,如果皇帝取不到宇文公主的眉间血,就会……等到太子继位,你们就是开国大功臣!”
宇文如钺冷笑一声:“万一你的一百名死士,没有保住乖乖的性命,那又如何?”
“怎么会,我用性命担保……”南菀青又急着要发誓。
“南菀青,当年你与我花前月下之时,也曾经说过,你此生非我不嫁。可是,你嫁给谁了?”宇文如钺见南菀青的脸色变得苍白,又说:“我并不是想追究你当年所做的承诺,我也不在乎你到底嫁给了谁。但是,做了初一就会有十五。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刚才说的,是值得我信任的?”
南菀青被宇文如钺这番话臊得满脸通红,她低着头,不敢说话。
“当年……当年我也是情非得已……”南菀青还是想解释,可是,宇文如钺举起手摆了两下,很冷静的阻止了她继续说当年之事。
“你是太子妃,我是小侯爷,我们之间,只有君臣之礼,没有当年之情。”
宇文如钺冷冷说完这句话之后,南菀青已经是梨花带雨,哭得凄美可怜。
“你今天来,所求之事,我已经知道了……”宇文如钺叹了叹气,说“太子妃还是请回吧,在尘微堂待的时间太长,怕招人口实。你所求之事,事关重大,容我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