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抱着别扭,默默相对,许久,都没有人主动说话。
“我想妈妈了。”终于,阮依依先开口说话。
颜卿一听,怔住。她想妈妈是正常的,可是,颜卿是男的,他再怎么装,也装不成女人。
当然,颜卿也不想当她爸爸。
“你知道妈妈是什么吗?”阮依依太久没有倾诉了,虽说心里别着劲,可是,她就是想找人说说,她的思念:“妈妈就是娘,娘亲,亲娘,你懂么?”
看上去,颜卿不象是有父母的人。阮依依曾经想过,或许他因为是单亲家庭,或者因为孤儿的原因,才使他的性格有缺失,才会这样的冰冷,对人不够友善,又不懂事表达感情,以至于,孤家寡人,在这竹屋里寂寞。
颜卿不置可否,他只是将丝被抱得更紧了些。
“我妈妈做的饭可好吃了……我喜欢吃米粉肉,肉切得特别特别的薄,米粉也很细腻,里面放玉米或者豌豆,下面垫着大片青菜,这样蒸米粉肉的时候,油被青菜吸收,青菜特别的鲜美……”阮依依真得害怕,自己会把这些记忆都忘记。
在佛牙山的一年里,太过平静,太过安宁,没有人倾诉,没有人能让她这样敞开心怀来说,这些美好的记忆,会被时间磨灭,到最后,她急忙的,在头脑里,心里,四处寻找时,才发现,只有记忆的尾巴,象草丛里受到惊吓的蛇一般,迅速的溜走了。
她说得很详细,从选料,到做法,到火候,到吃法,每一样,阮依依都要说上几遍。象是在提醒自己,也象是提醒颜卿,她的与众不同,缘与她的过往。
而他对她的冷清,也许,也是缘于过往吧。
“辣椒酱也好吃……佛牙山竟然没有辣椒,真奇怪……”阮依依说完了米粉肉,又开始详细的谈起了辣椒酱。她也不管颜卿能不能听懂,反正,她今天一定要把她想说的,说出来。
一整天,阮依依都在谈吃。
从辣椒酱衍生到各类酱料,然后,从垃圾食品讲到绿色食品,再从原生态讲到转基因,偶尔,还会穿插一些关于食品安全的问题。
总之,在颜卿脑细胞全部死亡之前,阮依依终于因为自己肚子被说饿了,才停了下来。
方才的怨恨,竟在这看不见的美食之中,淡了许多。
突然的,阮依依停了下来,又恢复了刚才的沉默。
她不好意思告诉颜卿,她肚子饿了。饿得她,前胸贴后背,而这一切,都缘于,她说美食说得太过投入。她分明是想念父母的,怎么突然的,全都变成了食物。
阮依依觉得自己真是丢脸,从现代社会,特么的穿越到佛牙山,来丢脸了。
颜卿却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又想起了自己打她的事,所以,还在生闷气。
“饿了吗?”想了好久,颜卿终于想到了一个合适的开场白。
阮依依不安的挪动了一下身体,有颜卿的体温,她的身体恢复了不少。都裹在一个被子里,颜卿象一堵温实的墙,可以依靠,不是情人之间的拥抱,反而,象是蹒跚学步的孩童需要一只大手般,只是想单纯的,依靠一下。
就一下下,就好了。
只是,颜卿刚才那句饿了吗,把她一直想隐藏的事实全都揭开了说,阮依依便觉得,这堵墙,靠得不真实了。
她不安,颜卿更不安。他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和想法,阮依依又是个不知道自己情感的人,两个人碰到一起去,怎么绕弯子,都绕不到一块去。
“你不饿吗?你应该饿了……”颜卿真是个枯燥的人,除了问她饿不饿以外,他什么都不会说。阮依依真是想不明白,说起医术来,颜卿可以侃侃而谈三天三夜也不中断,不就是说句缓和气氛的话嘛,至于总在饿不饿这件事上打转嘛!
说得她,肚子更饿了!饿得她,开始出现了幻觉,米粉肉,方便面,香肠,烧鹅,全都在她眼前晃啊晃,晃得她好想扑上去狠狠的咬上一口,满嘴流油。
就在阮依依拼命的想办法不让自己的肚子饿得咕咕叫时,颜卿试探性的,碰了碰她的手。
阮依依没有注意,颜卿悄悄的松了口气,拿来药,轻轻的帮她上药。
颜卿一直想做这件事,但在没有确定阮依依已经平静下来之前,他不想再惹她不痛快。
阮依依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只手已经上好了药。另一只手,她则高高的举在半空,不肯让他再上药。
“我要去跟树王告状!这是证据!”阮依依几乎是咬牙切齿:“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虐待我!”
颜卿忍俊不禁,说道:“不给你上药,才是虐待。”
阮依依不听劝,她觉得,自己白白的,每只手受了三戒尺,这么可怜悲催的事,一定要告诉别人。否则,她就白受苦了。
颜卿怕她伤口发炎化肿,又不敢拉扯,怕破了皮更麻烦。两个人暗自较了一会劲之后,颜卿突然说道:“佛牙山有许多美食,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
阮依依佯装没听见。
颜卿继续说:“虽然,没有象你说的,妈妈做的米粉肉这些的,但佛牙山有自己的特色。平时,你总是顾着玩,没有好好品尝。精灵他们采来的,都是他们自己喜欢的果子,但不一定是你喜欢的。”
言下之意,颜卿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果子。只是,他有本事,一年都不采给她吃,现在才来告诉她,引诱她。
“我知道你喜欢吃肉,但你身体不好,不能吃荤。不过,我知道,佛牙山有许多东西,假如配合得好,便会有你想要的肉味。”颜卿的这句话,终于引起了阮依依的注意。
颜卿试着伸手去拉她的手,阮依依没有再避开。颜卿一边上药,一边说:“比如,银枝绿花吃起来,口感一般。但是,如果配上鸡蛋果一起吃,你就能吃出鸡汤味……”
“真的?”
“真的。”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你?”
颜卿呆了呆,说道:“我以前,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吃……”
阮依依娇嗔的要打他,颜卿指着她的手连声说小心。
阮依依见双手又绑上了绷带,假装可怜的放在嘴边吹着气,然后娇嗔的说道:“我饿了!”
“今晚想吃什么?”颜卿露出一副你终于饿了的表情,如释重负。
阮依依歪头想了想,说:“我要吃烤鸡,红烧肉,清蒸鳜鱼,然后,再来一个墨鱼排骨汤,怎么样?”
阮依依特地的,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好。她难得的穿得这样整齐,别说什么春光外泄,整个人象只馒头似的窝在被子里,用脚,把颜卿踢出了被窝。
“看什么看!没看过美人啊!”阮依依小声嘀咕着,本来是想做个悍妇样,但看到颜卿又没有了底气,只是闷闷冒出这句话来,以表示她的不满。
颜卿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摇摇头,问她:“什么是墨鱼排骨汤?”
“哈?”阮依依这才明白过来,颜卿刚才这样怪异的看着她,不是因为她的长相她的美色,而是他根本不知道墨鱼排骨汤是什么。
其实,烤鸡、红烧肉、清蒸鳜鱼,这些对于颜卿来说,都是很陌生的东西。
佛牙山,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这些人间美食。
这里的生物链,有着自己的独特性。不成精的,受着成精的保护,各自有着自己的圈子,但为了维系整个生态的运转,受保护的,永远是有限。
那些仍然与外界一样,在弱肉强食的圈子里挣扎的动物和其它生灵,都在他们固有的一块地方。阮依依所接触到的,大多已经修炼成精,或者,被这些形形色色的得道成精的生灵保护着。
颜卿因为采药,偶尔会接触到以外的生物圈。但,他大多是冷眼相看,并不参与,也不破坏。颜卿认识山中生灵,知道弱肉强食,也明白,天竞天择,他唯一不明白的是,这些东西,也能做成美食。
河溪里的小鱼,在颜卿眼里看来,不过是一条生命而已。他从来没有想过,鱼,可以清蒸,可以油炸,可以晒干了做成鱼干,还能腌成酒糟鱼。
在林间捕食的野猪,在颜卿看来,不过是一个长着四条脚的动物,过着它悠闲而正常的生活。他绝对想不到,这野猪的腿做成火腿有多香,红烧了,会有多美味。
至于野鸡,在颜卿看来,它们是可怜的。因为处在食物链的下层,大部分的野鸡,都可能被其它猛兽扑食最终一命呜乎。能平平安安,寿终正寝的野鸡,在佛牙山,也不是特别的多。颜卿做梦也没想过,还要把这么可怜的动物,拿去烤。
想到这里,颜卿本能的往外屋的方向看去。天火还在炼丹炉里慢慢的熬着药,假如让他知道,他会不会害怕。阮依依要吃烤鸡,最多颜卿去捉只野鸡回来,但是,烧烤这么严峻的任务,真不知道,天火能不能胜任。
还有,那炼丹炉只炼过药,从未放过其它的生物。假如把鸡放进去了,还能不能再练药呢?
阮依依哪里知道颜卿会去想这么多复杂的事情,她见颜卿问她,便指着自己胸前的肋骨,说:“这就是排骨,猪身上这个位置的骨头,就叫排骨,也叫肋骨。”
颜卿看着阮依依,似笑非笑,想笑憋着不笑的样子,提醒了阮依依,她急于向颜卿介绍墨鱼排骨汤,竟然拿了自己来比喻。比喻什么不好,比喻成猪!
佛牙山没有家猪,全是那种体格健壮但又行动敏捷的野猪,颜卿无法把眼前瘦弱的阮依依,和佛牙山那又黑又臭脾气又暴躁的野猪相比较,所以,看着她这个样子,颜卿很想笑,但又不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