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假如他拿这个态度对待虫精灵,他们恐怕也早就绝迹了。
阮依依突然的,不由自主的萌生出我不入地狱谁如地狱的高尚情操来了。她刚耷拉下来的脸,在因为这个突然蹦出来的念头,又变成嘴角上扬,好象颜卿打她,不是惩罚,是一种享受。
颜卿并不想真得打阮依依,他早就看出,阮依依脸色不对劲。他是强忍着想替她把脉的冲动,佯装生气的说要打阮依依。实际上,他是希望阮依依能主动服软,说上两句好话,认个错,这样他也能顺水推舟的,帮她看看病,治好她,然后,皆大欢喜,僵持了半年的不愉快,也能烟消云散。
那日,当颜卿看到阮依依把他当成一个物品,做为赌注拿来跟虫精灵打赌,他心里就特别的不痛快。颜卿不是个傲娇的人,只是,他比较坚持自己的原则。他冷落阮依依,是希望她能认识到自己的错,然后从此改正。
颜卿没想到,事情并没有往他相像的那个方向进行。阮依依根本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她压根就没想过自己哪里错了,颜卿的脾气犟,她的脾气更犟。他不理她,她也有本事这半年不跟他说话,就这样,熬到现在。
颜卿突然觉得,自己越活越小了,竟然为了这件事,跟阮依依冷战了半年。
假如这次能把握得好的话,或许,他们能和好。
只是,假如阮依依是他能相像出来的女孩,她就不叫阮依依了。
颜卿看见阮依依又哭又笑的,真得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而阮依依还沉浸在自己刚才联想的世界里,想像着颜卿拿着戒尺要打虫精灵,然后那些虫精灵,都被颜卿一个个的拍死,最后灭绝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一个悲剧故事。
“啪啪啪!”颜卿到底还是没舍得拿这硬硬的戒尺打到阮依依身上去,他用力的拍在茶几上,摆在上面的药瓶都跳了起来,牵牛花往边上一歪,倒了下来,接着,咕噜咕噜的,滚了下来,摔在地上,和着戒尺的啪啪声,摔成了八瓣。
药瓶摔烂了,牵牛花散了一地,声响,将阮依依从幻想中惊醒,她瞪大眼睛看着这些牵牛花,突然的,眼睛红了。
这半年来,尽管他们从来不说话,甚至连照面都没有,但阮依依知道,颜卿并不是象他表现的那样冷,全靠这几朵牵牛花。
有药丸的滋养,每朵牵牛花都能在这药瓶里灿烂一个月才凋零。期间,阮依依偶尔会自己去摘几朵,但她总是熬不到半夜牵牛花开就睡了。颜卿半夜回来,便会默默的将盛开的牵牛花摘下,将瓶里已经凋零的,或者合上花瓣的牵牛花全部换走。
一次两次的,阮依依也习惯了颜卿这么做。至少,他通过这个方式表达了他的关怀之意。
阮依依对他没有过高的要求,每天能看到瓶中盛开的牵牛花,心里总算有点寄托。
只是,突然的看到药瓶摔破了,牵牛花全都摔到地上,躺在药水之中,莫名的,多了些伤感。
她穿越到这里来,有颜卿,但不能亲近,有佛牙山各式各样的生灵陪着,但也只是热闹玩耍,心里的寂寞和忧伤,无人能懂。
阮依依时刻提醒自己,既来之,则安之。不要去想过去,不要去想曾经,也不要拿这个世界跟从前的社会相比。阮依依几乎象念经似的,在清晨醒来,就要默默提醒自己,忘记过去,享受现在。临睡前,也要象做祷告似的,麻痹自己,接受这个世界的所有一切。
全靠她的坚强,她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适应这里的生活,并为之享乐,不再痛苦。但颜卿,就象一个五线谱里最不和谐的音符,总是时不时的跳出来,告诫她,这个世界的残酷,不停的,揭着她最脆弱的一个伤口。
想家了,阮依依在这个时刻,无比的思念自己的父母和哥哥们。她突然的悲从心中来,红着眼睛,从竹床上跳了下来,捧着地上的牵牛花,低着头,眼泪,啪啪的掉在上面。
颜卿愣在那里,他没想到,这样竟然也弄哭了阮依依。
她这次哭,跟以往完全不同。以前,阮依依哭,做戏大过于伤心,但这次,颜卿分明感觉到,阮依依无法言明的乡愁。
“过会给你换个……”颜卿本能的想哄她开心,话还没有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样显得太无能太软弱,不由的又硬下心肠,冷下声音,没有感情的说道:“这也值得哭?刚才带着他们玩……麻将的时候,怎么不哭!”
“师傅!你……”阮依依本来想骂他不是人,抬头看他的时候,发觉他正盯着自己看,一对墨眸,深邃又清澈,不似人,似神仙,到嘴边的话,不由的又咽了回去,气呼呼的站了起来,跟他评理:“我是你徒弟,不是犯人!我和树王他们玩麻将,又没有做坏事,我为什么要哭!”
“你还不知错?”颜卿气得,又拿着戒尺,用力的拍着桌子。
阮依依脖子一硬,直直的伸着,大声说道:“我没错!我做错了什么!你说啊!”
颜卿被她问得语塞,师傅的地位和尊严,在阮依依面前,一文不值。
颜卿不服啊,阮依依就象他的克星,他所有的一切,只要阮依依出现,就会变得改变。变得无能为力,变得窝囊没用,变得口拙人傻,变得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
颜卿想都没想,拉起阮依依的手,做出用力的样子,在上面打了三下。
其实,他打得很轻。每打一下,他都暗自念一声佛,下手会再轻些,再轻些,但,最终还是打了三下。
颜卿打阮依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在她脸上瞟了瞟。阮依依没有哭,她只是盯着自己的手心看。尽管颜卿已经是很轻了,但细嫩的手心,已经泛红,血丝浮了上来,腥红的血,仿佛已经破皮而出,但是,没有血丝渗出,只是,殷红得吓人。
颜卿只打了三下就再也下不了手,紧紧握着她的手也不放。阮依依一直安静的等着,确定他不再打她了,这才用力的抽回手,转身,窝回到竹床上。
她很委屈,伤心之余,更加想念她曾经拥有的幸福家庭。有疼她的父母,有把自己视如珍宝的哥哥,还有整天嘻嘻哈哈的同学朋友,再严厉的老师,也没有凶过她,大家都说她是天使下凡,再凶神恶煞的人看到她,都会笑。
但是,颜卿不会笑,他不但不会笑,还拿戒尺打了她。
阮依依眼眶红了,很酸,她仰起头,第一次,不想让眼泪掉下来。颜卿僵直的站在她身后,尴尬的拿着戒尺,他很懊悔,有种束手无措的挫败感。他知道阮依依很伤心,想去哄两句,又拉不下这个架子,但看到她强忍着不哭的倔强,他的心都快碎了。
他竟然,会有心碎的感觉。
阮依依一直仰着头,但眼泪,到底还是流出来了。她毫不犹豫的,将头,伸出了竹窗外。
阳光,还没有照到竹窗这里。外面,寒风冷冽,阮依依的头一伸出去,刚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全都结成了冰。
颜卿将她从窗户上拉下来时,阮依依的脸上,全是冰渣渣。颜卿伸手抹去时,心疼得,手,一直在颤抖。
颜卿觉得很惭愧,阮依依到这里来之后,确实没少哭过。无论真哭假哭还是半真半假,她的眼泪,就象自来水笼头似的,说来就来,说没就没。
次数多了,颜卿便有些麻木,总认为,她不会伤心,或者,觉得她不过是矫情。她的哭,与她的真心无关,只是一个武器,一个手段,用来达到她的目的。尽管,她的目的也很单纯,好玩,喜欢热闹,想引起他的注意,希望能多些关怀。
直到现在,颜卿才知道,他错了。
他宁愿阮依依哭得不讲道理,也不希望,她这样委屈自己。能哭是福,至少,她能宣泄。假如她到了不肯发泄的地步,那才可怕。
现在,颜卿才知道,可怕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小心的,将阮依依脸上的冰渣渣轻轻的剥下来,怕伤了她的皮肤,还好心的用掌心揉了两下。这次,阮依依没有发烧,她全身冰冷,特别是手脚,冷得,一丝温度都没有。
不能用火给她取暖,颜卿将丝被打开,包住她和自己,紧紧相拥,舍不得放开,也不能再放开了。
阮依依缓缓睁开眼睛,看见颜卿的眸,如水,似光,如星,似月。
“哼!”阮依依记恨他打了她,扭开头,要推开颜卿。
刚一动手,掌心的疼痛提醒她,她的手掌心,刚被颜卿打坏了。没破皮,但皮肤下面的血管都爆裂了,淤血已经变得青紫,阮依依恨不得拿把刀,将掌心那块淤血给割开,看着血流尽了才好。
“你谁啊!走开!”阮依依绷着脸,学着颜卿平时的嗓音,冷冰冰的。
颜卿愣了一下,他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嗓音。阮依依见他吃惊,又说了一句:“现在才知道,你的态度有问题?你对别人冷漠就行,还不许我冷漠你?”
颜卿再次惭愧,他对阮依依的指责,无力争辩。
“你手受伤了,又病了,这些日子要好好养。”颜卿避重就轻,就事论事的将她的病情大概说了一遍。无非就是要养着,不能着凉,不能生气,不能吹了风,不能心情郁结。
这些话,阮依依在看电视剧的时候,听过无数遍。以前,她总是耻笑所谓的治病无非就是那几句话,现在竟全都应验到自己身上来了,莫名的,有种遭了报应的感觉。
她穿越过来,到底是幸运,还是遭了报应,只有天知道。
阮依依抿着嘴想着心思,颜卿也不敢乱动,知道她还没有消气,颜卿只能好脾气的陪着。但颜卿自己也是个硬骨头,从不服软,今天能有这样的态度,也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