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依依狐假虎威,跟在柴智的身后,见这些掌柜们穿得光鲜亮丽,个个都肥头大耳的,见到了柴智便象龟孙子似的点头哈腰,笑了起来。
护甲兵早已准备好小米粥,还冒着热气,他们将阮依依带到屏风之后,让她独自在里面喝着小米粥,听着外面掌柜汇报情况。
“回大公子,据传牛家开始在抢我们的生意,以本伤人……”当阮依依听到其中一个掌柜的汇报时,不禁停了手,安静的坐正了身体,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牛家得知柴家准备用丝绸之路换取榷茶权时,便开始调动大量的资金,开始与柴家抢生意。
柴家有米店,他们就在旁边买下店面,也开米店,无论什么米都比你便宜一成。柴家开青楼,他们也在附近开青楼,保证姑娘比你多一倍,价格比你少一成。柴家投资搞商队物流,牛家就收购镖行马队,什么都押,哪怕只是一堆****也会接来运送,根本不在乎能不能赚钱。
牛家这么做,纯粹就是赌气经营以本伤人,但是,牛家赌的就是,柴家没有牛家的流动资金多。
这些年来,柴家四处拉拢各地的富商乡绅,请他们共同投资,并且将丝绸之路全部捐给朝廷,这个举动已经耗尽了柴家的储蓄,并且全国上下柴家所有的流动资金,有七成都汇集在丝绸之路上。
假如丝绸之路已经全部营业并有所收益的话,这笔钱是很快就能补上的。但是,目前丝绸之路只是初具规模,而只有部分经营赚钱,其中大部分还是给了其它的投资者,柴家只赚了一小部分。
阮依依最初的打算是,利用丝绸之路抢回榷茶权,利用榷茶权赚回大部分的投资,丝绸之路送给朝廷之后,每年仍会有一定的分红,是细水长流的长线投资。
她没想到,牛嗣郸会这样的冲动,为了保住榷茶权,为了争那一口气,竟不顾牛家的基业,以本伤人,准备两败俱伤。
柴智一直没有哼声,他只是在不停的翻着账本。掌柜们见他不说话,大气都不敢出,只管低头等指示。
“目前柴家有哪些店铺是赚钱?哪些只能自保?哪些又是亏本的?”阮依依重新蒙好面纱,走出屏风,问那些掌柜。
柴智见她出来,下意识的探头看了看屏风后面,那小半碗粥还有了一大半在里面,他见阮依依连粥都不肯好好喝就出来说话,低声劝道:“这些事让我来操心,你快些吃东西。”
“我白吃白喝了你五年,你还愿意舍身来救我……我只是报恩,你不让我做,我会内疚的。”阮依依低声应着,不等柴智再说话,扭头望着那些面面相觑的掌柜,冷嘲热讽起来:“怎么?今天来开会的掌柜,难道连这些基本情况都不知道?”
柴家掌柜们都知道,这五年来柴智身边一直跟着个女孩,是他的智囊,但谁也没有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平时开会,她也只是躲在屏风后面,有事私下与柴智商议,从来没有这样大大方方的出来斥责谁。
今日一见,看着她个子小小的,却没想到,说话却是这样犀利。
有个掌柜,壮着胆子上前说道:“柴家除了经营朝廷的榷酒权外,目前最为赚钱的便是与酒有关的行业,比如客栈、酒肆、饭馆、青楼等。这些年,能自保并且稍微有些盈余的,有丝绸庄、胭脂水粉店等,亏损的……便是一些小店,比如米店水果铺这些的。”
“柴家可有赌坊和钱庄?”阮依依隐约记得,赌坊和钱庄也是赚钱的,柴家经营了这么多年,按道理应该是有的。
掌柜的瞟了柴智一眼,不敢说话。
柴智尴尬的咳嗽了两声,说:“为了丝绸之路,都卖了,兑了些银子……不过乐安城的我都保留了,那是祖宗留下的东西,我没也妄动。”
阮依依狐疑的看着柴智,这些事,他都未曾告诉过她。这五年来,她也只是给个宏观思想和明确的明确的方针,至于其中的具体经营,她从未去了解过。
她没想到,就在她自怨自艾的思念着颜卿的同时,柴家的生意还在冒着这样巨大的风险。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所造成的。柴智信任她,明知道她拿着柴家冒险也听从她的安排,用整个柴家做了赌注。柴智什么都不说,阮依依很感谢他,但现在,阮依依如果还见死不救,那她哪里还有脸再见柴智。
“你记得,柴家还有当铺。”阮依依瞟了一眼旁边那群缄默的掌柜,问:“京都的当铺掌柜可在?”
有一个掌柜,向前迈了一步。
阮依依从怀里掏出三颗夜明珠来,每一颗都有鹅蛋那么大。掌柜的一看,立刻睁大了眼睛,他做了几十年的掌柜,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这么漂亮的夜明珠。
这夜明珠是从乾坤袋里拿出来的,以前阮依依怕火,颜卿就用夜明珠代替蜡烛。世人见了这夜明珠个个都垂涎三尺,却不知佛牙山多了去,阮依依整天拿着这夜明珠当弹珠玩。
“你且先拿这三颗夜明珠去投石问路……这一颗,少说也能卖个三百万两吧。”京都有钱的富人多了去,这样稀罕的宝物拿了出去,肯定很多人趋之若骛。三颗卖了得来的钱,至少可以缓解一下柴智的困难。
柴智胀红着脸,虽说一直没有哼声,但掌柜都看出来了,阮依依这么做,伤了他的男性自尊。但阮依依还不自知,仍然在集中精神的想着补救办法。
阮依依将账本打开,这些年来她多少了解了柴家的一些家底。她指着那些亏损的店铺说道:“这些不赚钱的,全部停止营业,留住不动产,宁愿价格低点,也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出租。柴家的田地,以近五年为界限,保留收成好的,收成不好的,可以考虑估清。”
掌柜一听,这架势,比卖赌坊和钱庄还要更大力度。他们纷纷看向柴智,等他点头。
阮依依也看着他,坚定的说道:“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帮你拿回榷茶权的!现在只是阵痛,熬过去,就会好。”
柴智抿着唇,没有说话。
阮依依说的办法,他不是没有想过。从回到京都开始,这个问题就一直困扰着他。他不找阮依依商量,是因为他不想看到她忧心忡忡的样子。但现在看来,颜卿的到来,令阮依依斗志大增,并且非常的有信心。
阮依依见他犹豫,劝道:“牛家以本伤人,柴家本不应该跟他斗下去。但是关键时刻,谁退让了就会一败涂地。现在师傅他们在宫里治皇上和皇后,最晚一个月后就能治好,我们只要熬到那个时候,趁着他们病好的时候再提出要求,我保证,皇上一定会答应的!”
柴智脸色一变,有些难看,但他还是点头答应了。
阮依依见柴智开始布置,便又躲回那屏风后,端着她剩下的小半碗米粥喝了起来。米粥已凉,入口时反而觉得舒服,阮依依莫名的心情舒畅,也不用小菜,也不吃主食,只是这样抿着,就觉得碗里的米粥特别的香甜。
柴智并没有想像中那样慌乱,长年经商,历经风雨之后的他,有着比同龄人更加沉着的气质和缜密的心思。尽管刚才阮依依的出现打断了他们的思路,她的直言不讳多少也伤害了他的自尊以及他在掌柜面前的威信,但阮依依的思路大体与他相近,所以在细节的布置上,他还是游刃有余,缜密细致,运筹帷幄,胸有成竹。
阮依依坐在屏风后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安静下来,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行动有多冲动和鲁莽。假如他们的思路不一致,那她刚才的举动就意味着自己当众给他难堪,并且将他推到了一个死角里,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阮依依很感激他的大度,没有计较她经常好心办坏事的行为。有时候,阮依依会觉得,柴智与颜卿,在某些方面是相似的。同样的冷静和沉稳,同样的细心和体贴,同样不需要假装就自带的不怒而威的气质,同样的对一件事执着但又不鲁莽的性格。
柴智是优秀的,他的许多品格,无论身为凡人还是神仙,都是优秀的。只是,这样优秀的男人,错付了他的感情,就象他的先人一样,爱着颜卿,结果错付了一生。
一想到这里,阮依依的心情就一落千丈。
尽管颜卿失忆,但他们还是师徒两人。两千前年,颜卿辜负柴卿,两千前后,阮依依辜负柴智。如此算下来,他们与柴家的渊源,真是越解越乱,越解越亏欠。
阮依依想着心思,手里的小米粥也不吃了,就这么端着,保持一个姿势,在那里胡思乱想。柴智结束了会议之后,转身来到屏风后,见阮依依还没有喝完那碗粥,手执调羹无意识的在里面搅着,米粥已经变成了米靡。
“阮姑娘……阮姑娘……”柴智连叫她几声,她都没有回应。柴智怕她回过神时会打翻米粥,上前接过那碗,顺手又从她手中拿走了调羹,放在茶几上,然后坐在她身边,轻轻的拍了拍她,又叫了两声,问道:“你怎么了?”
“哎呀!你什么时候进来的!”阮依依突然看见身边坐着一个大男人,吓得跳了起来。当她看清楚是柴智时,扭头往屏风外一看,房里早已是空无一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只顾着发呆,都没有注意到前面的动静:“结束了?”
柴智点头,瞅了瞅那碗不能再喝的米粥,说:“我让护甲兵送你回国公府吧。”
阮依依点头说好,与他一同往外走时,才突然明白过来,柴智并不打算与她同行。
“你要去哪儿?”
“清风镇。”
“去那干嘛?”清风镇离京都少说也要走四、五天的行程,这一来一回就得快十天,在这样关键的时候,柴智不在京都坐镇,还要往那穷乡僻壤里钻,肯定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