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在会比刚才更镇静,特别是看到颜卿蒙眼,阮依依觉得,还是有一丝欢乐在里面的。
颜卿寻着声音来到床边,拎起旁边的竹椅,坐了下来。他能听出阮依依的调侃味,并不理会,正襟危坐,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胸口的铁针,移位了。”
“不可能。”阮依依不是不信颜卿的医术,而是刚才他确实没有摸对地方。就算他摸对了,也只是那么一刹那的事,紧接着他的握住了不该握的地方。
当时她心怦怦乱跳,颜卿也吓得落荒而逃,突然的跑回来说她胸口的针移位了,如果不是因为太了解他,太相信他的为人,阮依依一定以为是好色之徒的说词,想再次借机轻薄。
颜卿面不改色,但心里很不舒服。他竟然被人质疑,还是被自己的徒弟质疑,尽管他对她没有任何的记忆,但按照师尊徒卑的规矩,徒弟是不能质疑师傅的。
阮依依觉得有些累,平躺下去,双手轻轻的按在胸口那。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因为见到颜卿而变得没有规律,忽快忽慢,忽停忽起,这样不好,平常人如果这样心跳,怕是快要见阎王爷了,而她,仍然好好的,也许全靠那铁针帮忙。
“魅然,你还记得吗?他也是你徒弟,继承了你的衣钵,成为了仙医。”阮依依侧过头去,看着颜卿问他。
颜卿先是摇头,后来又点头。
刚下凡时,他确实不记得,到了水境,鱼娘和老叟都是这么介绍的,慢慢的,颜卿对魅然和项阳他们多少有了点记忆,大多都是鱼娘和老叟所说的那些,其它的,他并没有完全的想起来。
“那项阳呢?他是你师弟……还有香瓜、小四、任雪、圆圆……”阮依依根本不象在看病,反而是在唠嗑,如数家珍的把他们以前身边的熟人的名字都念了一遍。
颜卿还是那个动作,先摇头,后点头。
阮依依主动投降,不想再试着唤起他的记忆。他现在所知道的,全都是鱼娘和老叟告诉他的。他也仅仅是知道,并没有感情,就象知道那颗树上长的果子叫什么名字,但并没有喜欢之情,也不想吃,只是知道而已。
“这铁针,是项阳和魅然帮我固定住的。他们也很有本事,绝对不会因为我动了两下就移位的,你放心吧。”阮依依说到最后一句时,有些晦涩。她心里暗自腹诽,颜卿只是本着医者父母心的态度来关心她的伤势,他又何曾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想法。
颜卿对她的说词并不感兴趣,一个凡人,能心藏铁针五年有余也不死亡,这个案例,他很感兴趣。
“不妨让我再治治。”颜卿道出自己的想法。
阮依依也大方,将左手递了出去,淡淡说道:“右手绑了绷带,你就诊左手吧。”
颜卿伸出手去,阮依依主动将左手放到他的手指之下。他的手,还是和以前一样,如暖玉般,遇凉则温,遇热则凉。阮依依已经平躺了一阵子,吐血太多,身体开始发冷,冰冰的手腕,在他的手指之下,感觉到丝丝温暖。
颜卿蹙眉,他把了一会,放开手,好象在沉思,过了一会,又把了一次,停顿片刻,才问:“你不是人?”
阮依依吃吃笑了起来,带动着胸口的伤,隐隐的痛。
“我是从别处穿越过来的,过来的时候,只是一缕完整的魂魄而已。机缘巧合之下,附身在你剪的纸片人身上,后来受伤,为了保命,求鱼娘帮忙,解了你的附灵咒,成为了独立的个体。”阮依依缓缓道来:“我现在,既不是人也不是鬼,算不上妖魔也跟神仙没关系。我生存于六界之外,但我本身,与人最为相近。”
有了阮依依详细的介绍,颜卿这才豁然开朗。阮依依见他把自己是忘得干干净净,连她是纸片人化身而来的经历都如此惊讶,象外人一样,心里凄凄然的。
她缩回手,将衣袖遮住,然后问他:“诊出什么不对的地方了吗?”
“你动了血脉,影响了心脏里面血脉的流动。魅然虽然医术高明,帮你固定住了铁针,但是你自己没有在意,铁针已经有所松动,至于松动了多少……需要进一步的确诊……”颜卿说到最后,自己已经是红了脸,声音也小了许多。
阮依依知道,所谓的进一步确诊,便是要象刚才那样,摸了才知道。
颜卿没有杂念,阮依依有。她不指望这个时候能有他的拥抱,但哪怕只是手指尖的触碰,都能令她有所安慰。
颜卿的手指,轻轻的按压着周边的肌肤。这里没有伤痕,铁针虽长,却是细的,插进去之后,表面的肌肤早就愈合,从外表看,是看不出伤痕的。
只有敏感的手指,在按压时,才能感觉到,那剧烈的心跳之下,有一根细长的针,刺穿了她的胸口。
颜卿连按压了好几处,阮依依都没有反应。但当他稍微用力按到另一个地方时,阮依依忍不住的哼了一声。
“痛吗?”颜卿问她。
阮依依点头,忽然想起他蒙着眼,便轻轻的“嗯”了一声。
颜卿挪到旁边不过一寸的地方,又按了一下,还是痛。他又换了个位置,相隔也只有一寸远,再按,还是痛。
“你现在看看,上面是否有淤青?”
阮依依低头一看,刚才这里还好好的,不知为何,他按的几个有痛感的位置,都出了手指头大小的淤青。那淤青仿佛处在游离状态,颜卿的手指按向哪里,那淤青便移向哪里,左右不会离开原来伤口一寸远的地方。
颜卿拧眉,不悦的说道:“你还说没有位移,这些淤青,就是那铁针所造成的,也是铁针位移的地方。”
阮依依一听,颇为诧异。如此说来,这铁针在心脏里面游走得还挺过瘾的,方圆一寸的位置都是它的地盘,难怪刚才会吐那么多血,想必是铁针移位时伤了血管,那些血都流不出来,只能从嘴里吐出来。
“哦……”阮依依只是冷冷的应着。位移了就位移了,无非是一条命,反正也见到你了,多活一天和少活一天,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颜卿等了半晌,只听到阮依依敷衍的声音,他不禁恼了:“你就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的身体,不就是师傅你剪的纸片人?”阮依依一挑眉,无所谓的说道:“若真是被这铁针害死了,大不了师傅你再剪个纸片人,把我的魂附在上面就行了。”
“你!”颜卿气结,觉得这女孩刁蛮得连命都不管不问,真不知道她身边的人怎么受得了她。
阮依依见颜卿气得在发抖,忽然的心情大好。
鱼娘看见老叟大大咧咧的也要跟着进来,赶紧的将他推了出去。
“你推我干什么?”老叟正要嚷嚷,鱼娘急忙捂着他的嘴,低声说道:“颜卿在救依依,你别吵他们。”
“救人我就更是要去了!我是他师傅,我手艺比他更好。”老叟见颜卿和阮依依在房间里单独相处的时间很长,长得可以做很多事,总想来看看,鱼娘说闺房男子不能随便进,所以才把他拦在身后。现在又说在治病,还让他这个祖师爷进去,老叟便不依。
就在鱼娘和老叟拉拉扯扯的时候,柴智突然闪身进来。
柴智一冲进去,就看见阮依依病怏怏的窝在颜卿的怀里,失去了知觉,床边的茶几上,放着一根带血的铁针。颜卿也是一身血污,正紧紧的抱着她。丝被不大,遮住了她,却露出了她一双玲珑小脚,上面,还戴着一个小铃铛。
柴智特别的悲愤,可是,悲愤之后,他又觉得悲伤。他不是阮依依的任何人,他甚至不能怒斥颜卿,他只是瞥了眼阮依依小脚踝上的铃铛,沉默的站在原地。
老叟见柴智冲了进去,拉着鱼娘也进来了。三个人象木桩似的站在原地,看见颜卿抱着阮依依坐在床上,正心虚的看着他们。
他们,则惊诧的看着颜卿。
老叟暗中腹诽,颜卿这徒弟实在是太闷骚了,在天庭上就装得跟爷似的,连仙娥的衣袖都不碰一下,目不斜视,傲得鼻孔朝天。现在好了,才下凡几天啊,一见到阮依依就频频犯忌,索性给搂到一起去了。
老叟小眼睛半眯成一条缝,瞅了又瞅。他们两人一身血污他看明白了,是阮依依的伤没好,但大热天的,颜卿拿被子把她裹这么紧干嘛,不怕捂出痱子来。
“他们两个,在干嘛!”老叟小声问鱼娘。
鱼娘早就发觉不对劲,特别是一看到柴智的脸,就更加确定。她见老叟问她,便说:“那是你的两个徒弟,问我做什么?问他去啊!”
老叟还当真屁颠屁颠的跑到床边,问颜卿。
这事,真得说不清楚。现在不管扔不扔,都说不清楚了。
颜卿见老叟不识趣,不但不带人离开,还当真跑来问,只能用下巴往茶几上抬了抬,示意他去看那带血的铁针。
老叟看见了,拿了起来,递给柴智看,问:“是这根针吗?”
柴智也没见过那铁针的真面目,但听项阳和魅然说过,知道大根的长短和样子。他看见上面血淋淋的,血的颜色还很鲜艳,应该是刚刚取出来的。
柴智的脸色渐渐好看了些,不管怎么样,颜卿还是帮阮依依把那心中之刺给拔了出来。
老叟见柴智点头,献宝似的捧着送到鱼娘面前。
鱼娘仔细看了看,心中的大石头也放了下来。
在水境,项阳和魅然整天都担心阮依依不好好爱护身体,铁针移位会导致她香消玉殒,但毕竟不是神仙,谁也没有把握帮她取出而不伤害她的身体。
如今看来,颜卿做到了。
只是,针都拔出来了,干嘛还抱着阮依依。颜卿分明是不记得她的,他怎么会抱着一个“陌生女孩”不放手呢。
鱼娘喜欢往好处想,她拉着老叟轻声问:“你说你徒弟,是不是恢复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