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们走着走着,到了岔路口,胖墩跟我简单告别,一路向西而去,而我还得继续往前走一段。在这短暂的,离家只有几分钟的路程里,我根本没想过,一场腥风血雨正在悄悄的等着我,因为下午班主任到我家了。
可能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就像我妈对老爹的忍耐一样。在阴冷的寒冬,猪头也跟这倒霉的天气一起爆发了,他鬼使神差带着拯救堕落少年的神圣使命到了我家。当时的场景我不用猜都知道,老爹醉醺醺的坐在过道里发呆,猪头神情严肃的跑进来跟他诉说着我的种种恶行,不外是:“现状令人堪忧,继续下去很可能走上犯罪道路……”,老师们不都喜欢这么说嘛!好像他们不是在学校教书,而是在劳教所当狱警。结果可想而知,当我前脚刚踏进家门,铁锹就结结实实的拍我屁股上了,我差点像颗高尔夫球飞出去,当我投以惊异的目光望着老爹的时候,铁锹已经像鼓槌般在我屁股上敲了一曲“将军令”,为了配合鼓点,老爹加上了他那标志性的狂吠:“你个狗ri的,不争气,才多大就学会逃学了,看我揍不死你。”
我绕着院子拼命的跑,他就跟在后面卖命的追。我被他打的实在急了,就顺手摸起一个大扫把跟他对着干,虽然他力气大,但他没我灵巧,我左躲右闪跟他对抗,理论上说我占了不少便宜,打着打着,我慢慢的从恐惧变成了愤怒,拼了命似的跟他干,边打边哭:“你才是狗ri的,你是老狗ri的,你害死我爸,还想打死我,我他娘跟你拼了。”老爹听了这话,顿时愣住了,呆呆的站在院子里,我就使出浑身力气用扫把狠狠向他砸去,当时我就听到一声闷响,扫把头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的脸上。铁锹像一颗被砍倒的大树,从老爹的手里轰然倒下,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我看老爹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跟死人一样,吓的拔腿就跑,生怕他回过神来,拾起铁锹把我给劈了。奇怪的是他并未追上来,我就一个劲的狂奔,一直向南跑去,外面寒风刺骨,雪片乱飞,可是我却跑的直冒汗,不知不觉我跑到了大明寺,这时我实在也跑不动了,腿脚发软,小心扑扑乱跳,心里一阵恶心,好像巴不得把肺都给吐出来,外面天已黑透,大明寺这边晚上有点荒,就一堆寺庙竖在那里,我在庙门口转了几圈,觉得实在阴森,于是赶紧往回走。走着走着,突然觉得很饿,可能刚才体力消耗太大,饥饿感特别强烈,饿的我直发慌,此时我才明白狼为什么能追寻受伤的猎物几百公里。把任何动物饿极了都会这样,宁愿累死也不愿饿死,我现在就有这种强烈的感觉。可是我身上连他娘一毛钱都没有,下午都输的精光,想起来又是一阵恼火,真是饿极了累坏了。
我突然想起胖墩给我的秘密武器了,一摸兜里垫片还在,在极度疲惫的情况下,我出现了幻觉:游戏室里人潮汹涌,我挤到里面最拐角的14号老虎机,拿出垫片,轻轻一放,成了,显示器上顿时出现了5分,紧跟着我一个劲的猛拉绳子,屏幕上的分数就像秒表似的疯涨,10、20、100……直到屏幕分数爆满为止,然后我按下“退币”键,哗啦啦,铜板像山洪一般泻下,那种感觉太爽了,简直比巴依老爷见着金币还要兴奋一百倍……正当我做着黄粱美梦,忽然一个踉跄,差点“狗吃屎”,原来刚只顾神游,一不小心脚底被路牙绊了一下,至此我才从梦境坠入现实,停止了“巴依老爷”的幻想,可是我那颗不甘寂寞的心最终还是带着我鬼使神差的走进了游戏室。
我到游戏室的时候里面的情况跟我想象的恰恰相反,里面根本没有一个小孩,就几个大人在里面赌博,不是玩麻将机,就是在玩老虎机,普通的游戏机也只有几个小混混在玩。老肖正埋头数钱,看见跟白毛女似的我愣了一下,然后问道:“胖墩呢。”我说:“不知道。”
老肖也没搭理我,我就往里走,到处瞎转悠,一会到这边看看,一会到那边瞧瞧,观察敌情,可倒霉的是,老肖时不时的老看我,可能他觉得我没买牌子,天又这么晚,实在有点怪异。终于机会来了,外面进来一男的,可能是老肖朋友,俩人一见面就亲热的聊上了,天南海北胡吹一气,一会乒乓球,一会海湾战争。我看他分神了,赶紧跑到蹩旮旯里的14号老虎机跟前,刚好旁边隔两个位子一个大人在玩另一台,只见他手里拿着厚厚一摞铜板,好不让我羡慕,这些大人真他娘有钱,一买都是几十块钱,玩完了就走好像一点都不心疼,现在想想,一盒避孕套都要十几块钱,通货膨胀真是无比的可怕啊!这个在我看来极其阔绰的大人叼着烟,漫不经心的玩着眼前的老虎机,好像根本就没发现我的存在。我就壮着胆专心致志的研究垫片的技巧,可是不管我怎么试总是不行,慢着放,快着放,轻着放,重着放都找不到那根奇怪的金属丝,可能我太专心了,竟然忘了老肖最擅长的凌波漫步,当我在一心一意的研究重大课题的时候,他已经不声不响的走到我身后,看着我小猫钓鱼似的拉着绳子,突然“啪”的一下对我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操的打的太重了,我脑袋瓜差点撞老虎机上,我一转身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他抬手又是一巴掌,狠狠的甩我脸上,顿时我就觉得眼冒金星,脑袋嗡嗡乱响。我被连续两巴掌给打闷了,也吓坏了,等我回过神来,老肖才开始凶神恶煞般朝我咆哮:“你个小狗日的,在这偷牌子,我说下午怎么赢那么多呢,原来都这么玩的,你个有人生没有人养的,真没错种。”
我吓的连忙往后退,他却窜上来又扇我两巴掌,一巴掌被我胳膊挡住了,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我脑门上,接着又开始骂:“你个小狗ri的迟早牢里货,才多大,就会偷了,你他娘怎么不跟你爸一块撞死呢?神经病还他娘隔代传啊!”
如果他只是打我,我不敢反抗,如果他只是骂我老爹,我也不会反抗,但他骂了我爸,于是我就彻底疯了。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抓起身边的板凳,朝他头上砸去,歇斯底里地冲他大喊:“你才是狗ri的,你爸出门才挨撞死,你一家出门都挨撞死。”
老肖可能没想到我会发飙,看见一个板凳朝他砸过来,他本能的用胳膊挡住了,毕竟我还是个小孩,没太大的力气,充其量不过把他胳膊砸疼了而已,但他却没人性的抓住我头发把我拖出去暴打了一顿,也不能算暴打吧,比起电影里的黑社会们肯定温柔多了,不过对于一个12岁的小孩来说,还是很可怕的,当我被拖出来的时候,他已经不是用巴掌扇来扇去,而是用脚踹我,我就蜷缩在地上胡乱的挡着,但还是被他一脚踹中了头,一脚踹中了肚子,特别是后面的一脚,让我疼痛不已,此时我深切体会到什么是“肝肠寸断”,估计电视里看到女人分娩的表情就跟我那时一样一样的。一顿踢踏舞后,老肖被旁边商店里的妇女给拽开了,老肖好像感觉意犹未尽仍处于亢奋状态,站在游戏室门口用手指着我骂道:“你他娘以后再敢来游戏室,我非砸断你腿不可。”
好心妇女把我拉起来,拍拍身上的雪水,训斥道:“小孩子不好好上学,天天跑这里干嘛!好好人都学坏了,赶紧回家。”我看着她那关切略带严厉的面容竟然感到无比温暖,这种感觉阔别已久了。可老肖还在游戏室门口牛bi哄哄的叫嚣着,好像他打的不是一个12岁小孩,而是12个小混混,看他那一脸得意的表情就知道,这是他这辈子打赢的唯一一场架,而游戏室里面的大人都在伸着头好奇的往外张望,就像看到一个叫花子在外面打快板似的有趣极了。而我则怀着满腔怨恨,气汹汹的往家走,外面的雪已经变成了鹅毛。我越走越觉得窝囊,实在气不打一处出,一个猥琐的老男人凭什么把我打成这样,我他娘丢人丢尽了,就是一个耍猴的也不会围这么多人看热闹,关键他还骂我爸,这简直就是杀父之仇,作为一个男人绝对不允许有人这么羞辱自己的父亲,我要报仇!我要雪耻!我要让他付出代价!我要弄死他!此时我的脑袋就像乱了频的收音机,千万种声音在里面激荡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