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那些没有烧尽的东西给了父亲一线希望,也许是那一窝鸡娃让他对未来充满了信心。父亲怀揣着重建家园的梦想,他要克服一切困难,就是拼命也要搭一个草棚子起来。父亲说,我的孩子们都不小了,长期住在这儿不行,要赶快想办法做屋。
父亲和茂德大叔还有隔壁的周新爹三人相约到平坝买树。当时交通十分闭塞,即使有任何一种交通方式,也没有钱。唯一的办法就是趁当时下大雨涨水季节,从漳河放木排回来。漳河是一条不大的河流,平时水量不大,河面也不宽。一遇涨水,则水流湍急。父亲和茂德大叔周新多三人共绑了两个木排,顺水而下。漳河整条河流平时看不出它的凶险,在涨水季节,却是激流漩涡,险象环生。其中最危险的有两处,一是黑鱼洞,一是乌龙嘴。这两处的任一处,如果被吸进去,那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必死无疑。父亲当时四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过乌龙嘴时,父亲手中有一根棍子,当激流将木排冲向龙嘴时,他就用力将棍子抵向崖壁,然后反弹回来,但却被一个漩涡转了一圈又冲向龙嘴,就是过不了这个地方。他再一次奋力抵向崖壁,却再次被漩涡打了几个转转,还是没能过去。当第三次冲向乌龙嘴时,父亲心一横,自言自语说:“这一回如果过不去,我的性命就休矣!”他使出吃奶的力气,稳稳抵住崖壁,这次终于涉险过了乌龙嘴。茂德大叔和周新爹的木排绑在一起,一是面积大一些,因此平稳一些;再就是两个人的力量也大一些。所以他们的木排比父亲的放得顺利一些。父亲几涉风险,耗尽心力,精疲力竭。在还没有到达预定停靠地点的袁家湾,他就把木排拖到了河边,然后跑到袁家湾喊:“你们的,我是易家砦子湾的易自德,屋发火烧了,我买了一点树,从河里放木排回来,劳为你们帮我把树拖上来下。”过去的人真好,父亲的喊声招来了许多人,虽然素不相识,却个个都很下力。那些人帮父亲把树都拖到了坡子上,没有要任何报酬。父亲跌跌撞撞,神魂颠倒,好不容易踉跄回家,一头扑倒在寄住的堂屋中,只说了一句:“树在袁家湾的河坡子上”就人事不醒,昏死过去了。母亲此时显得异常镇定而坚强,她立即去喊湾里人。我村有一二十人加入到了为我家搬树的行列。
袁家湾离我村有七八里路,感谢我的父老乡亲,他们帮我家把树全部扛了回来,没有要任何报酬。
到了夏天,父亲除了干完队里的农活,每天晚上都到我家的屋基地里去转,他一门心思千方百计想方设法要做个屋让我们几个回去住。父亲把老屋挖平,四周又挖成槽,把那些没有烧过的砖头利用起来,在我家后面竹园锯了几棵树,父亲从夏天干到秋天又从秋天干到冬天,几乎一年都没有睡觉。大姐每天晚上到老屋帮父亲干,父亲说你回去睡吧。第二天早上大姐又去时,父亲还在那儿干。那年冬天,在全家人的共同努力下,我家的麦草屋终于做成功了。屋顶是用小麦草和楠竹做成的,快到年关了,我们搬进了草棚子屋,全家人都非常高兴,奶奶还风趣地说:“草棚子屋好,冬暖夏凉。”草棚子屋刚刚一人高,如果不收拾干净,就会长出各种虫子,对住在屋内的孩子健康不利。母亲特别会收拾屋子,她把屋子收拾得特别干净。那时的屋子没有水泥地皮,都是土,但母亲能想办法让地皮跟现在的水泥地皮一样平滑干净。她用火炭加水洒在地上,把地挖泡,再用锤子锤平,屋子里的地就跟水泥地一样的平。在这个屋里我们共同度过了少年和青年时期。
2006年10月据大哥-易伯元、大姐-易柳英、二姐-易双英、三姐-易足英讲述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