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恶(wu)帝得了贪、嗔二徒,只是痴念不曾觉醒,他也不急躁,只带了自在、玄冥二魔向东南慢行。
在东南极地,往西北百五十里,有一无边大海,称为孽海。那海离岸边九百九十里有一座岛屿,岛上有一山,名为浮屠,高万仞,乃是混沌未开之时就生于天地间的。
那日鸿钧传道分宝之后,三魔分路而行,血河被孽海幻气吸引,又见此岛灵秀非常,就占了此处,在浮屠山上建立金仙殿,自号血河老祖,广开道门,宣扬道法。
岛上有飞禽走兽百千种,其中又以五种最为灵异。
一种鸟头人身,名为人禽。善飞举腾挪,背有四翅,一扇千里。一种人头虎身,名为猛浩。善走,日行千里,夜走八百,又有四只金刚爪,开山裂石。一种豹头人身,名为牙子。能跳三山五岳高下。一种鼠头人身,名为蒯璞(kuaipu)。善于钻地,不论金石,往来无碍。一种犬头人身,额有独角,名为谛听。能嗅能听,普天众生之事,无有不知。这五种生灵,分布在浮屠山五面,互相之间极不和谐,时常争斗。
原来那孽海水太过猛恶,但有活物入水或是沾上一点,就被孽海幻气勾出了魂魄,消了尸骨,拘在海中沉浮受苦,永不超脱,所以岛上生灵都不敢饮用,也不能到水中嬉戏。只在浮屠山半腰迎阳之地有三眼灵泉,岛上众灵每日都要来此引用。只是泉水有限,生灵却不能计数。那五种生灵又甚有神通法力,为了泉水之事常要厮杀,往往殃及池鱼,岛上众灵兽也跟着受苦,不敢前去取水,每日里忍着**,苦挨度日。
血河得知此事后,就将那泉水收了,将一日分为十二时辰,即是夜半、鸡鸣、平旦、日出、食时、隅中、日中、日昳、晡时、日入、黄昏、人定十二时,又用十二地支表示,就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支。着一个聪慧的小仙每日击金钟玉鼓号令,吩咐他五个按照时辰取水。
每日子丑时辰,蒯璞取水。寅卯二时,人禽取水。辰巳二时,猛浩取水。午未二时,牙子取水。申酉二时,谛听取水。剩下戌亥两个时辰,岛上众生皆可取水引用。
自此皆大欢喜,那千百生灵就都尊敬血河,称为老爷,每日里顶礼膜拜,香火不绝。
血河就沾沾自喜,开了金仙殿门,但有求道的,不论品类,就都一一教诲。
且说那五大部众中,以人禽最是乖滑,又善阿谀吹捧之道,最得血河喜欢,其他四种均不能及。
有一日,人禽贪睡,误了取水,又是天火行空之期,虽是深夜却也酷热难当,人禽只觉口干舌燥,急忙展动四翅去山腰取水饮用。到了一看,却见那处摆了三个大桶,三只泉眼中水都如匹练般的汇入桶中。人禽算算时辰,已是戌时二刻,该着百兽饮水,那百千灵兽都去金仙殿参拜血河未散,再有一刻时间才来分取桶中水,人禽口中如衔炭火,他就不管血河明令,上前抱起一桶水咕嘟嘟大喝一气,瞬间大桶见底,他只是不满足,转身又将另一桶水喝的见底。只剩一桶水时,猛然醒悟过来,自揣测道:“不好,不好,这下子闯了通天大祸也,若是老祖知晓,就该打入孽海永受苦难,不得超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水都喝个干净。我就回去装睡,老祖问起此事就推说是蒯璞所为,若叫老祖除了它命,就少一人分水,大伙也得好处,谁能知晓。”
说罢了,就急忙逃回巢穴,又暗自想:“不妙、不妙,就是推过他人,也只凭一张嘴快,若不能成功,反倒惹得周身是蚁,我就去蒯璞洞中偷他一物,扔在泉边,那时候百兽都见,自然不容置疑。”
正是一念使人愁,人禽既然有此念头,就如烈火追心,片刻也压制不住。他就用障木叶遮了身形,飞入蒯璞洞穴,捡一卷鼠毛投在桶旁,自回巢穴睡觉不提。
却说众灵兽从金仙殿礼拜回来,就到泉旁取水,这千百禽兽乌泱泱一片,有飞的,有走的,有爬的,摩肩继踵,都到山腰迎阳之地聚集,其中多有**难耐恼发了性子的,吵吵嚷嚷,推推搡搡,到了泉边却只见桶中空空如也,百兽尽皆惊惧,互相猜疑,正吵嚷间,人禽急忙从暗处跳出,将那卷鼠毛指给众灵兽看,有管分水的童子急忙带上金仙殿,启奏血河。
血河老祖就大发雷霆,只当是蒯璞贪嘴,也不由他分辨,即刻施展法力散了蒯璞道行,用不坏石压在海底,任他魂魄挣扎,永受苦难。人禽奸计得逞,暗自窃喜。
又一日,血河从东山游玩归来,正逢海涨,大水漫过岛屿三十里土地,死伤无数。血河就从乾坤袋中取出土气,洒在水面上,立刻长出百里土地,又有密林山丘,秀美非常。
百兽拱服,极口称赞,纷纷献上珠玉美果,血河就叫执事小仙打扫了会仙殿,开个百灵盛会,共喜同乐。
却说摩诃迦叶东游,正在霄汉间行走,忽然听到一阵悲号,掐指一算,立知根由,他就动了慈悲心肠,落庆云,直奔孽海。
原来那蒯璞受了冤屈,整日间压在石下,不得超脱。它就在子夜嚎哭,一股怨气不灭,直升九天,正被佛祖知晓。
摩诃迦叶见孽海深深,不知误了几多生灵,叹道:“阿弥陀佛,可怜,可怜,众生无知造业,至成孽海,唯我般若神妙,当能解脱,只是众生愚昧掩心,何时才造极乐世界。”
说罢了就伸手去摸孽海中水,只见无边金莲显出,海水就退了九尺九分,有万千生灵从海底逃出,奔走四方,只是蒯璞压在石下不能挣展,哭道:“感谢佛祖大施慈悲心肠,救拔众灵,也请救我一救,若能脱难,情愿皈依,永作佛前小鼠,侍奉香火。”
摩诃迦叶道:“我已知道你的冤屈,我也知道你的根由,你与沙门有缘,我自然救得你脱难,你可耐心等候,我这就叫血河放你出来。”说罢了,就升庆云,径奔浮屠山金仙殿。
血河老祖正在殿中演讲道法,有九千九百九十八个生灵跪坐殿上听道,他正说在妙处,忽闻殿前梵音通天,金莲闪闪,知道摩诃迦叶降临,就心下疑虑,暗自揣测道:“我自鸿钧老师那处来到这里,也有一段时日,向来听闻摩诃迦有甚深般若,法力与老师无二,只是不曾得见。有道是佛、道各走南北,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来我这里做什么。不管他,按道理,我该叫他一声师叔,就以长辈之礼接待,也不坏了老师的情分。”
就急忙就叫众小仙收拾停当,出门外躬身迎接,恭敬道:“师叔请了,血河礼拜万千。”
摩诃迦叶脚踏金莲,从半空里徐徐落下,捻指笑道:“痴儿,你在孽海传道普度众生,也算行大功德,只是怎么不明无明,冤了蒯璞,错将他惩罚,压在孽海下受永世之苦,你已得师兄大道真传,岂可轻动无明,蒙蔽灵智,快快将那不坏石收了,放他出来。”
那血河自出了紫霄宫,来到这浮屠山创立一门,谁人见了都叫一声老爷,那里被人这般斥责过,他又最听不得别人说他错,心中就甚不快,低头只是不语。
摩诃迦叶斥道:“你这痴儿,不即刻放人,还等什么?”
血河就道:“蒯璞盗水,坏了我的规矩,自然当罚。众人都见他毛发落在那处,我岂会冤了他。”
摩诃迦叶呵呵冷笑道:“他既然偷水,又怎会轻易掉落证据教他人看见,你既说有证据,不知何人献上。”
人禽唯恐事情败露,急忙就道:“老祖明鉴,那蒯璞盗水落下鼠毛一团,证据确凿,岂能有错。”
摩诃迦叶瞪他一眼,喝道:“你这刁顽恶毒之辈,佛前也敢撒谎,这天上地下怎么瞒得过我一双慧眼,你委过他人又不知悔改,就得了人身也是无用,就还了这天地罢。”说罢将指只是一点,人禽立刻就散了人身,化作一只白老鸦,飞在草丛里乱叫。
血河最是得意人禽,就气得面红耳赤,怒道:“我看老师面上,敬你一声师叔,你怎么就敢当面害了我徒。你不明前后,偏来数落我的不是,就诚然错了,也有鸿钧老师处断,与你何干,你既然要救他,自己动手便了,我念在老师面上本不欲与你为难。现今坏了我徒,就是坏了佛道两教的情分,还有什么说的。我就再不敬你,不要走,只打杀你,为我弟子雪恨。”
他就将天地砣祭起,要打佛祖。
那天地砣本是称量天地的灵宝,威能无量,只是法宝虽强,却又怎能伤着摩诃般若金身,迦叶佛立在原地,衣角也不曾震动一分。
血河手中加劲,尽力催那灵宝。
摩诃迦叶捻指一笑,丛兜袋里取出二十四品金莲茎,只一扫,那砣就半空里刷的倒飞回去,灵光不显。
血河无名火烧万长高,越加愤怒,就把天涯地角连砣都抛在空中,没头没脑乱打。这两件神物又是不同,幕天席地的卷将上来,金光将孽海都映的透亮。
摩诃迦叶手持金莲立在那亿万金光中,就如无事一般。只道:“你不能清楚事实,看破真相,且又妄动无明,不尊上下,就胆敢与我动手,痴心不改。此番就是到紫霄宫师兄面前也不能饶恕。”
说罢了,就展佛指点在血河胸前。
血河法力虽强,又怎能禁得摩诃迦叶一指般若,瞬间就破了顶上三花,胸中五气,一根金玉道骨化作泡影,伏在尘埃里,挣展不得。
摩诃迦叶也不管他,就入孽海,用指捏起不坏石,放了蒯璞。只是他在海中浸泡太久,元魄将散,正巧一只白毛鼠尸倒在岸边,摩诃迦叶就将他灵魄打入其中,令他涅槃化为一只白鼠,装进兜袋里,启动金莲,奔西去了。
却说血河被摩诃迦叶散了混元道果,倒在尘埃里动也不动一下,被左右众小仙连扶着回到金仙殿,恨道:“罢了罢了,诚然欺我道门无人,就上门子打我,现今破了混元道果,如之奈何。”急忙就叫奔波童子执了造化玉碟为信,赶奔三十三天外紫霄宫中,禀告老师鸿钧。
那童子将玉碟笼在袖里,急忙驾云赶路。才出得无边孽海,就见一片瓜田,有三人蹲在田头吃瓜,旁边大柳树上拴着一只牛犊,它也扯着瓜秧大嚼。那童子正走的累了,他见三人吃得香甜,就落云头,冲他几人叫道:“这瓜可是你等种的?”
那三人只自顾吃,童子问了三遍,见他三人都不说话,就心中疑惑,不敢摘田中瓜。正自纳闷,忽听哗哗作响,转过头看,却见那牛扯着瓜秧子正吃哩,脸盆大的瓜也只一口,顷刻就吃空了一亩地,童子大惊,急忙抢了个大的,抱到田边,张口就啃。
那三人瞧见,就撇了瓜,起在空中哈哈大笑。
童子急忙抬眼去瞧,却见金光遮天蔽日,当中那个老者手持拐杖,左右有阴阳二眼天童侍立,却不正是鸿钧老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