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官柳的病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轻描淡写。
第二日到他房里,分明看见疏乐抬出来的铜盆中有丝丝血迹。我与南宫对望一眼,皆是沉默。他不愿说,我们也不好多问。
在行云庄住了几日,王府的人也没来找。等到邵伯派人来说书房之事,已是过了一月光景。
收拾东西搬回去,书房已然改成了绣房。闲来无事时,和瑶荆在屋里绣花,策儿在一旁看书练字,时光是难得的静好。一日忽然听人提起中秋,才恍然记起曾答应过的事。便打算着提前去长安,接了娘亲之后,一同再去临安。
南宫没日没夜地忙着,我知道他是想尽快解决所有事情,好陪我一起去。
我们仍是分房而睡,或许是因为那两年实在太过漫长,总需要些时间来适应。
朱翠婷安分守己了很长一段时间,轻易不敢叫南宫勉来我面前。还有老夫人,也不知南宫与她说了什么,从那之后,再没有找过我。平常碰见了,亦是我请安,她淡淡应一声,神色冷淡,看不出什么端倪。
转眼到了七月中,南宫的事务也处理得差不多了,我们便开始准备去长安。
一家三口,带上瑶荆、沉铭,一辆马车,便这样出发了。
策儿难得离开江夏,高兴得不得了。
我也被他感染,露出难得的笑靥。
之前与北宫恪离开得匆忙,根本没有与何大娘和何大哥道别,所以途中绕道去临江,在此暂歇一夜,就住在悦君酒楼。我穿一件月牙凤尾罗裙,与当时粗布衣裳的自己大不相同。是以老板、小二,竟没有一个人认得出。
找到住处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少阳村。
策儿自然是缠着我,南宫也不肯一个人,所以五个人一起出发。
走在街上,忽然又想起白胡子,他对我算是有救命之恩,便想着不如就近先去瞧他。刚想着,忽见不远处一阵混乱,不是夹杂着惨叫声。那声音听来有几分熟悉,垂眸细想,一惊,忙快步走了过去。
拨开人群,果然,躺在地上蜷成一团,被人拳打脚踢的那个不是何大哥又是谁?!
几个身着家丁服的人将他往死里打,已是头破血流,惨不忍睹,偏偏所有人都像没看见一样,冷漠地各走各路。
“住手!”心脏一紧,高声喝道。
他们一愣,停下手转头看我。
“大哥!”惊呼一声扑过去,他眼睛都被血糊住了,费了好大劲才能睁开一条缝,也不知有没有看清我。嘴唇动了动,声音细得根本听不见。
“大哥!”鼻子一酸,“我是梅儿!”
他像是听见了,又似没听见。眼神忽然变得没有焦距,眼一闭,昏死过去。
“大哥!”
“让开!”家丁皱眉,有一人拦住他,嘿嘿笑道:“哪里来的小娘子,你与这姓何的是什么关系?要是关系匪浅,不如早早断了,免得牵扯到你。”
“她是我娘子。”南宫从人群中站出,淡淡道。
那些人一愣,互看一眼,连忙跪下:“王爷饶命,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您饶命!”他们的装扮应是朱府的人,自然识得南宫。
拥着大哥,掏出帕子擦他脸上的血。
“到底怎么回事?”南宫扫视一圈,目光定在我的手上。
开口怒斥我的那人忙答道:“回王爷,此人名叫何顺成,是少阳村人,一直在咱们朱府做工。半月前少爷娶了二夫人,他被狗吃了胆子,竟敢调戏夫人。虽然没得逞,可夫人受了惊吓,夜夜啜泣。少爷便让我们教训教训他,替夫人出口气。”
“二夫人?”我皱眉,“可是许玉儿。”
那人点头:“正是。二夫人至今还缠绵病榻,看了多少大夫,都说是心结。”说着狠狠朝何大哥吐了一口唾沫:“这混小子,咱们朱家待他不薄,他却做出那等龌蹉的事,将少爷的脸面丢在脚下踩。少爷仁慈,只让我们教训就罢了,要是按小的来办,必定将他大卸八块,才能泄心头之恨!”
低头看着大哥的脸,眉目间的憨实一如往昔。
哪怕他再喜欢许玉儿,我也不信他会做出这等罔顾名节的事。更何况还有大娘,大娘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搂紧他,朝南宫望去。
他微微颔首,转头道:“我明白了,可是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也不能叫你们这样毒打。人我先带回去,若是朱子宵问起,就推到我身上,让他来悦君酒楼找我。”
他们有些犹豫,“王爷……”
“你们放心,我家王爷既然发了话,必然会一力承担,你们只管先回去。”沉铭看他们犹豫不决,便出言劝道。
他们咬咬牙,“那便有劳王爷了。”说完起身走开。
人群见没有热闹看了,各自嘘声,也散开去。
我环住大哥,想将他抱起。耳边传来沉铭的声音:“王妃,我来抱吧。”
这是自假死之事后我们第一次接触,他脸有些红,唯唯诺诺道:“交给我吧。”说完双手环过来,一用力,仿佛十分轻松就把大哥抱了起来。
想起白胡子的店就在附近,忙按照回忆指着方向。沉铭抱着大哥跟着,果然,转过街角便看见药铺。
“大夫!”我进店便大喊,所有人都愣住。
半晌,一个声音带着不确定道:“你是……梅儿?”
循声望去,一脸呆滞的白胡子坐在桌后,手还搭在病人的脉上,眼含惊讶。
“您快救救大哥!”顾不得叙旧,冲过去拉起他,“他伤得很严重,您快看看吧。”
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便对我道:“若是阿成那孩子,便算了,我救不了。便是救下了,迟早也是死路一条,你也不要白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