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龙虽然睡下了,但老王没有睡。箫龙走后,他又出了会神。人老了就这样,喜欢回顾往事。
他想起了当王刚生下来的时候自己是多么的高兴;想起了婷婷出生后,自己脸上洋溢的笑容。
但现在呢?王刚已经不在了,他还清楚地记得王刚死的时候,自己有多么的痛苦。妻子也已经随刚子去了,他依然记得她死前的安详。婷婷被他送去了她姑姑家,就是为了让她过得好一点。
但是婷婷不愿留在姑姑家里时的哭泣,就像鞭子,抽在老王的心中,生生的阵痛。
是谁造成了这样的局面?是王刚吗?老王的眼里闪过一丝迷茫,但紧接着又化成了坚定。
不是,显然不是!老王眼里闪烁着莫名的仇恨,就算王刚有错,但也罪不至死!更何况王刚已经死了,为什么他们还要受罪?
这都是社会的错!老王的想法很坚定,他手里也没闲着。把桌子收拾好后,老王重新将角落里的那些瓦罐搬上桌子。
他的想法很简单,也很疯狂!既然这个社会对他不公,那他就要报复这个社会!
走投无路时,报复往往是宣泄愤恨的最佳手段。
老王要报复!他最重要的人已经死去,他的家庭支离破碎,他的人生也已经不完整!这正是他走投无路的时候!
他只是一个平凡的人,没有什么大的梦想,只想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本分,娶个老婆,生个儿子,儿子再生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只要平平安安就行。
但是,就连这么简单的一个理想,都要被人剥夺!平凡人也会发火!平凡人也会发怒!
老王一声不吭地捣鼓着黑色和黄色的粉末,眉脚上扬,眼神凌厉。社会毕竟太空泛,作为报复的目标是不切实际的。
然而老王的手没有丝毫凝滞,他已然选好了报复的目标。那些害死他儿子的人?那些害他妻子忧郁过世的人?那些令他不得不送走婷婷的人?不,不是!
老王心里充满着怨恨,那些人固然有错,但他更恨那些派出所的警察!因为他们不为他儿子伸冤,因为他们对他见死不救!就因为这些警察的不负责,他一直活在痛苦之中,在这个法治社会里看不到人生的希望。
漆黑的夜里,依然静悄悄的,不仅没有一丝虫鸣声,就连肆虐的秋风也收起了张狂的爪牙。
月亮依旧静悄悄地悬挂在高高的天上,不带有一丝情感,为这漆黑的东港照耀着自己的光辉。
空旷幽静的巷道里,寂静得吓人,却传来“咚、咚、咚······”的声音,那么的稳定,那么的有力!
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大地在宣泄自己的愤怒,令枯树都不由得颤抖,无助地抖落几片枯叶。
这一夜,箫龙睡得却很安稳。睡梦中,他感到自己仿佛沉浸在一片朦胧之中,四周不知充斥着什么,让他感到十分沉重,感到十分的压抑。
他想动动自己的手,却发现不能。于是他又想动动自己的脚,却发现还是不能!这片空间不知是由什么组成,压得他无法动弹。
这里的气息是如此沉重,让他感到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这压抑的感觉是如此清晰,是如此令他不舒服。
于是,他努力着,想要睁开自己的眼皮。
他做到了,就像以前那样。然而眼皮刚刚睁开一丝缝隙,就见一条黑影掠过······
啊!箫龙惊醒了过来。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动作无碍,动了动脚,似乎也没有什么事情。而且,就连昨天的伤,似乎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再看周围,哪还有那种压抑的氛围?
箫龙不由捂住自己的脑袋,又做那个梦了!说来,这也算他的独特之处了,除了晚上都会做同一个梦,他的身体复原能力特别强,昨天的伤已经无碍了。
他眯了眯眼,想到他从小就一直在重复这个梦境。只不过小时候隔个把一个月才梦见一次,现在却是越来越频繁,几乎天天都做。
不仅如此,他在梦中的感受也愈发真实,那种压抑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令他感到窒息。
如果不是每次见到那个黑影都会被吓醒,箫龙都要怀疑者到底是不是梦境了。
摇了摇头,箫龙不再多想,透过狭小的窗口往外看去。妈呀,太阳都升老高了!箫龙急急忙忙穿好衣服裤子,洗漱完毕后就出门了。
一路奔跑到熟悉的路边小吃,箫龙随手给了一块钱,抓一张了饼就继续向派出所跑去。
虽然说是跑,但因为箫龙右腿天生畸形,所以速度并不快,看上去一瘸一拐的,倒是有些像竞走。
沿途的一些路人见了这一幕,都在暗笑,甚至有些丝毫不顾别人的感受,当场大笑出来。
“哎哎,你看那个跛子,跑起来像竞走一样!嘿嘿,如果去参加奥运会竞走项目,可能能得一个冠军。哈哈哈······”
箫龙对这些嘲讽的话语没有什么反应,该干嘛干嘛。虽然一开始会有些抵触情绪,但这么多年来,他也早就习惯了。
一路走到派出所,所有的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变化。派出所里的人依旧无所事事,显得很清闲。每天固有的那几人,看见箫龙终于到了,也算找到了话题,开始暗地里对他冷嘲热讽。
箫龙面无表情,进去签好到,接着又是等待这漫长的,百无聊赖的一天过去。不远处,脖子上还裹着一圈纱布的吴长庆,和吊着手臂的李永逸,都是怨毒地看着箫龙。
箫龙心中冷哼,不理会他们。
然而今天却注定不太寻常。箫龙心里感觉怪怪的,似乎总有事情要发生。
不多时,看着远处正静静出神的箫龙,一下子就看见抱着几个小瓦罐正朝派出所走过来的老王。
老王今天有些特别,脸上明明很憔悴,但却又显得兴奋至极。昏暗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派出所,洋溢着前所未有的神彩。
箫龙第一时间站起来迎接老王。在他看来,老王肯定是有事才会来派出所的。其他人都冷眼看着,没有丝毫动弹的意思。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老王根本没有理会箫龙,仿佛看不到箫龙的存在一般。其他人见到这一幕,都“嘿嘿”的笑出声,心道这小子终于连老王都唾弃他了,当他不存在。
箫龙却从未这样想,直觉告诉他老王很不对劲。再看老王捧着的瓦罐,不正是昨天在老王家的角落里看到的吗?他记得当时里边是装了一些黑色和黄色的粉末来着。
“怎么回事?王伯你怎么了?”箫龙很着急,抓着老王的肩膀使劲摇晃。
老王似乎回过了神,瞳孔开始收缩,喃喃道:“对了,我是来有事的,是什么事呢?”
老王好像有些忘记了,但接着老王的面容开始变得狂热,“对,我是来给你们送礼物来的!”
“砰”的一声,老王将手中的瓦罐重重的放在一张办公桌上。四周本来无所事事的警察都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个老头带来了什么神秘的东西。
一时间,众人身影不自觉地靠近了那张办公桌。
老王见到这一幕,似乎感到很满意,说道:“好,好,好!为了报答派出所在东港的付出,为了犒劳你们的辛苦奉献,所以我特地送来了一份大礼给你们。”
说罢,老王从兜里不知掏出个什么东西,“嗤”的一声,火焰骤然燃起,点燃了一个有些脏兮兮的线。
那个线最后分成了几股导线,和那些瓦罐连在一起的,顿时所有人都明白了过来,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呆呆地望着这个有些疯疯癫癫的老头。
“哈哈哈,这就是我送给你们的大礼,希望你们在地狱过得愉快。”老王仿佛实现了多年的心愿一般,狂热地吼出了声,是那么的愉悦和满足。
众人终于确定这老头不是来玩的,霎时间,所有人争先恐后地往大门跑去。有些人慌忙之中被凳子扳倒,大声咒骂着,声音显得很惶恐,很惊慌,全然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
更有甚者,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了出来,死命地往门上挤。所有人都是这么地迅速,简直连奥运会短跑冠军恐怕也不过如此。
但所有人都想着早点出去,没有人想过阻止老头,阻止那些还没爆破的瓦罐。这一刻,人性的丑恶再一次赤裸裸地呈现在箫龙面前。
大门虽然不小,但却容不下这么多人通过,一时间,众人纷纷恰在门口,只有少数人挤了出去。更多的人却只能干着急,于是挤得越来越卖力,因此门口也就越发拥挤,更加通不过人。
箫龙也很震惊,他想要拔掉火线,但却被老王擒住了手。
“王伯,你干什么?你不要命了?”箫龙很着急,眼看着引线已经燃了一半了,而老王却抓住他的手不放。
“我就是不要命了,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他们害死了我的儿子,夺走了我的妻子,这群废物却天天坐在这里打麻将推牌,根本就不管我的死活。”
老王大声斥责派出所的罪状,宛若有不共戴天之仇。
“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我是怎么活着的你知道吗?你也不过也是一个被人瞧不起的残废而已,凭什么阻止我!”
一夜未眠,老王这时显得有些神智未清,就连平时看着最顺眼的箫龙也被他毫不留情地指出残废的事实。
箫龙怔怔地看着老王,最后呜咽出声:“可是,我也在这里啊!”
听到这话,老王终于恢复了些许清明,看着呜咽的箫龙,眼神充满愧疚。
“对不起了。”老王带着饱经人世的沧桑,嘶哑出声。
“轰”的一声,派出所内碎片纷飞。老旧的墙壁支撑不住,“哐”的一声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