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朝,是历史上一个极为重视礼法的朝代,而春秋战国都是周王朝的延续,所以春秋伊始之际,各国对于礼法看得仍然很重。
在古代工匠属于贱民,是比平民还要低下的阶级,即便是皇宫里的工匠,仍然被人看不起,而李旦虽说出身蛮人,却是太子府上客卿,虽说不是贵族,但也是贵民,甚至有当官的机会。
所以当李旦找上宫廷御用玉匠的时候,这些工匠全都毕恭毕敬,对李旦有问必答,听说李旦居然想要学习雕琢玉器,这些玉匠都是满脸古怪。
李旦也是头疼异常,他本来只是想学着将璞玉剖开,没想雕刻什么精美至极的玉器,可谁知道里面的知识这么多,单单一把刻刀都能耍出十八般花样,如果不花费个三四年,根本不可能达到他预想的水平。
正在李旦犯愁的时候,玉匠坊的大门突然被推开,几个衣着华美的年轻人大步地走进来,不耐烦地大喊道:“张玉匠呢?快来给我看看这块玉!”
张玉匠是玉匠坊的首席玉匠,半辈子的努力全都花在了雕琢玉器上,绝对是大楚数一数二的玉匠,可惜在贵族的眼里手艺再好的玉匠也不过是贱民而已,根本不值得他们这些贵族表现出尊重。
张玉匠马上凑上去,毕恭毕敬地说:“尹少爷,您有什么事吗?”
“我刚得到了一块极品白玉,给我看看雕个什么好。”尹达挥挥手,身后一个跟班的年轻人马上从一个布包里掏出了一大块石头。
见有别人来鉴玉,李旦也来了兴趣,凑上来打算看个热闹。
这些贵公子拿来的石头与和氏璧的璞玉完全不同,表面是一层褐黄色的石头,但这层石头很薄,有些地方还露出了下面白里透黄的玉石。
“好玉,当真是好玉!”
张玉匠连连赞叹,仿佛那是一块绝世好玉,罕见至极,让几个贵公子几乎把下巴都要仰到天上去了。
李旦心里好笑,就这些公子哥能弄到什么好玉,能比和氏璧还好吗?
仔细检查了一番,张玉匠最后说道:“尹少爷,这块玉最少有三寸正方,做成玉佩实在有些可惜。”
“那就做一方印吧!”尹少爷十分认真地吩咐道,“张玉匠,你可要认真给我弄,如果这方印若是输给了斗家的混小混蛋,你就等着去陪卞和吧!”
张玉匠脸色一白,连忙叩首道:“尹少爷您放心,小人一定竭尽全力的。”
尹少爷懒得再理睬张玉匠,直接带着几个公子哥离开了玉匠坊。
“呼,这群公子哥,又在玩无聊的比试。”张玉匠松了口气,大概是因为李旦身份并不算太高贵,加上态度也很平和,张玉匠说话也随意了不少。
李旦想起来侵扰熟蛮部落的禁南军校尉就叫尹匹,难道和这个尹少爷也有关系?
“这个尹少爷是什么身份?”
“尹少爷可是尹司马之子,至于斗家少爷,则是令尹斗伯比之子,尹司马和斗伯比令尹都是大王最信任的大臣,我们这些小人物哪敢得罪他们的公子。”
令尹是春秋楚国独有的官职,是文臣之首,其他国家则都是相,也就是丞相,至于司马则是仅在令尹之下的文官,甚至令尹空缺时,大多都是由司马继任,而无论令尹还是司马,全都是由楚国数一数二的权贵担任,哪怕楚王都不敢轻易得罪。
“只是尹家和斗家向来不合,不但在大王面前吵得天翻地覆,两家的公子更是你来我往,天天斗,我都烦了。”
抱怨了一番,张玉匠忽然说道:“李客卿,您是不是有玉璞想要雕琢?”
“是有一块,不过不太方便。”
李旦没说得太清楚,张玉匠马上明白过来,恐怕这块璞玉见不得光,他也马上不再多问。
身为一个贱民,能够在众多权贵之中保存性命数十年,会做人是最起码的,不该知道的绝对不能知道。
李旦是太子熊赀的客卿,他手头有一块见不得光的璞玉,谁知道这璞玉是不是太子的?谁又知道这块璞玉会不会牵扯到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为了避免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不闻不问。
“只是看来我帮不了你了。”张玉匠不无遗憾地说,“尹少爷一向没有多少耐心,我得尽快帮他把印雕刻出来。”
“我知道,看来我得找别人帮忙了。”李旦不由得有些头痛,自古以来玉器都是极为珍贵的,春秋战国时期尤为如此,玉佩只有贵族世家才能佩戴,甚至玉器大多都是祭祀礼器,所以玉匠虽为贱民,却只能为贵族服务,而且手艺往往都是家族传承,也就是说想要找别人帮忙雕刻玉器基本不可能。
谁知道张玉匠忽然王李旦的手里塞了一样东西,同时压低了声音说道:“李客卿,如果你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去城西湖同巷七号,找皮老三,他应该能帮到你。”
李旦心中大喜,看来张玉匠口中这个皮老三,就是黑市的玉匠,所谓有光就有暗,再严苛的法律都不可能禁绝地下买卖。
“真是多谢你了!”
用力拍拍张玉匠的肩膀,李旦兴奋地冲出了玉匠坊。
作为大楚的都城,郢都的繁华绝对是蛮人部落无法比拟的,喧闹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衣着习惯都与众不同,让李旦领略了一番南楚风光。
忽然,街边的一家酒楼里传来了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声,立刻将李旦的好奇心勾了起来。
要知道大周重视礼法,各个阶级之间都要严守身份,任何越礼的行为都会受到惩罚,所以除了一些纨绔子弟很少会发生争斗。
躲在酒楼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李旦立刻看到几个人穿着他熟悉的装束,居然是云梦大泽的蛮人。
和这些蛮人争斗的却是两个身穿粗麻的中年人和一众家丁,似乎是某个大家族的管家仆人。
无论是蛮人还是管家仆人,在大楚都属于贱民,按照楚国法令,无论任何原因,贱民胆敢在郢都惹是生非,都要受到很严重的刑罚,但显然这条法令对不懂法律的蛮人和有后台撑腰的贵族家仆都没什么用处。
“一群蛮子,居然敢对我不敬,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一个白面管家盛气凌人地对着几个蛮人指指点点,一点都不客气,几个蛮人已经被他气得脸色涨红。
领头的蛮人愤怒地拍着胸脯叫嚷道:“管你是什么人,我们琥芩部落都不会怕!敢侮辱琥芩先祖,只有用鲜血才能洗刷耻辱!”
蛮人信巫,信奉祖先魂灵会护佑整个部落,所以对蛮人来说,侮辱先祖是最不可容忍的。
李旦当过两个月蛮人,自然了解此时这几个蛮人的心情,可他更清楚,这里是郢都,不是云梦大泽,这几个蛮人如果真的动了手,只能白白送掉自己的性命。
果然,没等蛮人动手,一队士兵已经冲进了酒楼,领头的兵长气势汹汹地骂道:“一群贱民,居然敢在郢都闹事,全都给我抓回去!”
白面管家马上凑过去,客客气气地说:“这位兵长,我是子家的管家子毫,这些野地里来的蛮人竟敢对子家不敬,这才争吵起来的。”
春秋时期,战争是荣耀的,所以平民和贱民是没有资格当兵上战场的,只有贵民和贵族子弟才能当兵,子毫虽然是贵族子家的管家,却绝对不敢对郢都守城士兵不敬。
“子家的?”兵长瞥了子毫一眼,他出身于一个普通贵族世家,不过子家也算不上名门贵族,兵长也不太放在身上,只是身为大楚贵族,兵长也对蛮人没有好感,直接一挥手下令道:“给我把这些蛮子绑了!”
“你敢!”几个蛮人纷纷拔出了武器,杀气腾腾地瞪视着大楚士兵。
可惜双方的装备差距太大了,而且就算蛮人打赢了这一队大楚士兵,也不可能打赢郢都城内上万的大楚军队。
眼看这几个蛮人就要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李旦终于认不出走了出来,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酒楼里的人全都被吓了一跳,管家子毫也是脸色一僵,因为他发现这个突然跳出来的家伙穿戴相当不错,就算不是贵族也是贵族府上的人,这种人突然跳出来插手,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兵长也是脸色不善地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李旦不去理睬这些人,直接来到了几个蛮人的面前,语气亲切地说:“你们是琥芩部落的?”
几个蛮人怀疑地看着李旦:“你知道我们部落?”
李旦哈哈一笑,身上那份蛮人爽朗的气氛尽显无余:“当然,我是黎尧部落的。”
“原来是黎尧部落的兄弟!”几个蛮人脸上的戒备之色立刻消失不见,用力抱了一下李旦,才奇怪地问道,“黎尧部落的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旦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的白面管家子毫已经忍不住跳了出来:“原来你也是个蛮人,穿得人模狗样的,还以为是什么贵族。你知不知道,冒充贵族是多大的罪名!”
“废话真多!”李旦冷冷扫了一眼,语气森然地说,“想要治我的罪,先去太子府问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