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急的形势根本容不得欧阳香多想。眨眼间,许延枫便飞身扑了上来,掌风如刀割,欧阳香险险避过,许延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一招“流星赶月”将欧阳香逼至墙角。无路可逃的欧阳香感到右肩有热流正缓缓流下,必是打斗中肩伤开裂流下的鲜血,对了,用血!如果夜想花粘到血,必露出痕迹,这样就能找到它!生死之间,欧阳香笑如花开。
看到欧阳香的笑靥,许延枫烦躁莫名,一定要毁了她,脑海里反复有个声音叫嚣着,杀死她!杀死她!杀死她!!!气沉丹田,许延枫将周身内力全部集于掌间,他要使出自己最得意的“诛星踏月”,从没人能活过这招。
千钧一发之际,莫清风飞身入厅,“住手,枫!”他大喊,“你不能杀她!她是你心上人!”
许延枫略一分神,欧阳香已迅捷逃开,身后墙角被许延枫一击,竟轰出个直径五米的大洞,莫清风张口结舌,这要打在人的身上,岂止挫骨扬灰!
欧阳香势若脱兔,全力奔向西南,刚刚虽没被打中,可许延枫内力太强,掌风的余威仍将她震伤,有甜腥液体涌入喉头,她紧咬薄唇,不行,不能在这里!
莫清风见欧阳香只顾逃跑,竟将身后空门大开,而许延枫自是不肯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一掌又至,气势磅礴,雷霆万钧,任欧阳香翩然若惊鸿,矫健如游龙,却也是躲不过的。莫清风心下大骇,本想奔过去挡在欧阳香身后,却被紧随而至的龙音牢牢箍住,“少主,危险!别再任性了!”
匆忙中,莫清风只来得及将乌木笛脱手扔了过去,那厚重油亮的乌木笛只一下就碎裂成细小的木屑,消散在空中。欧阳香却不闪不躲,似是故意般,她任由许延枫一掌打在自己背后,趁着掌力,她向西南去的更急。
莫清风眼睁睁的看着欧阳香在空中一口鲜血喷洒而出,随后身子脱力般撞向西南角的墙壁,心如刀绞。他凶狠的看向龙音:“松手!”
许是觉得欧阳香将死,没了后顾之忧,龙音终于松开手。莫清风如离弦的箭般飞奔至欧阳香身边,轻轻将她抱起,欧阳香浑身裕血,脸上竟是微笑,嘴角还在微微抖动。
莫清风将头放到欧阳香嘴边,仔细倾听着。龙音并不在意,这样的欧阳香已对他们毫无威胁,伤成这样,不必他们动手,欧阳香也活不过今晚,何必一定要亲手了结,还让少主更恨一分,这样想着,他转向许延枫,一颔首,“许公子辛苦了,请随在下回倚云居歇息。”
没有预期的回音,龙音疑惑的抬头,大吃一惊,许延枫的眼神竟慢慢变得清明!怎么回事?!
似想起什么,龙音回头看向莫清风,发现他手里像握着东西又像没有,只隐约看到有血迹诡异的悬空在他掌心之上,是夜想花!
到了这一步,龙音不得不佩服欧阳香的智慧,生死关头,竟能想到用鲜血让夜想花暴露位置,还让莫清风连根拔了它,破了这魅惑众生的蛊,救回许延枫,实在厉害至极。不过,再厉害有什么用,看着气若游丝的欧阳香,龙音一闪身不见了踪影。
许延枫似做了很久的梦,在梦里,所有的温暖、欢笑、快乐一概远去,只有冰冷、凄清、仇恨如影随形,眼前一直有个恨入骨髓的人,他已不记得为什么恨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杀死他。终于重创那人,清醒过来,却看到欧阳香惨白无光的脸。
“不——”许延枫仰天长啸,这是怎么回事!他悔得恨不能杀了自己。怎么伤你最深的人,竟是我!
看到许延枫眼里疯狂的痛,怕他做什么傻事,莫清风忙抻住他衣襟,“枫,先救欧阳香,她快不行了!”
许延枫闻言浑身一颤,他自是知道自己刚刚下了多重的手,欧阳香伤上加伤,如何扛得住!他心痛难当,双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将欧阳香拥入怀中,看她衰败的脸色,渐渐无力的吐息,内心焦灼如火炙。他极力逼自己冷静,绝不能乱,他早年游大江南北、览塞外豪情、赏奇闻异事,丰富的阅历让他无论遇到如何艰险情况都能气定神闲成竹在胸,如今,更不能乱。他全力思索着续命良方,幽紫睡火莲远在塞外,天青莲瓣兰世所罕见,羽叶紫茑萝花期已过,还有什么,一定还有什么能为他所用!
莫清风见许延枫蹙眉沉思,随手将染满欧阳香鲜血的夜想花掼到地上,正想踩几脚出气,许延枫却突然拦住他,“刚刚你扔了什么?难道是—”
“夜想花啊,这花害你好惨,我这就把它踩个稀巴烂!”莫清风边说边狠狠踩下,不承想许延枫忽然跪坐在地上,一手紧搂欧阳香,一手护住那花,“千万不要,这花有用!”
“这种邪花,除了迷人心志,还有什么用处!”莫清风匆忙收脚,稳不住身形,一个大大趔趄才勉强站稳,嘴上仍不停,一叠声声讨夜想。
“这花我在北疆听过,噬血而生,花身却透明,倘为人所见,必令他性情大变,与先前判若鸿沟,”看到莫清风越挑越高的眉,许延枫向他安抚一笑,“但事物皆有两面性,夜想花的另一个名字,就是延世兰,因它只饮鲜血,依日精月华生长,集天地灵气之大成,是最醇和温润的补药,垂死之人吃了便可续命。”
莫清风双眼泛光,“我这就把它熬了!”转身欲走,却被许延枫拦住,不解的回头“枫?”
许延枫并不说话,只将手覆上夜想花。
“?”莫清风不知他在干什么,只好候在一边,少顷,感觉掌心滴落温暖潮湿的液体,“枫你!”
许延枫慢慢将手抬起,掌心至腕上满是鲜血淋淋的划痕。莫清风看在眼里,心疼的说不出话。
许延枫却并不在意,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一脸云淡风轻。看到鲜血已将夜想花整个轮廓勾勒出来,他轻弯嘴角,笑的心满意足:“现在可以了,若要用夜想花救人,必须待它饮足鲜血,否则,它仍是夺命邪物。好了,现在去熬吧。”
手指轻颤,莫清风几乎接不住这鲜红欲滴的夜想花,他想说什么,但只是张了张口,就停下了。他看到许延枫满眼疼惜的凝视欧阳香,专注的好像世界上只剩他们两个人,莫清风默默退出厅去。
许延枫轻轻拂去欧阳香额前的发丝,将耳贴到她嘴边,听她低不可闻的吐息,忽然间,他气息哽咽,将脸颊温柔摩挲欧阳香的额,他低低哀求她:“求你,求你活下来。”
“我还没告诉你,第一次见你,我就爱上了你。”
“香你知道吗,我最愿看你喝我煮的荷叶米粥,你那时好像个小孩子。”
“说好一辈子在一起,香你已经违过一次约,再没第二次机会。”
“香,求你撑住……求你……为我……”
……
一字一句,朴实简单却饱含深情。莫清风熬药回来,就看到许延枫正对欧阳香轻喃不停,而那个经脉俱断只剩半口气的欧阳香,脸上竟隐约现出一丝笑意,怎么?难道都这样了,也要拼命回应他么?怕枫伤心难过,所以就算徘徊在鬼门关外,也要用仅存的气力强撑无事?欧阳香竟坚强如斯……
默默将碗递了过去,许延枫伸伤手来接,有血滴进碗里,莫清风一怔,难道?
“这延世兰需要药引。”许延枫平静的解释。
“我也有血!不用你流这么多,枫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我!”莫清风忽而气愤。
“没瞒你什么。”许延枫宁静似云,“延世兰嗜血,有新鲜的血腥味道,疗效更佳。”
“……”原来是这样!
莫清风瞪大眼睛看着许延枫,所以他不包扎手腕,任凭鲜血流了一地,只为血腥味新鲜浓重!这天杀的夜想花当真邪气诡异,便是救人也要先去人半条命的。
许延枫小心将药灌入欧阳香口中。
欧阳香初时并咽不下,她拼着受了许延枫两掌,经脉俱断,浑身气血逆行交杂,一时身冷如冰,一时犹如火烧,胸腔里翻江倒海,每吸一口气,都似数九寒风刮进鼻腔,出气时,又似滚烫的铁汁浇灼在气嗓,着实苦不堪言,更兼浑身上下无一处不似被巨石碾过,酸软钝痛,她神志已渐渐模糊,只觉眼前一面混沌,远方隐隐有光亮照来,她直想过去,可耳边一直不停传来熟悉的声音,“香,留下,求你……”“香,说好总一起的,不许你丢下我……”
听到那些话,几乎是出于本能,欧阳香挣扎着笑了,虽然笑容清浅若无,但对一个气力皆尽的人而言,那已算狂笑了罢。可当药灌进口中,欧阳香只饮了一口便闭紧牙关,那药似炽热的熔浆,流淌过冰凉的气嗓,冰火两交叠,她生不如死。没有哪种痛,可以跟这种相比,干脆放弃罢……欧阳香的意识渐渐远去,前方光亮渐渐扩大,有模糊人影显现出来,是母亲!还有弟弟!欧阳香迟疑的迈开步子,去找他们么?可是自己已答应许延枫让他们走了……
忽然有瓢泼大雨倾泻而下,欧阳香整个人被淋得通透,天地间一片黑暗,只有冰冷的雨下个不停。
许延枫不记得自己曾哭过,可现在,望着滴落在欧阳香脸上的泪,他心灰如土,药灌不进去,难道一切已来不及!
他眷恋的伸手轻抚欧阳香冰冷的脸颊,我还能这样摸你多久?香你的脸好冰,比雪还冷……
蓦的,许延枫停住了手指,冷!
“清风,生火!”他转头吩咐莫清风,同时将内力凝聚,化为热气温暖欧阳香,先前他只顾念着欧阳香经脉俱断,承受不了任何内力真气,才没想起这层,欧阳香命悬一线,失血昏迷,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温暖!
大雨忽然停了,有不知从哪儿溢来的暖流缓缓将欧阳香全身包裹,好暖,好轻柔,这一刻冰与火尽皆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