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的规矩,爵位继承,向来是立嫡立长。不过郭家的情形,却是例外。嫡长子郭镇,尚永嘉公主。按照明朝法度,驸马都尉已经失去了继承定国侯爵位的资格。次子郭铭,近年来一直跟随着辽王朱植在辽阳,担任辽府典宝一职。虽然也算得上是辽王亲信,但是由于王府的局限,郭铭至今还是一个正八品。三子郭镛,这些年来一直跟随在父亲身边,出征鱼儿海,操练禁军,现在是五军都督府经历,正五品,比郭铭强多了。何况郭镛虽然随着父亲南征北战也时常出外,他的妻子却是常年住在南京,承欢老太太膝下。自古是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何况是一直都留在身边的幺儿。如果郭英上书朝廷,要以三子有孙的理由请跳过二子将爵位传给三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水芸香眼皮子跳了一跳,心也猛烈的跳起来。作为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外室,她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儿子居然有机会得到这样天大的富贵!
水芸香还没有说话,郭菀央却说道:“妈妈此话差了。玥哥儿虽然是父亲的骨肉,但是却是庶出。即便到了南京,也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罢了。太太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心思呢。”
庶子地位极低,那就是比庶女奴才高了一等而已。不清楚的人,去看看红楼梦就知道了,贾宝玉与贾环,那待遇可是两个级别的。
容妈妈咬牙,说道:“太太与老爷打算,去了南京,就带玥哥儿进祠堂,将玥哥儿记在太太名下……玥哥儿就成了嫡出的了。水姨娘,太太是拿出十二分的真诚来做这件事的,这事儿若是成了,那……玥哥儿面前是多大的前程?你做姨娘的,难道不为孩子考虑一下?”
郭菀央淡笑了一声,说道:“容妈妈,这些都是好事……只是民间有一句俗话,多大的饭碗盛多少饭,容妈妈,太太这次端出来的饭太多了,只怕玥哥儿吃不下呢。”
容妈妈气结,片刻之后才说道:“水姨娘,您自己想罢。即便是吃不上那锅大米饭,但是就是锅巴,也比这辽阳好是不是?我看哥儿也读书了吧,如果能去南京读书,岂不是比在辽阳读书好上一千倍?别的且不说,如果能靠着侯爷的恩荫进个国子监,将来做个小官,岂不是比你母子在辽阳苦熬要强得多?到时候,就是你姨娘,也能靠上这个孩子享上清福呢!”
郭菀央迟疑了片刻,眼睛看着水芸香。正如容妈妈所说,去南京,对水芸香不见得是好事,但是对于郭玥来说,却是天大的机遇。自己如果就这样拒绝了,只怕娘亲要与自己生了嫌隙。叹了一口气,说道:“姨娘,你自己决断罢。”
水芸香垂下眼睑,声音却是不容置疑:“央姐儿,你别说了……容妈妈,我且收拾收拾,大后日就与你一道走罢……不管前面如何,我总要帮玥哥儿挣一下命!”对容妈妈裣衽为礼,说道:“小女无知,得罪妈妈,请妈妈勿怪。”伸手将自己头上的金镶玉步摇拔下来,说道:“妈妈远来辛苦,这东西就拿去换茶喝罢。”
容妈妈摆手,正色说道:“若是寻常姨娘,这东西老婢收了也就收了。只是姨娘这些年来的行止,却是好生叫人敬重。姨娘手上也不宽裕,这步摇就自己留着罢。”
郭菀央悠悠的吐了一口气。
容妈妈好歹高看娘亲一眼了,也值得欣慰一下。
只是真的是好事么?
郭菀央在肚子里摇摇头。但是水芸香既然这样决定,她也就不再多嘴。
三十四天,郭菀央对这个便宜母亲的感情,其实还淡薄的很。
水芸香在这里居住了几年,虽然没有多少资产,但是要带着两个孩子走路,拉拉杂杂的东西也很不少。帮着母亲收拾了一阵东西,郭菀央却想起一件顶要紧的物事来。
减震器。
因为皇帝海禁,所以普通百姓前往辽地,都是先乘船后乘车。船也罢了,马车可是世界上最颠簸的运输工具。何况这路程如此遥远。
郭菀央去看了容妈妈带来的车队。一共是四辆马车,虽然也不算寒酸,但是却也不如何舒适。于是就想起减震器来。减震器的构造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几根弹簧而已。虽然这个时代没有钢丝,不过郭菀央想,如果能用铁丝做出来,也勉强可以支撑一阵子了。于是就画了图纸,请荣伯去辽阳城里,找铁匠铺子将它打几个出来。
荣伯去了,郭菀央继续收拾东西。容妈妈也派来两个丫头来帮忙。一个叫兰叶,一个叫桂华。手脚虽然也勤快,但是在侯府里呆久了,眼睛不免长到了额角上,见水芸香住所如此破败生活如此寒酸,不免有些轻视的意思。郭菀央也不与她们计较。
茱萸将衣服一件一件整理出来,说道:“姨娘,这些衣服都带去罢?”却听见桂华笑道:“茱萸妹妹,这些衣服,全都不要带了罢。侯府里什么衣服没有呢……要知道,我们太太每年给我们定做的衣衫,夏装两套,春秋衫两套,冬装也有一套……去南京,哪里用得着带这么多旧衣服?”
桂华说话语气,很是温和,但是温和之下藏着的轻视之意,却是人人都听得出来。茱萸气结,却听见郭菀央语带羡慕的说道:“母亲是有钱的,对下人也是极宽厚的……两位姐姐,在母亲那边那么多丫鬟里头,一定是一等一的份例了吧?也难怪每年都能得这么多衣服呢。”
大宅门里头,丫鬟也分三六九等。大丫鬟与三等丫鬟,月例银子可是相差三倍以上的。受了主母吩咐千里迢迢跑辽阳来接人的丫鬟,说到顶也不过是二等,说不定还是三等。一等丫鬟,那是主母不能离身的,能来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