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萸倒是哭笑不得,说道:“小姐,你用词好歹文雅一些,说什么‘不死也不活’?”
郭菀央哈哈大笑,说道:“难不成我们现在是活着?这个宫室,也与坟墓差不多。”
两个人正在说着笑话。却听见外面有脚步声。茱萸站起来,诧异道:“还没有到送饭时分啊。”
门口锁链响动,却是有人来开门。郭菀央的呼吸却不由急促起来,当下抬起眼睛看外面。
外面阳光耀眼,郭菀央眼前一片漆黑,竟然看不清来的是什么人。郭菀央闭上眼睛,含笑站起来,给来人行礼,说道:“见过皇太孙殿下。”这才睁开了眼睛,只是身形还是有些趔趄。茱萸急忙扶着了。
男子瞪视着面前的女子。长期不见天日,女子的脸上苍白得吓人。见女子竟然站立不稳,当下上前一步,但是很快就止住了。
男子的手没有伸出去。
两个女子就这样跪倒在男子跟前。朱允炆的呼吸有些急促……这个女子,竟然连跪倒的力气都没有了?在自己的印象当中,这个女子,无论何时,都是生机蓬勃的啊……
也许有半晌,也许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男子开口,声音嘶哑:“平身……坐着吧。”
郭菀央也不与他客气,当下就起来,在一张小椅子上坐着了,看着朱允炆,笑着说道:“回太孙殿下,此地着实简陋,没有多余的椅子,而这椅子也肮脏得很,所以就不能请太孙落座了,请太孙见谅。”
朱允炆笑了一下,笑容有些勉强。低声说道:“这地儿……还住得习惯罢?这么简陋?怎么不多要一点东西?”
这个女子啊……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是落落大方,不落一点奴颜卑膝的模样。她依然将自己放在与堂堂皇太孙平等的地位上……
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性啊。是不懂事呢,还是胸襟博大,超越了任何人?
朱允炆不能辨别。
少女稳稳的坐着,微笑说道:“太孙殿下,可是有经济上的事务吗?”
朱允炆眉毛一挑,厉声说道:“你怎么知道?”
郭菀央叹了一口气,说道:“原因其实很简单……一是太孙无事不登三宝殿,而是女臣想着,之前与皇上还有太孙殿下说的事情,还有些漏洞,也该发作了。”
朱允炆看着面前的女子,这个女子神色自若,就像是说闲话一般。她依然自称“女臣”。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朱允炆沉声说道:“是的,现在钱庄出事了。京师之中,通汇钱庄借贷出去的银钱太多,结果前来提现的百姓无法取回银钱,群情激奋,上应天府告状。而应天府却又使不上力,由此……”
郭菀央闭了闭眼睛,说道:“当初我就曾叮嘱玥弟,一定要监督钱庄的借贷与收入,不能让钱庄无限制的营业。难不成他的继任者不曾记住这一条?”
听着郭菀央淡淡的话语,朱允炆垂下了眼睛。京师的钱庄事业,并没有让郭玥主持。事实上,自从那天郭菀央案发之后,朱允炆第一时间就请求皇帝将郭玥指派往他处做事。
毕竟一个朝廷除了钱和权之外无大事,郭玥难免不起怨怼之心,这个管钱的事儿,就不要让他插手了罢。所以京师的钱庄业务,都是由李景隆主持。李景隆却是一个好大喜功的性子,竟然不加限制,就将这事儿给办砸了。
实际情况,比朱允炆陈述的要严重十倍。通汇钱庄挤兑风潮发生之后,百姓对钱庄的怀疑就产生了。开始怀疑钱庄,于是各处钱庄的挤兑就难免了。而各处钱庄的钱款都是借贷出去的,于是轰隆隆……几乎所有的钱庄都倒塌了。
小部分百姓拿回了欠款,可是大部分百姓却拿不到啊。可是应天府也无可奈何。对着这样的情况,百姓开始怀疑其应天府来。是你劝告我们将钱存入钱庄的,现在我们的钱却被钱庄吞没了!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官府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于是,应天府门前的大鼓也被砸了,应天府的官员,逾墙而走,狼狈无比。
堂堂京师重地,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皇帝是震怒无比。而李景隆此人,却是皇太孙举荐的,因此皇太孙也是狼狈无比。不得不以堂堂皇太孙之身份,想办法为李景隆擦屁股。
而扬州,却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虽然京师的挤兑风潮出现之后,扬州也曾出现过类似的情况,但是这风潮不过一两日就平息了,取款的百姓又将钱给存了回去。
两相比较,朝廷诸君终于知道郭玥有些好处了。朱允炆当下就派人去问郭玥,郭玥也知无不言,告诉说道:“不过就是在准许钱庄开办业务之前,让钱庄的主人立下条陈,不得借贷出超过自己资产总额的钱款罢了。而官府每个月来查一次账目,如果超出之前的资产总额,就将取缔他的业务资格。养成习惯之后,钱庄主人再想要利息,也不敢轻易借贷超过自己资产的款项。有了足够的流动资金,那就不怕挤兑。可是现在,挤兑既然已经发生,下官就无可奈何了。”
好在郭玥又加了一句:“这法子之前就是下官的姐姐首创,或者她有什么办法,亦未可知。”
所以,朱允炆终于到这里来了……说起来漫长,其实也只有一瞬。郭菀央就知道,如果事情不是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朱允炆是断断不会来见自己的。当下微微苦笑说道:“太孙殿下,果然是只有一家钱庄出事么?”
朱允炆看着面前这个少女,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果然冰雪聪明。果然不止一家。整个京师所有的钱庄都动了。目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