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队士兵之前,跪着几个被反绑的家伙,这几个人毛县令很熟悉,都是自己的心腹之人。在这几个人之前,还站着几个人,这几个人之中,毛县令却只识得一人。
不过,这一人,毛县令一认出他的身份,立时慌了神,不敢再有什么官威,疾走几步,双膝一弯,伏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道:“未知孙大人前来,有失远迎,下官该死,下官该死。”
来人,赫然是毛谭的顶头上司,重山郡太守,孙强仁孙大人。
毛谭刚才骂的是他?
怪不得毛谭吓成这样呢!
“毛大人客气了。”孙强仁语气不温不火,传到毛谭的耳朵里却如针扎一般难受,“下官深夜造访,不巧打扰了您的雅兴,该是下官的不是。您不是还没算完吗?继续吧?”
“下官该死,下官该死。”毛谭此刻那真是汗如雨下,全身颤抖,“下官算账只是一时兴起,不知是孙大人造访,冒犯了孙大人,下官该死。”
“唉,毛大人,您这是什么话?”孙强仁微微一笑,“您为这朵谷县人民着想,深夜还在忙于账目,即便是冲撞了本官又如何?本官此次前来,就是巡查一下辖下各县,正巧您将这朵谷县的账目整理出来了,省去本官不少麻烦,本官还要多谢你才是。来吧,毛大人,给本官看看你朵谷县的账目吧?”
“啊?”毛谭一听,颤抖的身躯瞬间停止。头一歪,身子便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他竟是昏了过去。
“毛大人,毛大人?来人,快请大夫来。”孙强仁见状,急忙命手下的人将这瘫倒在地的毛谭抬了下去。看着那一群手忙将乱的人影,孙强仁摇摇头,冷哼一声,轻轻地说道:“果然不想让人查账啊。那么熟练快捷的关门手法,也不知道练过多少遍才能做到?”
“大人明鉴,除了账目,俺们朵谷县的冤屈,还多着呢。”
孙强仁说完,身边的便传来一个委屈的声音。
说话的,是一个双臂全无的年轻人。
“嗯。放心吧,本官一定会给你们做主的。”说着,孙强仁便走到了账房门口。
他可没有那么温柔,一脚就踹开了房门,招呼了几个账房打扮的人走了进去。
脚踹门?这可不该是饱读诗书之人所该做的吧?
呵呵,看来,诗书也不是什么时候都会装到身上的。
刀枪的寒光,映亮了整个县衙的天空。
夜晚的牛家村,向来很是安静。
即使以往被山匪袭扰,牛家村也只是鸡飞狗跳那么一阵子,当山匪们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满意地离去后,那嘈杂的村子便会很快的安静下来,最后,你只会看到一两家零星的灯火依旧亮着,只会听到一两声零星的哭泣和叹息,亦只会感受到一两息零星的却又刻骨铭心的悲伤和心痛。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哪怕是一丁点的感觉。
不过,这次似乎有点不同了。
山匪还没有来,牛家村就笼罩在一股悲伤愤怒的气氛之中。
而这气氛的中心,则位于村东头的张家。
夜已经很深了,但是,张家的人还没有休息。
是啊,怎么可能睡得着?
还有两三天,王瘤子那帮可恶的山匪就要来抢走小玉了,作为小玉本来就订好的婆家,张家每一个人的心情都如灌了铅一般的沉重。
这么沉中的心情,谁睡的着啊?
张家睡不着,可以理解。
但是,这些和张家同村,跟着来看那如仙女下凡般的张牛表妹的人,为什么也睡不着呢?
是被那表妹的美貌迷得睡不着觉了吗?
好像不是,被美貌迷得睡不着觉,脸上也该是幸福的样子。
可看那些年轻小伙子脸上的怒容,不像是被美貌迷得睡不着觉。
不错,他们睡不着觉,不是因为假扮张牛表妹的萧不易的美貌,而是因为假扮张牛表弟的李不易的那张嘴。
这会儿,李不易的那张嘴,正拌着眼泪鼻涕,喋喋不休地编着瞎话呢:“各位兄弟,各位兄弟可一定要救救我兄妹二人啊。我给各位兄弟跪下了。”
说着,李不易早已练得极软的双膝一弯,身子就要往下坠,幸好,身边一个粗壮的年轻人扶住了他,阻住了他的大礼:“俺说,这位兄弟,你到底要俺就你们兄妹什么啊?你倒是先说出来啊。你们是阿牛的亲戚,也就是我们的亲戚,有什么事你说,只要俺们帮得上忙,俺牛山保证,俺牛家村上下一定义不容辞,大伙说是不是?”
这位粗壮的小伙子嗓门很大,大吼一声,响遍了全院子,惊得近处树上的老鸦也飞了起来。
但是,满院子的人,回应他的,却只有稀稀拉拉几声,有的还小的听不清楚。
见状,这牛山略显窘态,鄙夷地看了一眼院子,然后朗声说道:“兄弟,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李不易点点头,檫了一下脸上的泪水,然后,便开始将他们兄妹的遭遇了:他们兄妹是张牛家的远房亲戚,论辈分,是该叫张牛一声表哥。
这兄妹二人出身大户人家,也和现任重山郡太守沾些亲故。本来这次想来朵谷县游玩一番,顺带拜访一下张家这门远房亲戚,可谁曾想,他们路上遇上了山匪,为首的叫王瘤子。这王瘤子一看见张牛表妹的美貌,登时就如饿虎一般扑了上来,好在身边的随从拼死保护,最后,只有他兄妹二人和一个随从跑了出来,辗转来到了牛家村张家躲避。
这故事不是很复杂,李不易很快就讲完了。
可恶,又是那可恨的王瘤子!
听完这并不很壮实的小伙子讲完,张家院子里所有的年轻人都是一脸的怒气。
“各位兄弟,求求大家了,只要能保护我妹妹,你们要什么都行。”李不易求人的技巧很有一套,“我妹妹绝不能落到那王瘤子手里啊。在下已经命我随从前去通知孙大人了,他很快就会派兵来这里。所以,只要三日,只要三日我们兄妹就没事了。到时候,我们家一定会报答各位的。”
看着话语和气度,这兄妹二人出身大户人家想来不假。
既然如此,那若是真的帮了他们兄妹,那报酬一定会很不错。
最重要的是,一想到那如仙女一般的人儿若是落到了王瘤子手里,莫说别的,单是看着,也会觉得心痛不已。
不大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近百的小伙子们,此刻竟是无一人说话。每个年轻人都是低着头,思考着什么。
只有夜晚的凉风呼呼地吹着,风声中,还夹杂着李不易那低低的抽泣声。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管逑他的,只要躲过了三日后的那个夜晚,不就行了。三日后王瘤子来抢小玉,把这个张牛的表妹藏起来别让她被发现不就行了。
拿定主意的那粗壮甚于张牛的牛山一拍大腿,大叫一声:“不管了,俺和他们拼了。兄弟,你们的事,俺牛山帮了。”
如李不易所料,就像是千里堤坝开了个口子一把,院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帮衬的声音:“山哥,好样的,也算俺一份。”
“俺也帮忙。受他王瘤子的气受够了,不能再受了。”
“对,给他王瘤子点颜色瞧瞧,让他不敢欺负俺们牛家村。”
听着这一个接一个的声音,在满脸泪痕的掩盖下,李不易的嘴角微微上扬,转瞬即逝。
最后,除了几个坐在老远的人,院子里所有的人都答应帮忙了。
那几个至今没吭声的家伙,也在众人鄙夷地眼光中,深深地将脑袋埋了下去。
“忙是可以帮,可是,怎么帮啊?”别看牛山粗壮,脑袋也不木讷,冷静地很快,立刻想到了关键的问题。
王瘤子的本事,这里的人还都是很清楚的。
“没关系。”牛山身边闪出了罗麦这个很机灵的小鬼,“咱们可以暂时应承着王瘤子那伙人,把张牛表妹藏起来,到时候,先把他们灌醉,能躲过去就躲过去,躲不过去就打,他们喝醉了,咱们也能应付的来。”
“说的好。”牛山一拍板,“就这么办。”
“这个,好吗?”木讷的张牛这会开始出声了,略带迟疑地问道,“这个,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合适个屁啊?”牛山张口就骂这个平时自己的骂惯了的朋友,“你表妹就要被人抢了啊?你还和他们讲什么乱七八糟的道德?和山匪讲道德,你脑袋怎么想的啊?”
张牛不说话了。
“算了,多一个不多,俺们拼回命就是了。”牛山又忍不住了,一挥手,“阿牛,到时候你叫小玉也躲起来,别让王瘤子他们发现了,知道吗?拼过那个晚上,就有人来帮咱们了,对吗,兄弟?”
这后半句是看着李不易问出来的。
“肯定,肯定,孙大人一定会来救在下兄妹的。”李不易猛点着头,几乎要把头要摇下来了。
“哦,是。”张牛平和的应了一声。
然后,他反应了过来,一抬头,脸上露出了半信半疑的笑容,双眼放出了久违的光彩。
牛山看了一眼这个从小玩到大的木讷朋友,点点头,鼓足气大叫一声:“兄弟们,为了两个姑娘,敢不敢拼命?”
“敢。”
回应他的,是一阵巨大的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