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她二人,到底遇上了谁呢?
天蓝一身,从头到脚。
便是那棕黄的斗笠,也被蒙上了一抹蔚蓝轻纱,轻纱自然垂下,将来人的脸孔轻轻遮住,微风轻抚,带起阵阵涟漪,却依旧没有露出轻纱之下那真实的面容。
看不见脸,基本上是没办法认人。
不过,特定的打扮,有时候也能与特定的称呼产生特定的联系。
蓝衣?
随心?
靠,不是蓝衣随心又是谁?
他怎会出现在李惊飞等人生活了几十年都未能得知的山间小路?
看了看这条自己命人在数月前才新凿开的小路,黄梦笛终于忍不住,嗤笑一声,像是无奈,像是极悲,又像是早有预料,然后,便是依旧淡然的一句,看着这位也叫随心的蓝衣公子说道:“闻名不如见面,随心公子果然神采不凡,令人羡慕不已。”
“在下随心,见过暗皇殿下,武将大人。”
面对上来就是一句夸奖,蓝衣随心却是轻声弯腰,恭敬地施了一礼,然后谦逊道,“殿下过奖了。”
哼,又是一见面,就是殿下的称呼。
虽然这是第一谋面,但是,蓝衣随心对于复朝大计,也是破坏良多,是暗皇黄梦笛记在心头的几人之一。
明显是敌对关系嘛。
看来,又要讲大道理了。
想想秦剑天,还有司空兴,暗皇黄梦笛便立刻有了预料。
见面客套过后,她也不答话,只是将肩上无力的那条手臂向上拉了拉,尽量让身旁所依之人依靠的能更舒服些。
做完这些,她又扭头看了一眼。
武余一虽然还是有气无力,不能说话,但是,那双眼睛,却是让黄梦笛心中一暖,刚刚心灰意冷的她,一下子就又挺直了柔躯,撑起了身形高大却受伤极重的武余一。
小路之上,两个人就这么咬牙扶持着,庞大的气势勃然而生,压得一种山间鸟兽不敢太逗,更竟让挡住去路的蓝衣随心,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不是吧?
这么宏伟的气势?
这像是一个败在天刑刀下受了重伤,另一个不得已用了崩天雷,也受伤不轻的人能发出来的?
他们到底是真受伤,还是假装骗人啊?
得,看着那两人不屈不挠的眼神,在下不敢抬头了,只好所在一旁,静静看着……
“呵呵,一文一武,郎才女貌,文武双全。”
标志性的一笑,蓝衣随心脱口一句,“两位还真是夫妻啊,赛过神仙眷侣……”
不大的一声,模棱两可的一句,让步摸不着头脑的话语,却是……
砰的一下,在黄梦笛,武余一心中清脆地一响……
似乎打破了什么屏障,让他二人的心胸,犹如溃堤的江河,顿然陈显一片……
惊涛骇浪两个人全懵了。
明明就在脑中的答案,却是从来没有想到过,那感觉,就好像一个贪财之人,每次都经过一扇看似不起眼,实则知道内里尽是奇珍异宝的大门,却从来没有推开进去过。
如今一推开,才发觉:原来此生最大最真实的财富,竟然真的就在手边,心中喜极,难以言表,便是泣也无法……
欢乐的泪水还未留下,就又被那欢乐的脸孔挤回了欢乐的眼眶。
肩上那条本已无力的臂膀,突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但是,并未将沉思之中的黄梦笛唤回。
不过,下一刻,她还是转过身来,双眼望向了身边之人……
武余一此刻,早已是一脸温情,呵护的眼神变成了一床暖暖的锦衾,将身边的夫人整个,包裹住。
身上一暖,人的心,就会暖起来。
人的心一暖,整个人,就不会那么坚强了。
就算她是万年坚冰,自内而外,消融化开,也不过片刻光阴。
化人难化心,化心自暖人。
似乎从来没有过的一样,黄梦笛早已软化的身子,很不习惯的,恰好顺着肩上的右臂,嵌入了武余一的怀中,将头深深地埋了进去。
埋得真是很深。
破天荒的第一次,让从来坚定,即便是此时身受重伤,也能屹立不倒的武余一,身子又是一抖,眼中闪过一瞬惊讶。
然后,便又变回了那柔情的双眸,身子一松,右臂顺势一弯,轻轻地围住了怀中的娘子,哄孩子一般,不住地轻拍着没有言语,只是微微抽动着的黄梦笛。
还是没有倒下。
即便身子松了,这两人依旧屹立于天地之间……
厉害。
看得出,虽然将身子埋在了武余一的怀抱之中,但是,黄梦笛依旧是在努力撑持着相公的身体,以至于武余一虽然重伤不支,高大霸道的身形仍然散发着慑人的气势……
每一个成就大事的男人身后,都有一个女子在默默支持着他,即便,自己早已预料到,他做的事情,是不可能成功的……
羡慕。
看那武余一坚定警惕地眼神,似乎谁要想对怀中的夫人不利,都要先过了他这一关,不过,看着那威武霸气,双目怒睁的强劲气势,应该没有什么人愿意去惹怒这样一位打算随时拼命的武林高手……
每一个幸福的女人身边,都有一个高大的男人一直保护着她,即便,她要与所有人为敌,冒天下之大不韪,他,永远在她身边……
佩服。
蓝衣随心微微点点头,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只是旁观的在下,却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他的心情。
局外之人的在下都感受到了,身在局中的那一对夫妇,又怎会感受不到呢?
这一次主话的,终于是武余一了:“呵呵。”
像是苦笑,又像是在表达敬意,总之武余一不知怎么的一声笑,然后带出了一段话,“久闻随心一笑,威力巨大,如今得见,果真名不虚传。刚才武帝李惊飞的天刑刀法,在下都一直撑着,未曾输阵,却不想,公子只是随心一笑,就让在下颓废如斯,什么战意都没有。”
说到这,武余一顿了一下,低头望了一眼怀中已渐渐止泣的夫人,似乎心有灵犀,黄梦笛此刻也抬起了头,噙着泪水的双眸正好遇上自家相公那两道轻轻抚摸着自己灵魂的柔光。
不用言语,刹那间,双方心意相通,黄梦笛知道武余一想说什么,不待他问,便轻轻点头,然后,转过身子,和武余一一起坚定地望向了眼前的那位蓝衣人,闭眼长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睁开双眼,坚定而不退让地说道:“动手吧。”
此话一出,一股强劲的气势自二人身上发出,化作狂风呼啸着向蓝衣随心扑来,所到之处无一不被吹平压直,更是吓得树上蝉,林间鸟,都不敢再有半点鸣声……
一时之间,只听见呼呼的风吹。
吓得蓝衣随心回退之时,急忙问道:“两位,别吓我,动什么手啊?”
呼……
风止啸息,本来闭眼等死的夫妇二人一下子睁开了眼,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二人相视一眼,不善言辞的武余一点点头,黄梦笛会意,出声问道:“怎么?随心公子,您在此专候,不是要为天下除害吗?”
“除害?”
蓝衣随心却是一愣,“除谁?你们二位啊?不会吧,难道贤伉俪竟是把自己认作危害天下的恶人?可在下记得,你们二位并未犯下杀人掳掠之事啊?哦,对了,剑帅好像是被二位抓了,对吧?那二位可否卖在下一个薄面,放了剑帅前辈呢?”
“呵呵,剑帅前辈被我们抓了?”
黄梦笛怪异的音调说明了这问题的实质,“其实妾身现在都没弄明白,到底是我们抓了他,还是他算计了我们。公子也不用着急,想必他现在已经被刀剑双绝,还有其子秦风秦云等人救出来了。”
“那就是了。虽然你们买凶杀人,杀了不少,但是,似乎大部分都是极恶之人,你们不杀,别的武林同道也不会放过。”
蓝衣随心不仅没打算治这二人的罪,似乎还有意为他们二人开脱“而且,武林向来就是打打杀杀,只有恩怨情仇,又有谁,去真的算过天理人道的?满口仁义道德,不过是为自己杀人找个理由罢了。”
听着这似乎有点愤世嫉俗的话语,黄梦笛夫妇一时呆住了。
然后,黄梦笛又问道:“那公子难道不怕我夫妇二人再去梦想复朝大计,引得天下大乱吗?不为朝廷除掉我们这一隐患吗?最起码不得废掉我二人武功修为?”
“那是他朝廷的事,我没来由惹什么?废掉两位的武功修为?那可是二位辛辛苦苦数十载练出来的,在下废掉,那可是要遭天谴的。”
看到黄梦笛二人愣住了,随心一摆手,解释道,“他朝廷之事,与我何干?若他朝廷得道,朝纲正气,便是再有颠覆之势,也绝对安枕无忧,天下也定然太平。若然朝纲不振,老百姓还巴不得这朝廷颠覆呢,在下又怎能阻止的住?在下可没那么大的胸襟,什么天下苍生,什么千秋万世,那可要累死人啊。”
“那公子,你专候于此,不会是……”
黄梦笛犹犹豫豫,似乎很不相信自己即将说出来的话,不过,终于,还是被她问道,“专门和我夫妻二人说一句,我们是夫妻吧?”
“殿下圣明。”
随心紧接其语,一句话,让黄梦笛二人更是看不清这眼前薄纱遮面之人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