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便轮到他发问了:“你将我带到这里何为?还不从实招来?”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身上还披枷戴铐着呢,却依旧有着军人风范,说话做事雷厉风行,更有一股不可侵犯之威严,令随心吃了一惊,只好简而言之,老老实实地说道:“救你一命,带你见一个人。”
“放肆……”
张怀德厉声呵斥,“我乃朝廷钦犯,必死之囚,尔等却敢擅劫大狱,将吾救出,尔等可知罪?还不速速将吾押解回狱,当心你的性命。”
如果说刚才随心是被吓了一跳,那么这回,随心是彻底傻了。
这朝廷的钦差大臣遇上事情理直气壮的,倒是听说过。
可这朝廷钦犯遇上事情,理直气壮的,这倒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随心似是懵了,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只好照着别人的话问道:“将军,您这是做什么?在下好不容易把你救出来,你怎么还想着回去啊?回去您可是死路一条。”
“你罗嗦什么?死不死朝廷自有公论,不劳你操心。”张怀德像教训下属一样,大声叫道,“你还不快点?当心你的性命。”
张怀德还真是理直气壮,一口一句“当心你的性命”。
这要是换了别人,说不定还真就被吓着了。
不过,这随心明显和别人不同。
既然敢劫囚,还会怕朝廷?
会,当然会。
活在天佑王朝的治下,谁会不怕?
这好像是说了句废话哈。
不过,如果有人帮他撑腰,那可就不一定了。
既然是用别人的话问张怀德,自然,这张怀德的答案是那个“别人”想得到的。
防止作假,“别人”自然也要在这附近,才能听到真话。
蓝衣随心弯腰看了张怀德一会,看的对方焦躁不安,正待又叫时,他却站直了身子,对这柴房外面喊道:“大元帅,您听清了吗?”
大元帅?
张怀德一愣,然后,这柴房之外便传进来一个他非常熟悉的声音:“劳烦公子将他带出来吧,在下有话想和他说。”
“是。”
随心公子恭敬有礼地回了一句,看了看手中的蒸笼,无奈地一摇头,将其放在一边,上前轻轻一提,便将这行动不便的张怀德提了起来,抱有歉意地说道,“唉,张将军,对不住了,您可能要再饿一会了。”
说完,便提着张怀德往外走去。
自己有多重,张怀德心中最清楚不过。
而看着随心那轻松自在的脚步,毫不急喘的脸色,张怀德便对对方的功力惊叹不已。
不过,最让他吃惊的,还是门外的那个身影……
微微站着,却有着山崩于前亦不会动摇的稳重。
狂风肆虐,却不敢对其有半分不敬,连其偏角衣衫都不敢轻易掀动。
他站在那里,仿佛天地也要为之颤抖,霸道中带着三分儒雅,眼神中神鬼辟易,智谋便是冥府幽鬼也姿态不如,让人崇敬无比,不敢有丝毫侵犯。
鬼帅,司马德。
竟然会在柴房外面?
搞什么?
将张怀德提出柴房之后,随心将其轻轻放下,然后向两人施了一礼,道:“二位请便,在下给两位泡壶茶去。”
说着,便离开了。
够识时务。
草原上,因为那一望无垠的空旷与平坦,时不时的,就会刮起阵风,也不知道是打那吹来的,让毫无准备的人们心头掠过一丝凉意,忍不住就像打个激灵。
这方草原,自宋义离开之后,就再无半点其他响动,只是时不时地传出几声风啸,却似乎就连风过带动草摆,也是悄然无息。
身在其中,仿佛你的听觉被无形的力量所剥夺,什么都能看得见,什么也都能感觉到,可就是什么都听不到,耳中除了偶尔的风声,就再无其他的访客了。
就好像耳朵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得无法张开,从而无法听到声音一般。
让人心头不畅。
好压抑!
听不见,那只好去看了。
场中好歹还竖立着两个身影。
接着满天星斗努力穿破夜空而送来的那点微弱光芒,还看得清,场中的两个身影,一黑一白。
白者,出脱尘世,更显傲骨不屈。
黑者,沉于苦海,却还胜于苦涩。
似乎生来便是一枚铜钱的正反面一般,黑者愈黑,更使白者愈白……
正好遇上了。
或许就是天意吧。
白衣服的,是秦白,哦,他还有个曾用名,叫秦风,真实身份是清风山庄二庄主剑帅秦剑天的大公子,威名赫赫。
至于黑衣服的嘛,只知道他自称随心,武功高的吓人,一路上连挑十数武林门派,其他的,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刚才,似乎秦白,叫了他一声……
弟弟?
不会是……
“好久不见了。”
在下正暗自思考,冷不丁,那黑衣随心冷冷地冒了一句,“大哥。”
大哥?
不是吧?
一身白衣的秦白闻言,轻轻一笑,话语中带着些许调侃意味应道:“呵,一见面就叫我大哥?怎么,不隐藏你的身份了?”
“没必要。”听着话语,知道黑衣随心没有半点起伏,冷漠地回道,“你既然会联合那不知底细的宋公子来算计我,肯定早已看穿我的伪装了,我自是没有必要装下去了。”
“既然如此,那就和我回家吧。”秦白闻言,脸上的笑容消失,却是满溢关怀之情,亲切地说道,“两位娘亲都很挂念你。”
温柔的话语,令这无比压抑的草原顿时一松,一股暖暖地感觉在心中滋生开了。
不料,这感觉还没发芽,就被一句冷酷的话语冻杀于种内:“家?哈哈哈,我们还有家吗?大哥,不用当弟弟的提醒你了吧?清风山庄早已被人毁掉了,是连……根……拔……起……”
黑衣随心面罩下发出的声音,远比他表面看上去的更寒冷,更无情。
“不,你错了。”
猎猎风中,秦白身形巍然不动,话语更是坚定不移,先把利剑般刺破寒风,自人耳中,传入人心,“人在,家就在。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秦家就还有亲情,就还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白语罢,黑衣随心便是一阵疯癫大笑,笑声刺耳,让人心中一阵难忍,“大哥,这骗小孩子的话,也亏你能说出口。让我相信你的话?下辈子投胎转世再说吧。哈哈哈哈……”
看着面前黑衣人毫不理会自己所说,秦白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说道:“你不相信,那为兄只好打到你相信为止。”
“哈哈哈哈,早该这样了。”黑衣随心闻言不怒反喜,“我还想大哥你什么时候成了那些老婆婆,只会说废话了。来吧。”
“你的身份已被揭穿,还要带着面纱吗?”
秦白看着对方,轻轻问道。
“揭穿也是被你揭穿了。”黑衣随心一阵魔鬼般的阴笑,“只要杀了你,就没人知道了不是?”
“说的对。”
秦白点点头。
然后,他又仰起脑袋,轻轻的吐了口气。
铮的一声,执剑在手,手中之剑竟是在黑夜之后,发出白昼也似的明光,晃得黑衣随心微微踉跄。
“在下,清风山庄秦风,请指教。”
秦白,不,他再一次恢复了秦风的身份,一股凛然正气,将他的话语清晰地传到了对手的耳中。
好!
“在下,随心。”
黑暗中,黑色身影竟是一边说着,一边便扑了上来,全然不顾什么比武礼节。只见白衣对面,一股无尽的黑暗铺天盖地的汹涌而来,几乎将整个草原笼罩了起来,瞬间就吞噬了那虽然明亮,却依旧凸显单薄的白色光亮。
无尽的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
只听到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字:“杀!”
当宋义运功,在游牧联盟大帐百步之外听到这么阴狠的一句时,他的心仿佛被扔到了冬日里的湖水之中,一下子就凉透了。
虽然当时迫于无奈才和黑衣随心离开,但是,其实宋义却并不担心今夜有敌来袭。一者,他清楚可能来犯之敌的底细,二者,他对那位暗中保护公主之人的底细更是清楚。
或者,准确一点说,仅仅是对那人的武功相当放心。
紫衣随心。
虽然穿的衣服不同,但是,好歹人家也叫随心啊!
叫这个名字的,武功从来没有差的。
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这刚马不停蹄的回来,一听到这么一声,宋义的心里竟是泛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于是,他不做任何停留,当下纵身便向大帐冲去。
他也不打算指望大帐周围原本极为森严的守卫了。
开玩笑,刚才黑衣随心在大帐内肆无忌惮的折腾都无人前来查看,此时还能怎么指望?
想来那些号称精锐的侍卫早就被那诡异莫测的黑衣随心摆平了吧。
想到这里,宋义不禁又加快了几分脚步。
不过百步之遥,又是施展轻功,这耗去的时辰,也不过就是宋义想这么一想。
然后,他便冲进了大帐。